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他点着灯,带着一种颇为忧虑的调子,站在地脚把这件事情(群众选他做了行政主任)告诉他的已经睡了一觉醒来的婆姨。
婆姨从被窝里抽出一只白嫩圆胖的手,似正经又似打趣地用食指压了压他的鼻尖,说:
“我看你不好好识字怎么办工作?人说你,你还强——慢慢,慢慢……”
存起给她说得怪不好受,两个肘子支着炕边,在婆姨枕头跟前的炕栏上爬倒身子,歪转脸对她说:
“我要好好识,上回在桃镇买的纸不是还有两张,你明儿给我另缀个本本,叫赵同志把咱村里的户长名都写上,我先识会。你要帮着我些啊!”
他这娃娃似地天真使婆姨笑了,两手把他的头搬倒,使他的被日头晒得粗硬的脸蛋碰着她的纤细的嘴唇。
好像要把这一吻永远贴在他脸蛋上一样,好久,好久,她才放开他,被幸福迷惑着,柔情地低声呻吟着:“睡吧——”
(柳青:《种谷记》)
他对着女儿出神;她的卖弄风情,照着镜子顾影自怜,无邪而狡狯的小手段,使他看了直乐。他抱她坐在膝上,拿爱情的题目跟她打趣,说她颠倒了多少男子,有多少人来向他请婚,把一个一个的姓名举出来:都是些老成的布尔乔亚,一个比一个老,一个比一个丑,把她急得大叫大嚷,继之以大笑,把手臂绕着父亲的脖子,脸贴着父亲的脸。
他问她谁能有那个福气被他挑中:是那个为他家的老妈子称为丑八怪的检察官呢,还是那个胖子公证人。她轻轻的打他几下,要他住嘴,或者拿手掩着他的嘴巴。
他吻着她的小手,一边把她在膝上颠簸一边唱着那支老山歌:
俏姑娘要什么?
是不是要一个丑老么?
她噗哧一声笑了,拈弄着父亲下巴底下的络腮胡子,接唱下去:
与其丑,还是美,
夫人,就请您做媒。
(〔法〕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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