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她既爱将来,又不能忘掉过去。
在她的心灵深处,未来和过去是两个相反的互不相容的极端,但却同时在她心里存在着、混淆着。
(杨沫:《青春之歌》)
没有人来理我,我是会想念人家,或恼恨人家,但有人来后,我不觉得又会给人一些难堪,这也是无法的事。近来为要磨练自己,常常话到口边便咽住,怕又在无意中刺着了别人的隐处,虽说是开玩笑。因为如此,所以这是可以想象出来的,我是拿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陪苇弟坐。
但苇弟若站起身来喊走时,我是又会因怕寂寞而感到怅惘,而恨起他来。
(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
力敌万夫的参孙,在这斗争前,竟无能为力。矛盾的心情像一条毒蛇,在咬啮他的脏腑;他呻吟像一个病人,苦恼像一个罪人了。
(茅盾;《参孙的复仇》)
四十岁这个年龄,是人的一生中复杂而又富于诗意的年岁。当金东水跨过这一微妙的年岁时,过往的记忆,未来的途程,都是十分清晰的。
壮志未酬,而容颜渐老,未曾磨灭的青春的力量,与初见的白发,是那样尖锐地矛盾着。
(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二者必取其一,舍其一。他舍哪一头呢?
舍去现在的家庭,舍去妻子、儿子,舍去他现在的形象,舍去当好丈夫、好父亲还有在那一群群红领巾中当好叔叔、好老师的心理享受,舍去社会对他的尊敬,舍去与这一切相联系的心理安宁和整个生活氛围的和谐、安宁、幸福,他将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他将没有一个入港停泊的地方。他将在社会舆论的非议和讥讽下低头匆忙地来来往往。
……
他此时不愿承认一个在心底深层潜伏的意识:他希望二者——家庭、道德形象与接受诱惑快乐——兼而有之。他知道自己这个潜意识,感到着它很实在地潜藏在思维下面,而且不时闪现着,可是他强制它不明显浮现出来。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丑陋。他不愿意陷入思维逻辑更深刻的矛盾。
他不再往下想。他知道,现在只要能够挽回妻子对自己的信任,保持家庭的和谐、幸福,保持自己的道德形象,他将愿意做一切事情……
(柯云路:《夜与昼》)
她知道自己是往井里落呢,她的高跟鞋的后跟好像踩着片一薄冰。
她有点害怕。
可是她不便示弱而逃走。她反倒把胸口挺得更高了一些。她的眼已看不清楚一切。
而只那么东一转西一转的动。她的嗓子里发干,时时的轻嗽一下。嗽完了,她感到无聊,于是就不着边际的笑一笑。
她的心跳动得很快,随着心的跳动,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直往上升,仿佛是要飘到空中去。
她怕,可也更兴奋。她的跳动得很快的心象要裂成两半儿。她一会想往前闯去,一会儿想往后撤退,可是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她不能动了,像一个青蛙被蛇吸住那样。
(老舍:《四世同堂》)
潘先生心里也着实有点烦乱,局长的意思照常开学,自己万无主张暂缓开学之理,回去当然是天经地义。但是又怎么放得下这里!看他夫人这样的依依之情,决计一走,未免太没有恩义。
又况一个女人两个孩子都是很儒弱的,一无依傍,寄住在外边,怎能断言决没有意外?他这样想时,不禁深深地发恨:恨这人那人调兵遣将,预备作战,恨教育局长主张照常开学,又恨自己没有个已经成年,可以帮助一臂的儿子。
但是他究竟不比女人,他更从利害远近种种方面着想,觉得回去终于是天经地义,……
(叶圣陶:《潘先生在难中》)
这里,冯云卿送到大门口,转身回来,站在那一丈见方的天井中对着几盆娇红的杜鹃和一缸金鱼出了一会神,忽然忍不住独自笑起来了。
却是笑声方停,突又扑索索落了几滴眼泪;他叠起两个指头向眼眶里一按,似乎不很相信掉的竟是眼泪。同是幻象在他湿润的眼前浮起来:那娇红的竟不是杜鹃,而是他女儿的笑靥,旁边高高耸立的,却是一缸的大元宝。他轻轻吁一口气,急步回到厢房,沉重地把身体落在沙发上。
他攒紧了眉头,打算把眼前各项紧急的事务细筹画一下,然而作怪得很,胸子里滚来滚去只有三个东西:女儿漂亮,金钱可爱,老赵容易上钩。他忽然发狠,自己打了一个巴掌,咬着牙齿在心里骂道:“老乌龟!这还成话么?——何慎庵是存心来开你的玩笑呀!大凡在官场中从前清混到民国的人,全是比狗还下作!你,冯大爷,是有面子的地主,诗礼传家,怎么听了老何的一篇混账话,就居然心中摇摇起来了呢?——正经还是从田地上想法!”于是他觉得心头轻松一些,背梁脊也挺得直些了,但是另一个怪东西又粘在他脑膜上不肯走:农民骚动,几千亩良田眼见得已经不能算是姓冯,却还得姓冯的完粮纳税。他苦着脸摇一下头,站起来向身边四围周看看;他不敢相信自己还坐在舒服的厢房里,他隐隐听得天崩地裂的一声轰炸,而且愈来愈近,愈加真切了!
(茅盾:《子夜》)
他告诉她应该写什么,写在哪儿。
她就在桌子旁边坐好,伸出左手去整理右臂的袖子。他在她身旁站着,居高临下,默默地瞧着她朝那张桌子俯下身去,由于极力忍住呜咽,她的后背偶尔颤动一下。
在他的灵魂里,两种感情,恶与善的感情,受了侮辱的自尊心与对这个受苦的女人的怜悯心,正在交战。
结果,后者战胜了。
他记不得首先产生的是哪一种心情:究竟是先从内心怜悯她呢,还是先想起了自己,他自己的罪恶、他自己的卑鄙行径,而如今他竟然责备她做了同样的事。总之,他忽然感到自己有罪,同时也就怜悯她了。
(〔俄〕列夫·托尔斯泰:《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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