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
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
尼摩船长并不感到痛苦,他只是显着地衰退着。由于死期到来,他那高贵的面容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但他还是显得十分平静。
他不时喃喃地呓语,说的都是复杂的经历中所遇到的事情。生命显然在衰退,他的四肢已经发冷了。
偶尔他还和围在旁边的居民说话,向他们露出最后的微笑,这一丝微笑,一直保持到他死后。
(〔法〕凡尔纳:《神秘岛》)
她只剩下一颗赤裸裸的灵魂了。由于祷告的力量,脸上最粗俗的线条都似乎平净化,变得细腻,有了光彩。有些圣洁的脸庞,灵魂的活动会改变生得最丑的相貌;思想的崇高纯洁,会印上特别生动的气息:这种脱胎换骨的现象大概谁都见识过。
在这位女子身上,痛苦把肉体煎熬完了以后换了一副相貌的景象,对心如铁石的老箍桶匠也有了作用,虽是极微弱的作用。
(〔法〕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他闭拢了眼睛,因为从他体内的衰弱和他脑子里的细微的骚乱,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近在目前了。像一只野兽一样,他是爬到这阴身处来死的。半意识地、无目的地漂荡着,他重新过着壮年时在尼伊霍岛上所过的生活。
当生命逐渐消逝而雨声逐渐在他耳朵里模糊起来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在起劲地做驯马的工作;野性的小驹在他底下跳跃着,直立起来,他的脚蹬在下面系在一起;或者,在驯兽栏的四周发狂地狂奔着,把那些协助的牧童赶到铁栏上去。在下一刻钟,仿佛很自然似的,他发现自己正在那些高地牧场上追赶野牛,用绳索套住了它们,而把它们牵到下面的谷中来。
汗水和那打烙印的兽栏中的尘埃,又一度刺痛了他的眼睛和鼻孔。
他那强壮健全的少年时代完全回来,可是那迫在目前的崩溃的锐利的痛楚使他醒了过来。
他举起他那些奇形怪状的手来,惶惑地凝视着它们。可是怎么的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他那粗野的少年时代的健全会变成了这样呢?于是他又记得了——虽然只有一刹那——他是患癞病的郭老。他的眼睑无力地垂了下来,雨声在他耳朵里停止了。一种延长的战栗在他体内发动了。
接着,这也停止了。他把他的头些微提起了一点来,但它立即就跌了回去。
于是他的眼睛张了开来,不再闭拢了。
(〔美〕杰克·伦敦:《患癞病的郭老》)
老参议夫人仰卧在床上,背后垫了一叠枕头,两只手抖个不住,一刻不停地撕抓身上的被盖。这双手过去曾经那么美丽过,洁白皮肤下隐露着缕缕青筋,如今却变得枯瘦如柴,灰败不堪。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睡帽,每隔一定的时候就在枕头上变个方向,让人瞧着心慌意乱。
她的嘴唇已经向里抽缩起来,每次带着很大的痛苦呼吸一次,就像吞东西似地一张又一合。她的一双眼窝下陷的眼睛慌乱无主地瞧瞧这里又瞧瞧那里,有时又仿佛怀着无限忌妒似地死死地盯住身旁的一个人。
(〔德〕托马斯·曼:《布登勃洛克一家》)
他睁开眼睛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被瘟神糟踏得不成样子的脸部,在日光的照耀下,变得越来越惨白了。高烧像一场暴风雨,使他周身不时地惊跳、抽搐,他越来越虚弱,最后渐渐地被这场暴风雨征服了。
从现在起,里厄所看到的只是一张毫无生气的、永远失去了微笑的面具。曾几何时,这个躯体使他感到多么亲切,而现在它却被病魔的长矛刺得千疮百孔,被这非人的痛苦折磨得不省人事,被这从天而降的、仇恨的妖风吹得扭曲失形!
(〔法〕阿尔贝·加缪:《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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