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
曰:异哉!初渐沥以潇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铮铮,金铁皆鸣。
又如赴敌之兵,枚衔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予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乎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其气凛冽,砭人肌骨。
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
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一气之余烈。
(欧阳修:《秋声赋》)
那天地萧杀之气,已是到处弥漫。
院子里的秋海棠,野菊,不用说早已枯黄凋谢,连那几株百年合抱的大苦栗树,也抵不过霜威风力,一片片的枯叶,蝉联飘坠,层层堆叠,差不多把我们的院子变成黄沙黄碛,还有那些树上的叶,虽然还懒在那里挣他残命,却带着一种沉暮凄凉之色,向空中战抖抖地作响……到后来索性连枝带梗跌下来……
(梁启超:《欧游心影录楔子》)
秋末,后园里的大榆树也落了叶子,园里荒凉了,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长在前院的蒿草,也都败坏了而倒了下来,房后菜园上的各种秧棵完全挂满了白霜,老榆树全身的叶子已经没有多少了,可是秋风还在摇动着它。天空是发灰的,云彩也失去了形状,好像被洗过砚台的水盆,有深有浅,混洞洞的。这样的云彩,有的带来了雨点,有时带来了细雪。
(萧红:《呼兰河传》)
中秋节过去,田间变成残败的田间;太阳的光线渐渐从高空忧郁下来,阴湿的气息在田间到处撩走。南部的高粱完全睡倒下来,接接连连的望去,黄豆秧和揉乱的头发一样蓬蓬在地,也有的地面完全拔秃似的。
(萧红:《生死场》)
三藏遂直西前进。
正是那季秋天气。
但见:
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
白苹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吴承恩:《西游记》)
这是个沉冥的秋日,天上的灰云飞来飞去不住地流动着,日光隐在山峰上面露不出它那薄弱的光线来。四周的树木初迎着飘萧的凉风,都在同他们快摇落的叶儿私语。
从远远的地平线下,有层层的薄雾向旷野中散漫着卷来,令人看着容易引起无尽的秋思。
(王统照:《沉船》)
最好的还要算是秋季。
谷子黄了,高粱红了,棒子拖着长颈,像是游击战争年代平原人铁矛上飘拂的红缨。秋风一吹,飘飘飒飒,这无边无涯的平原,就像排满了我们欢腾呐喊的兵团!
(魏巍:《东方》)
延安的秋天是美丽的。
天高气爽,浮云流逝。
在蓝湛湛的苍穹下,四周群山显得低矮了。延河滩里一马平川,黄熟的谷子、糜子、麻籽,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延水清澈见底,绿得发蓝,可以沐浴洗涤。
(陈模:《延安的秋天》)
灰暗的云块,缓缓地从南向北移行,阳光暗淡,天气阴冷,给人们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涟水城外,淤河两岸酱黄色的田野,寂寞地躺着。
开始枯黄的树林里,鸟鹊惊惶地噪叫着,惊惶地飞来飞去。
这里特有的楝雀,大群大群地从这个村庄,这个树林,忽然飞到那个村庄,那个树林里去,接着,又从那个村庄,那个树林,飞到远远的村庄,树林里去。
淤河堤岸的大道上,平日过往不断的行人、旅客、商贩的车辆、骡马也绝迹了。南城门外,那棵出生了二百四十年的高大的巨伞般的老白果树,孤独地站在淤河边上,在寒风里摇曳着枯枝残叶,发着唏嘘的叹息声。
这是深秋初冬的时节。高粱、玉米、黄豆已经收割完了,枯黑的山芋藤子,拖延在田里,像是一条条长辫子。
农场上大大小小的一堆堆高粱秆、豆秸,寂寞地蹲伏在那里。听不到鸡啼,着不到牛群,赶牛打场或者进行冬耕的农民们悠扬响亮的勒声,也好几天听不到了。
(吴强:《红日》)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冯德英:《苦菜花》)
秋天,比春夫更富有欣欣向荣的景象。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
你瞧,西面山洼里那一片柿树,红得多么好看,简直像一片火似的。古今多少诗人画家都称道枫叶的颜色,然而,比起柿树来,那枫叶却不知要逊色多少呢。
还有苹果,那驰名中外的红香蕉苹果,也是那么红,那么鲜艳,那么逗人喜爱。大金帅苹果则金光闪闪,呈现出一片黄澄澄的颜色。
山楂树上缀满了一颗颗红玛瑙似的果子。葡萄呢,就更加绚丽多彩,那种叫“水晶”的,长得长长的,绿绿的,晶莹透明,真像是用水晶和玉石雕刻出来似的;而那种叫红玫瑰的,则紫中带亮,圆润可爱,活像一串串紫色的珍珠。
……
啊!好一派迷人的秋色!
我喜爱这绚丽灿烂的秋色,因为它表示着成熟和繁荣,也意味着愉快和欢乐。
……几天来,我不断地漫步山野,巡行田间。
眼前那绚丽缤纷的大好秋色,真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啊,多么使人心醉的绚丽灿烂的秋色,多么令人兴奋的欣欣向荣的景象啊!
在这里,我们根本看不到欧阳修所描写的那种“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的凄凉景色,更看不到那种“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的悲秋情绪。
看到的只是万紫千红的丰收景象和奋发蓬勃的繁荣气象。因为在这里,秋天不是人生易老的象征,而是繁荣昌盛的标志。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欧阳修把秋天描写得那么肃杀悲凉,因为他写的不只是时令上的秋天,而且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在作者思想上的反映。我们可以大胆地说,如果欧阳修生活在今天的话,那他的《秋声赋》一定会是另外一种内容,另外一种色调。
我爱秋天。
我爱我们这个时代的秋天。
我愿这大好秋色永驻人间。
(峻青:《秋色赋》)
秋雨打着他们的脸。
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已经是深秋了,森林里那一望无际的林木都已光秃,老树阴郁地站着,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无情的秋天剥下了它们美丽的衣裳,它们只好枯秃地站在那里。
(〔苏〕尼·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太阳已经升到树林上面。
霜早已融化。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冰一般地澄澈。被潮湿的金光所笼罩的树木,遮盖着大路。
这一天是温暖的,不像是秋天。
(〔苏〕法捷耶夫:《毁灭》)
秋深了。太阳黯淡了。
自然界萎谢了:在十月的云雾之下,颜色慢慢的褪了;高峰上已经盖了初雪,平原上已经罩了浓雾。……潮湿的树林缄默无声,仿佛在悄悄的哭。
林木深处,一头孤单的鸟温和的怯生生的叫着,它也觉得冬天快来了。
轻绡似的雾里,远远传来羊群的铃声,呜呜咽咽的,好像从他们的心灵深处发出来的……
(〔法〕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秋天,绚烂的秋天,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最后剩余的绿色里,仿佛是日光融成了点滴从天上落到了茂密的树丛里。
(〔法〕莫泊桑:《一个诺曼第人》)
一个美丽的秋日,一个加利福尼亚小阳春的日子,暖和、困人,使人给季节变换时的静寂弄得心神不定。太阳曚曚昽昽的。
一丝丝微风飘忽着,并不惊动瞌睡中的空气。迷迷糊糊的紫色的雾霭,不是水汽,而是色彩交织成的帷幕,躲在山冈深处。旧金山屹立在高地上,像一滩模糊的轻烟。
横在中间的海湾,像熔化了的铅似的闪着暗淡的光芒。
水面上的帆船,有的一动不动的躺着,有的随着缓缓的潮水漂流。遥远的塔玛尔派斯山,在银色的雾霭中隐隐约约,巍然高耸在金门海峡一旁,这海峡在西斜的阳光中,活像一条淡金色的小道。
再过去是辽阔的太平洋,茫茫一片,在地平线上掀起了一堆堆滚滚的云块,它们正朝陆地汹涌而来,警告着冬季第一股狂暴的风息即将来临。
(〔美〕杰克·伦敦:《马丁·伊登》)
在红艳艳的天空中,旭日像醉汉的面孔般涨得通红地从树后出现了。
大地上覆满了白霜,干燥而坚硬,在农庄里的人们的脚下,踏得簌簌作响。一夜之间,白杨树上的叶子完全落光;在那片荒地后面,望得见一条长长的碧绿的波涛,翻腾着白色的泡沫。
梧桐树和菩提树的叶子在疾风中纷纷凋落了。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猝然脱离树枝,像一群飞鸟一般,在风中飞舞。
(〔法〕莫泊桑:《一生》)
秋风像一把柔韧的梳子,梳理着静静的团泊洼;
秋光如同发亮的汗珠,飘飘扬扬地在平滩上挥洒。
高粱好似一队队的“红领巾”,悄悄地把周围的道路观察;
向日葵摇头微笑着,望不尽太阳起处的红色天涯。
矮小而年高的垂柳,用苍绿的叶子抚摸着快熟的庄稼;
密集的芦苇,细心地护卫着脚下偷偷开放的野花。
蝉声消退了,多嘴的麻雀已不在房顶上吱喳;
蛙声停息了,野性的独流减河也不再喧哗。
大雁即将南去,水上默默浮动着白净的野鸭;
秋凉刚刚在这里落脚,暑热还藏在好客的人家。
秋天的团泊洼啊,好像在香甜的梦中睡傻;
团泊洼的秋天啊,犹如少女一般羞羞答答。
(郭小川:《团泊洼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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