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培的《雷峰塔》

在清代,还出现了一部著名的、至今仍上演不衰的爱情剧《雷峰塔》。《雷峰塔》传奇写蛇仙白娘子与许宣的婚姻故事,十分曲折动人。同许多神话故事一样,《雷峰塔》传奇也是产生于民间、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演变

而日臻完美的。据现存资料,白蛇被镇于雷峰塔下的传说宋代就已有之。明吴从先《小窗自纪》云:“宋时法师钵贮白蛇,覆于雷峰塔下。”现在能够看到的关于白蛇故事的最早记述见于明刻《清平山堂话本》中的《西湖三塔记》,是宋元话本。它写宋孝宗时,临安府青年奚宣赞游西湖,救了一由鸡妖变的少女白卯奴,并由此结识了白卯奴的母亲和祖母——由白蛇精变的白衣妇人和由獭精变的黑衣妇人,后来奚宣赞同白蛇精同居。几为所害。奚宣赞被救出后,三妖被镇于西湖“三潭印月”的三个塔石之下。显而易见,这个故事与后来的白蛇传奇有一定的联系。之后,白蛇故事一直在民间流传,

   


如《临川梦》中说霍小玉之所以受李十郎负心之报,原因是“你灯前留盼,花下坠钗,罪等牵情,罚宜

饮恨”。俞二娘为《牡丹亭》断肠而死,剧中说俞“不该与那假杜丽娘有苟合之行,故尔今生仍为此事断

肠而死。”
据载,在明嘉靖年间,它已成了民间说唱艺术中的重要节目

明末冯梦龙《警世通言》中有《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被人们认为是白蛇故事在民间发展演变的集大成者。后来方成培所编《雷峰塔》传奇中游湖、借伞、订亲、赠银、避吴、远访、成亲等等一些主要情节《警世通言》话本中都已具备。话本中白娘子虽未脱尽妖气,但积极主动追求爱情的蛇仙形象已经确立了。

以戏剧形式搬演白蛇故事的,最早的是明代大约与冯梦龙同时的陈六龙,但他的《雷峰记》剧本已失传。晚明祁彪佳说该剧:“相传雷峰塔之建,镇白娘子妖也。以为小剧则可,若全本则呼应全无,何以使观者着意?且其词亦欲效颦华赡,而疏处尚多”,可见陈六龙《雷峰记》还是很粗糙简单的。

现今可见到的、有关白蛇故事的戏剧是清代黄图珌(字容之,别号蕉窗居士)的看山阁刻本《雷峰塔》传奇,此本大约写成于雍正、乾隆之际,情节与冯梦龙的话本基本相同,比起话本来,黄本《雷峰塔》传奇更多地刻写了白娘子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和温柔细腻,少了一些妖气;在结构上,黄本为许白爱情罩上了因果宿命论的头尾:在开端《慈音》中,他让如来佛登场,说“顿忘皈依清净,妄想堕落尘埃”的东溟白蛇与本是“座前捧钵侍者”的许宣原有宿缘,故而产生白娘子与许宣间的一场恩恩怨怨,而法海是受佛的指派,在许白“孽缘圆满”后“收压妖邪”的。

黄本出现后,马上被艺人搬上了舞台。在传演过程中,依据观众的审美理想,故事又不断充实完善,并增加了白娘子生子中状元的情节。对此黄图珌大为不满,认为“白娘,蛇妖也,而入衣冠之列,将置己身于何地邪?”但由于民众的欢迎,艺人的增删本大行于世,黄本反倒受了冷落。

到了乾隆中叶,又先后产生了两部较为有名的《雷峰塔》传奇:一是陈嘉言父女的梨园演出本(又称梨园钞本、旧钞本);一是方成培的水竹居刊本。梨园钞本只在艺人中传抄,未付出版;方本是在旧钞本基础上改写的。

方成培,字仰松,别署岫云词逸,徽州(今安徽歙县)人。除《雷峰塔》外,还有《双泉记传奇》。他的《雷峰塔》传奇刊刻于乾隆三十六(1771)年。据方成培自己说,他改编《雷峰塔》传奇的原因是,在普天同庆太皇太后生日时,他观《雷峰塔》戏,不满意舞台演出本的“辞鄙调”因而“重为更定”的。方本对旧钞本有所增删,但戏剧冲突人物形象都承袭原意,未作什么改动。象全剧高潮《水斗》,方成培也说原作“曲白可观”,他虽稍为润色但“犹是本来面目”。总之,经过漫长时期的演化,白蛇故事已日趋完美。方成培广泛吸收前人成果改编而成的《雷峰塔》传奇,已经成为一部感人肺腑的爱情悲剧。

《雷峰塔》传奇写人妖或人仙恋爱故事。一个修炼千载的白蛇精因留恋尘世生活而化作美女,来到人间,与杭州青年许宣结成夫妻。她一心追求爱

   


明代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云:“杭州男女瞽者,多学琵琶,唱古今小说、平话以觅衣食,谓之陶

真,大抵说宋时事,盖汴京遗俗也。若红莲、柳翠、济颠、雷峰塔、双鱼扇坠等记,皆杭州异事、或

近世所拟作者也。”

陈嘉言为当时昆腔老徐班名丑。

方成培在《自叙》中说:“较原本曲改其十之九,宾白改十之七、《求草》、《炼塔》、《祭塔》

等折,皆点窜终篇,仅存其目。中间芟去八出。《夜话》及首尾两折,与集唐下场诗,悉予所增入者。时

就商酌,则徐子有山将伯之力居多。”
情和幸福,并无半点害人之心,但却遭到一些社会力量和神权力量的迫害,最后终于被法海禅师镇压在雷峰塔下。这出悲剧与以往一些才子佳人悲剧不同的是,许宣是个小市民,他与白娘子的爱情更多地体现了市民的思想意识道德观念,因而它的悲剧冲突也就有着更强烈的时代色彩。

剧中主人公的娘子,从黄本到手钞本又到方本,“妖”的气质渐渐淡化。在爱情婚姻上,她积极主动、不屈不挠。在游西湖中,她倾慕许宣“风流俊雅”,便“顿摄骤雨”制造与许宣接近的机会;为促成与许宣的婚事,她主动赠银,险些闯下大祸;许宣避难苏州,她又跟踪而至;她几次同破坏他们幸福的各种势力斗争;为救活爱人,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求取仙草;为夺回幸福,她与法海展开了殊死搏斗。虽然她最后失败了,但她的凛然正气和坚强意志博得了人们的深切同情。

许宣是一个小市民,他没有过多的封建思想束缚,与白娘子湖中邂逅,他便一见倾心,他不顾忌白娘子的寡妇之身而欣然允婚。他爱白娘子的美丽多情,但以往一些奇怪之事又使他不能不对道士的言语相几分,为此他常常左右摇摆;他对白娘子既爱又惧,这种矛盾复杂的性格,使他终于帮助法海葬送了白娘子,同时也葬送了他自己的幸福。剧本对许宣的这种矛盾性格刻划得十分真实。如旧钞本中许宣亲手合钵,罩住白娘子后,心中又十分后悔;方本则写许宣念“夫妻之情,不忍下此毒手”,由法海“亲来收取”白蛇,等等,诸如此类的描写,都体现了作者对人物性格分寸把握得日渐深入和对人情理解得体贴入微。

在手钞本和方本中,法海形象较黄本虽有所变,但他始终都是与白娘子对立的形象。他是一个有道的禅师,但这样一个321法力高强的高僧,不去安心念佛,也不去管人间的诸多不平事,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破坏别人的美满姻缘,而且他的这种不光彩行为还是受佛的指使,这种写法客观上不能说不是对佛的亵渎和不敬。因此法海也就成了不受赞赏的人物。如鲁迅所说:“凡有田夫野老,蚕妇村氓,除了几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之外,可有谁不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和尚本应该只管自己念经,白蛇自选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总之,法海是许白婚姻悲剧的直接制造者。

青儿在旧钞本和方本中也成了一个重要角色。她是千年修炼的青蛇变成,在促成白许婚姻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聪明、伶俐,为白娘子披肝沥胆,作出了巨大牺牲。由于身份不同,她对许宣的一再“磨折”也与白娘子有所区别。如《断桥》一出,白娘子与法海激烈战斗、水漫金山之后,又见到了许宣,青儿称许宣的陪不是是“假慈悲”、“假小心”、“辜负娘娘一点真心”,兀自不肯罢休;而对许宣一片痴情的白娘子却被许宣的几句话就说得怒气全消,反替许宣向青儿讲情。作者相当好地把握了人物性格上的这种微妙差别。

旧钞本和方本《雷峰塔》的缺点是:它承袭了黄本原有的某些消极思想,把一个富有进步意义的爱情故事镶嵌在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的框架内,把白许婚姻聚散说成是由天而定的“夙缘”,最后让白娘子在佛的赦旨之下忏悔而皈依正果。这不能不削弱这出戏的思想内涵。

旧钞本和方本《雷峰塔》产生不久,就被一些地方剧种移植过去了,它们在搬演过程中又进行了改编,使地方戏《白蛇传》更加体现人民的意愿。
这样,经过千锤百炼的白蛇故事便成了深受人民欢迎的剧目流传下来。解放后,仍为一些剧种改编上演,近年来它又出现在影视屏幕上。

应当指出的是,《雷峰塔》剧的形成民间艺人起了重要作用,似应放到民间戏一章中去谈及。但如今人们常见的是文人剧本(黄图珌、方成培本),尤其是方本,对白蛇故事提炼、修改、增饰,在艺术上取得了不小成就,是我们今天研究白蛇剧的主要依据,所以,本书将《雷峰塔》传奇放到了文人作品一章论述。

方成培的《雷峰塔》传奇,被王季思等人收入了《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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