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记》主要是写青年书生蔡伯偕,博学多才,不图仕进,甘守清贫,力尽孝道。在父亲的逼迫下,辞别双亲和新婚两月的妻子赵五娘,赴京赶考,一举状元及第。皇帝封以议郎的官职,牛丞相要招他为婿。蔡伯喈以家中业已娶妻,且双亲年老,无人奉养为由,愿辞官、辞婚归家,未被应允。终于入赘牛府,做了京官。
伯喈一去,杳无音信。家乡陈留,灾荒连年。妻子五娘含辛茹苦,艰难地挑起瞻养公婆的重担。在天灾人祸中,公婆相继去世。(饿死)五娘罗裙
包土,自筑坟莹,埋葬好公婆后,又身背二老遗像,手持琵琶,沿途弹唱乞讨,进京寻夫。牛氏得知五娘不幸遭遇后,深为感动,自愿居次,让五娘与伯喈重聚。伯喈准备辞官归里守墓,以赎为子不孝之罪。牛丞相改变昔日的态度,让女儿女婿回去守孝。于是,一夫二妇归家守墓,行孝三年。全剧在蔡氏满门旌表中结束。
蔡伯喈即蔡邕,东汉陈留郡人,著名的文学家。作为一个历史人物,蔡邕真是一个孝子。据《后汉书·蔡邕传》记载:“邕性笃孝。母尝滞病三年,邕自非寒署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母卒,庐于冢侧,动静以礼。”不知何故,这位在封建社会恪守孝道的人物,在民间传说和早期的南戏中竟成了背亲弃妇的人了。徐渭的《南词叙录·宋元旧篇》记有《赵贞女蔡二郎》的名目,还说它是“戏文之首”。演的就是蔡伯喈背亲弃妇,最后被暴雷震死的故事。书生负心背亲本是封建社会一大弊端。特别是科举制实行之后,一些出身寒门的文人,一旦高中,便“富易交,贵易妻”,攀附权门,忘恩负义。这种恶劣的行为,广大人民是十分痛恨的。南戏《赵贞女蔡二郎》中的蔡伯喈为雷震死,正是人民对这类无行文人的诅咒和谴责。不过,从蔡伯喈的生平、经历看,他似乎不是无行文人。民间传说中把他描绘成被雷震死的悲剧人物,有点不太公平。因此,很早就有人想替蔡伯喈翻案,改变他的形象,使他更接近历史、生活的原形一点。南宋大诗人陆游在诗中写道:“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唱)蔡中郎。”(《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可见,在南宋时期,民间艺人已广泛地用盲词说唱蔡中郎的故事了。蔡伯喈曾官拜左中郎将,后来就把《赵贞女蔡二郎》的故事附会到他身上。名字也由蔡二郎变成蔡中郎,再变而成蔡伯喈。陆游在诗中发出“死后是非谁管得”的喟叹,就是在为蔡伯喈鸣不平。徐渭直接把“(蔡)伯喈弃亲背妇,为暴雷震死”的说法,斥之为“里巷妄作。”(《南词叙录、宋元旧篇》)不平之意,更是溢于言表。高明的《琵琶记》,正是在这些民间传说、民间文艺(盲词)、宋元旧剧,以及为蔡伯喈翻案鸣不平等诗文的基础上改编创作的。其主旨也是要为蔡伯喈鸣不平,替他翻案。这一点,明人黄溥言在《闲中古今录》中就已指出:高明“编《琵琶记》,用雪伯喈之耻。”我们认为,高明编创《琵琶记》的目的,除了为蔡伯喈辩护、翻案以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要宣扬封建的礼教和教化。这一点就连作者本人也毫不隐讳。他在《琵琶记》第一出中那首《水调歌头》词中写道:
秋灯明翠幙,夜案览芸编(按指书籍)。今来古往,其间故事几多般。少甚佳人才子,也有神仙幽怪,琐碎不堪观。正是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论传奇(这里指戏文),乐人易,动人难。知音君子,这般另作眼儿看。休论插科打诨,也不寻宫数调,只看子孝共妻贤。骅骝(指良马)方独步,万马敢争先?
所谓“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意思是说写作剧本要有利于风化,即用封建的道德标准去教化人们,否则将是徒劳无益的。看一本戏文的好坏,主要看它是否宣扬了“子孝与妻贤”的封建礼教,而不要仅仅着眼于它的形式。为此,高明在《琵琶记》中,才把原本是“背亲弃妇”的蔡伯喈,改写成“有情有义”者;把“不忠不孝”的蔡伯喈,改写成“全忠全孝”;把“马踹赵五娘”,“雷震蔡伯喈”的悲剧结局,改写成“夫妻重聚”旌表满门的喜剧收场。
为了把蔡伯喈塑造成一个“全忠全孝”、“有情有义”的完整人物,作者在《琵琶记》中不得不通过颇多的封建说教和改动、编创一些重要关目来为蔡伯喈开脱罪名,替他编造“三不从”的情节。即蔡伯喈本想在家孝顺父母,无心于功名,但迫于严父的逼迫,不得已而赴京赶考的。这叫“辞试不从”;皇榜高中以后,屈于牛丞相和皇帝的旨意,被迫入赘牛府,重婚名门贵媛;皇帝也赐以议郎的官职,被迫留滞京师,不能回家省亲,虽经再三要求,都被拒绝。这叫“辞婚、辞官不从”。辞试不从,当然无法在家奉养双亲,但他仍时常惦念着家中年迈的双亲;辞官不从,无法回家照顾父母,他们在家乡冻饿至死,责任在朝廷,不该归罪于蔡伯喈;辞婚不从,被迫入赘牛府。虽有娇妻美妾朝夕相伴,呼奴使婢,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蔡伯喈非但没有休弃赵五娘,而是终日因思念她而愁眉不展。这样看来,正是由于蔡伯喈的辞试、辞婚、辞官的要求均被拒绝,这才造成他家亲死家破的悲剧。这样,蔡伯喈的形象便得到了重新塑造;由原来的“弃亲背妇”,“不忠不孝”,变成“有情有义”,“全忠全孝”了。从而实现了作者的创作意图。
尽管作者在《琵琶记》中用了不少笔墨,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试图“雪伯喈之耻”。但终于因为封建的说教过多和缺乏具体行动,仅仅停留在思想上的怀念与悔恨上。加之作者过多的同情和谅解,回避和掩饰了某些应由蔡伯喈承担的责任,因而使蔡伯喈这个人物形象显得有些公式化、概念化。正如当代戏剧史家董每戡所说的那样:蔡伯喈“既不是一个忠于统治阶级的忠臣,敢于违丞相之命‘辞婚’,更敢于抗皇帝之旨‘辞官’;他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孝子,对自己的父母生不能养,死不能葬;更不是一个诚挚地爱发妻的义夫,虽然把它写成团圆,弃妻不顾的事实却仍然具在。”(见《琵琶记论》)
《琵琶记》中的赵五娘的形象却塑造得十分成功。在赵五娘身上,充分体现出中国封建社会劳动妇女善良、温柔、纯朴、坚贞、勤劳、刚强等等传统美德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赵五娘的性格又是在苦难的磨练中逐渐发展形成的。
最初的赵五娘,只不过是一位“持杯自觉娇羞”的新婚少妇。作事小心谨慎,很少在公婆面前表示态度。丈夫入京赶考,她虽然很不乐意,但当着公婆的面又不好说别的,只能听从公公的安排。在即将和丈夫离别时,才将久积于心中的怨愤和担心和盘诉出。随着蔡伯喈的离家赴京,赵五娘的处境和性格也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一方面和其他少妇一样,日夜思念着离去的丈夫,盼望着书信归期。在对镜梳妆时,嗟叹自己“朱颜非故”,怕丈夫一旦高中,就“十里红楼,贪恋着人豪富”而停妻再娶。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她要以一个弱女子的身份支撑门户,奉养八十高龄的公婆。此时的赵五娘,已失去了昔日少妇的娇羞,不再为个人的得失而过多的烦脑担忧。而是全身心地奉养公婆,决心作一个“孝妇贤妻”。在家乡连遭饥荒的岁月里,她吃糠嚥菜,把粮食省给公婆吃;公婆误解她,她默默忍受;公婆死后,她不仅敢于抛头露面,卖发于长街短巷,而且背负公婆遗容,手持琵琶,不辞千里之遥,乞讨寻夫至京。赵五娘顶住了一场又场向她袭来的灾难;也从未向降临到她头上的一次又一次的不幸命运低头。她勇于承担苦难,顽强地与不幸命运斗争,充分表现出赵五娘刚强而深沉的性格特征。不过,作者总想把赵五娘塑造成一个孝妇形象,因而在她进入牛府后的态度是令人失望的。她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进行了妥协,调和了矛盾,最后以一夫二妻的大团
圆结局。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赵五娘形象的艺术力量。
剧中的蔡公,是作者用来宣扬“全忠全孝”的人物。通过蔡公的口,作者阐明了对“孝”的内容、范畴等的看法:在家侍养父母,属于孝的范畴,但这只是“小孝”,或者说是孝的开始;追求立身,事君,显祖、扬名,这才是“大孝”,或称做孝的最终目的。为此,蔡公希望儿子抛开“小孝”,上京赴试,求取功名,以显祖扬名,成就其“事君、立身”的“大孝”。可是连蔡公也没有料到,儿子中状元后,不仅没有显祖扬名,反而造成了全家的苦难。几经磨难之后,蔡公后悔了,也可以说是觉醒了。懊悔当初不该逼迫儿子上京赶考,“把媳妇闷得孤又苦,把婆婆又送黄泉路。”说明尽忠就不能尽孝;尽孝就不可能尽忠。从而否定了“全忠全孝”的说法。
剧中对张大公着墨虽然不多,但对这一形象的塑造也较为成功。他耿直尚义,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凡是赵五娘遇到困难或危难之事时,总是得到他的帮助和扶持,从而增加了信心,使她在凄风苦雨艰难的岁月中才没有绝望。
《琵琶记》在完成其创作意图的同时,也有不少现实主义的描写。如通过对赵五娘苦难的描绘,揭示出元代末期乡间小村人民的生活和苦难。在“五娘请粮被抢”(十六出)中,描绘了一幅大灾之年,灾民们的悲惨情景:“肚又饥,眼又昏,家私没半分”,“子忍饥,妻忍寒,痛苦声,凭哀怨。”吃糠嚥菜,子哭儿啼,到处呈现出一片凄惨景象。地方恶吏、土豪劣绅,更是趁火打劫,巧取豪夺,鱼肉人民。他们暗偷明抢,为非作歹,致使百姓陷于毫无活路的境地。这些描写,流露出作者对人民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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