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经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得死去活来。
到了晚间,黛玉却又缓过来了,微微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此时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返照的光景……
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
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
这时我如同痴了似的,一下午只两手抱头,坐在炉前,不言不动,也不到母亲跟前去。只涵和华两个互相依傍的,战栗的,在床边坐着。涵不住的剥着桔子,放在母亲嘴里,母亲闭着眼都吸咽了下去。到了夜九时,母亲脸色更惨白了。头摇了几摇,呼吸渐渐急促,涵连忙唤着父亲。
父亲跪在床前,抱着母亲在床上。这时我才从炉旁慢慢的回过头来,泪眼模糊里,看见母亲鼻子两边的肌肉,重重的抽缩了几下,便不动了。
我突然站了过去,抱住母亲的脸,觉得她鼻尖已经冰凉。涵俯身将他的银表,轻轻的放在母亲鼻上,战兢的拿起一看,表壳上已没有了水气。
母亲呼吸已经停止了。他突然回身,两臂抱着头大哭起来。
那时正是一月七日夜九时四十五分,我们从此是无母之人了,呜呼痛哉!
(冰心:《南归》)
当我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一滴眼泪落在你们的名字上。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哦,我的孩子啊,你们的爸爸何等深切地,何等真挚地热爱着你们啊。我们以活来表示我们对于我们所亲爱的人的爱,必要的时候,我们以死来证明我们对于他们的爱。关于我的一生,和我被迫惨死的原因,你们会从别的人那里知道的。“你们的父亲是自动向自由和幸福的祭坛上献身的祭品。”我把一个诚实的名字,一个已尽的责任,作为我的遗产,遗留给你们。要珍重这遗产啊,要超过这遗产啊!要向自己忠诚,你们千万不可以对别人作伪啊。
要劳动,要节制,要能够高高兴兴的。你们的妈妈啊!啊,她是女性中最伟大最崇高的一个人。
爱她,尊敬她,听她的话。
我的孩子,我所宝贵的人,我请求你们在每年的忌日读一读这封诀别的信,为了纪念那一个不只是为了你们而死,而且也是为了将来世世代代的孩子们而死的人。我为你们祝福,我的亲爱的。再见了。
(〔美〕法斯特:《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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