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嵩的牛和齐白石的蕉

这篇文章说起来也奇怪，怎么把戴嵩和齐白石扯在一起呢？他们又不是同代人。一位是唐代，一位是现代。下面分别说说他们各自的故事，就懂得他们的关系了。戴嵩是唐代画牛画得很出色的画家，由于他长期深入山村，观察牛的各种各样的动态和习性，因此他的牛画得特别生动逼真，并能穷其野性筋骨之妙。

戴嵩曾画过一幅非常有名的《斗牛图》，这幅画到了宋代时由四川一位姓杜的收藏家所得。一天，正好秋高气爽，姓杜的把平日不轻易示人的名家珍品从箱子里拿出来晾晒。正好有一位山村牧童经过晒画地方，看到那幅《斗牛图》时就大笑起来，弄得那位姓杜的莫名其妙，十分不高兴，便问牧童何以大笑？牧童指着画说：“老爷，牛打架我们看得多啦！但从未见过有这样翘起尾巴打的，牛打架是前头对顶，双角起劲向对方抄戳，用力在前部，尾巴总是死死夹在两腿中间，哪怕是大力士也拉不出来。这幅画上的牛打架正好相反，把尾巴竖得高高的，不是好笑吗？”姓杜的乡坤平常从不注意牛斗争动态，听了牧童说的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齐白石和梅兰芳是好朋友。梅兰芳画得一手精彩花卉，是跟齐白石学的。他们之间经常你来我往，友谊甚笃。梅兰芳爱好养花，家里种有各式各样的牵牛花，其中有一种牵牛花开得像碗那么大，特别好看，齐白石十分喜爱，经常爱画这株花。而且都是大写意，看上去似乎粗枝大叶，漫不经心，好像在玩弄笔墨趣味。有一次，一位同行画友看到齐白石的牵牛花，认为这位八十五岁的老人是没根据的乱涂一通，耍弄笔墨趣味。后来，齐白石专门和这位朋友到梅家欣赏这种大朵牵牛花，看到真花后，深感惭愧，觉得自己无知，对老人的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深为欣佩。

又有一次，作家老舍选了一首苏曼殊的诗，请齐白石作一幅画，其中一句是：“芭蕉叶卷抱秋花。”老人因时间太久没有见过芭蕉叶卷的形状，而时值严冬，无植物可参考，只好画了芭蕉下半部就停下来，不敢在没有把握情况下画画，以兔闹出笑话。

上面三则小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画家观察生活是十分重要的，视觉艺术就是艺术家把观察到的感受，画成艺术传达给观众，观众也以自己的视觉经验去接受艺术品，主客体双方都要在视觉上达到统一，这样才产生艺术上的共鸣。上面所说的《斗牛图》，作者戴嵩是一位能够深入生活，观察生活的画家，不然就画不出生动的《斗牛图》，就无法超过他的老师韩■。可是由于观察还不够彻底，到底不如牧童对牛的习性那么熟悉，结果在《斗牛图》中出了差误。想当然地把牛尾巴画成竖起来，完全违背客观事物的真实性。这位牧童一笑，笑出了真理。相反，齐白石对生活持严肃认真态度，观察生活不是不求甚解，而且要彻底了解。对芭蕉叶卷上还是卷下这样细节都那么认真，弄不清楚之前不要冒失地画，正像我国著名画家徐悲鸿所说：“不熟悉不画”的道理一样。白石老人的虾是脍炙人口的神品，把虾的千姿百态画得那么顺手自如，栩栩如生。这是任何想画虾的画家所不能企及的，因为白石老人养虾、看虾、画虾花了一辈子功夫，对虾的一切习性了如指掌。
所以才能画出这样比真虾还要灵动的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