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流_夏衍电影剧本

一傅宅客厅

（字幕）汉口上游约百里的傅庄

（远景）沿江的一二百户人家的村落，左侧，白色的围墙。

（溶入，近景）白墙前面，长工们正在搭彩棚，挑沙填平积水。指挥长工的傅柏仁。

（字幕）傅庄首富傅柏仁

（大写）棚上的长工举首远望。（插入）急走的雨云，风中摇曳的树梢。

（近景）棚上的工人对铺沙的工人：

（字幕）“再下雨，今年的收成可又完了！”（近景）傅柏仁抬头观天，独语：

（字幕）“再下雨，明天的喜事可就糟了！”

（近景）斜扫的雨丝。送礼人抬礼盒匆匆入，用袖揩盒，行礼，开盒。

柏仁愉快地笑，作手势：

（字幕）“请小姐来看！”

（近景）姨太太推着傅秀娟出来。

（字幕）傅柏仁的姨太太和爱女秀娟

送礼人行礼：

（字幕）“给小姐道喜！”

秀娟羞恼，不乐的表情。柏仁拍女肩：

（字幕）“明天订了亲，你就是李县长的儿媳妇了，为什么不高兴？”秀娟怫然，掉头径入。柏仁皱眉。余人惊奇目送。

二秀娟房内（连外面）

（字幕）这一天晚上

豪雨中，映照着灯火的窗户。

秀娟支颐独坐，注视夹在书里的照片。（插入）英挺的青年小照。（溶入）秀娟泪下。有人敲窗，秀娟惊起，开窗。雨中的铁生。

（字幕）镇立小学教员刘铁生

秀娟惊喜，带泪微笑。隔窗，秀娟讲：

（字幕）“你来得正好！”

铁生不语，恼怒与失意的表情。（大写）雨水在脸上淌着。秀娟用手帕替他揩拭。铁生推拒，欲言又止，讥诮地：

（字幕）“过了明天，你就是县长老爷的儿媳”秀娟生气，带泪地：

（字幕）“你怪谁？我早打算和你走了，你一定舍不得什么修堤的事。”铁生怒稍释，握住她的手。（插入）檐溜的水，摇曳的灯。（字幕）“那么，你还记着以前的话吗？”

秀娟表示坚决。（大写）紧握的手，热情的眼光。（近景）两人渐近，突然，秀娟返身入内，铁生回头望。（插入）远远的灯笼火把。 秀娟持玉坠出，授铁生，热情地：

（字幕）“这是我妈妈的遗物，你保存着，表示我的真心。”

感动，正欲相拥，灯火与人声近，铁生从篱内一跃而出，与拿火把的乡人（三人至五人）相遇。乡人惊喜，说：

（字幕）“喔，刘先生，李家坝决了口，大家想找你商量呢。”

乡人性急地讲着。有人望着秀娟的窗，秀娟熄灯。乡人与铁生走。（插入）风，雨，山洪，长江水标。

三傅宅客厅（景同一）

（字幕）翌日

正在吹打的鼓乐手。一桌桌的贺客。（镜头移动）居中一桌，绅士们胁肩谄笑地给柏仁敬酒，干杯，哄笑。等机会给柏仁擦火柴的来客，笑着说：

（字幕）“仁翁是新贵人了，这次来派公债，总得仁翁在县长面前美言几句。”

柏仁得意地，强作正经：

（字幕）“可是这一次的国防公债，还得诸位竭力帮忙！”

绅士们面面相觑。听差匆匆入，与柏仁耳语。柏仁皱眉，不悦，挥手。乡人代表五人已鱼贯而入，有王三爹、铁生及其他三人。鼓乐手以为是贺客，急奏乐。（大写）五双沾泥的脚（四双草鞋，一双破旧皮鞋）。鼓乐手见状狼狈地停奏。代表向柏仁行礼。众客愕然。

（大写）王三爹。

（字幕）乡民代表王三爹

王三爹挥汗，讷讷地：

（字幕）“村上的人要我们来禀告老爷。”

铁生接着说：

（字幕）“李家坝决了口，这儿的堤也危险了。请傅先生将上次征收来的捐款拨付一些，好让我们去买些修堤的材料。”

带着强笑的柏仁的脸色很快地沉下，现出怒容，叱道：

（字幕）“今天办喜事，有话明天再讲。”

代表们面面相觑。铁生愤然：

（字幕）“这儿的堤也许等不到明天就要决口了，请在今天商量出一个办法。”

筵席间窃窃私语。狼狈愤怒的柏仁。（镜头移动）后轩，女客筵席，一女客正从汤中取一最大的鸽蛋。秀娟谛听，现出喜色。姨太太视秀娟，倾听，对女客们：

（字幕）“不来道喜，反来要钱；这姓刘的小子是镇上第一个坏蛋！”女客骤闻此语，急将鸽蛋放下。（镜头移动）柏仁拍胸，有把握地：（字幕）“我已拍电报去请兵了，他们就来抢险，你们尽可放心！”上菜。王三爹欲言不得，铁生抢着说：

（字幕）“这话听傅先生讲了一个月了，到今天还没有一个兵来。”柏仁激怒，拍桌。贺客惊起。柏仁骂：

（字幕）“你敢顶撞！”

柏仁指挥佣人，吼叫着： （字幕）“撵出去！”

抓人，抵抗。互相谈论的贺客。秀娟奔出。铁生等被推出门口，一代表回头喊：

（字幕）“今天喝酒；明天决了堤，请你们喝水！”柏仁激怒的眼，紧抓着杯筷的手。（淡出）

四堤边

（淡入，远景）蜿蜒的堤，忙碌的人群。（近景）在镜头前横过的挑泥的农人，还有打桩的、填泥的。铁生在指导乡人。

（字幕）离傅庄不远的李家坝

水，水面的树梢、屋脊，群集的难民。（淡出）

五傅宅客厅（景同一）

（字幕）傅庄危险！

（淡入）背米的长工在镜头前面经过（表示上楼）。柏仁和账房方小庵在指挥着。拿着锅子等上楼的长工。（远景）高耸出民家屋头的傅家楼屋，远远地朝着傅家跑来两匹白马。（近景）马上的李和卿。

（字幕）县长公子李和卿

公役向马下的庄汉问路，一庄汉指着傅家。（近景）柏仁匆匆向大门走去，与和卿接近，行初见之礼。坐定，和卿恭敬地：

（字幕）“家父知道贵庄水涨，命小婿来接宝眷到汉口去暂住。”呈信。柏仁拆阅，面露喜色，站起，对厅前指挥着的方小庵挥手。

（溶入）背米的长工从镜头前面经过（表示从楼上下来）。小庵忙碌着。和卿朝屏风后窥探。（镜头移动）姨太太催促秀娟整理衣物。秀娟站着不动，远望窗外。（插入）蜿蜒的堤。姨太太很不耐烦，命令女仆：

（字幕）“快搬下去，姑少爷等久了。”

六堤边（景同四）

（远景）黑夜。灯笼火把，轿马担架的一行。（渐近）从堤边来的人群，同样拿着火把。（近景）铁生着短衣，裸足，正和王三爹谈话：

（字幕）“顶可靠的就是我们自己！”

王三爹点头，指着堤。（渐近）王三爹惊望，指着说：

（字幕）“瞧！傅家全家都逃到汉口去了！”

铁生吃惊。轿内的秀娟。策马随在轿后的和卿。乡人的火把和轿马交叉经过。秀娟见铁生，惊唤。铁生回头见秀娟，回身赶上，喊。秀娟轿内伸手。和卿勒马问：

（字幕）“这汉子是谁？”

庄汉带笑回答：

（字幕）“洋学堂的先生。幸喜姑爷来说亲；迟几天，我家小姐也许要配给他了！”

和卿吃惊，妒嫉，策马上前，命令轿夫： （字幕）“快走，轮船快要开了！”

七黄鹤楼、街道、戏院门前、乐台、舞场

（字幕）汉口（字渐渐地大）

（远景）烟雨中的黄鹤楼，大街，（近景）世界大舞台。杂乱的街道，汽车，穿过街去的洋车，停在大舞台前的汽车。拿着伞的侍者朝镜头前面横过。从汽车上下来的脚，男的，女的。雨水从伞上滴下。（溶入）舞场，乐台，舞侣。和卿与秀娟坐在一角观舞，秀娟好奇地看，但是并不高兴；和卿用手指在桌上走着舞步。灯亮，舞毕。雨打窗，舞客抬头，问侍者：

（字幕）“又在下雨？”

檐水。雨中疾驰的汽车。（淡出）

八急赈会

（字幕）看遍了武汉的名胜之后——

（淡入）“湖北水灾急赈会”的招牌。

停在门前的汽车。

（插入名片）






（溶入）围着写字台坐着的柏仁、急赈会主任、办事员。柏仁叙述水灾情形。（插入）水灾，难民（景同四）。主任恭敬地：

（字幕）“既然仁翁肯替灾民造福，真是再好没有的了。现在先拨五千元，请仁翁会同令亲家妥为散放。”

柏仁拱手，笑。主任开银箱，签支票，授票。（淡出）

九堤边（景同四）

（淡入）打桩。二人抬着方才砍倒的树木过来；有人将门板拆开，也打了下去。铁生拍肩慰之，此人笑。王三爹拿报纸匆匆上，铁生趋视。乡人远望，王三爹狂喜地招手。（俯瞰摄影）拿在铁生手中的报纸，铁生的影子渐向右移。（插入）报纸：
（七月六日四字为中心，渐绞暗，圈出）

乡人拥至，王三爹对众讲解，乡人喜。铁生屈指算，讶然：

（字幕）“今天已经二十六了，为什么没有一个钱拨来？”

众人纷纷议论，王三爹发言，（大写）伸手作讨钱状。群众喝好，说：

（字幕）“辛苦三爹去一趟汉口吧！”

王三爹拍铁生肩，要铁生同去。群众欢呼，铁生迟疑。（插入，溶入）蜿蜒的堤，秀娟带泪的脸（注意！以上两画面最长不能过五尺）。（溶入）铁生决定，取衣服。群众挥手送他们。（淡出）

一○汉口傅寓

（淡入，大写）捏在手中的五千元支票。（溶入）高大的洋房。（溶入）雪茄烟缭绕中，柏仁深陷在沙发中看报。王三爹、铁生与侍仆带拦带扭地进来，侍仆阻止不住。柏仁惊愕，放下报纸。王三爹朝着沙发对面的大镜中的柏仁前进，中途停止，回身擦眼睛，强笑，向柏仁行礼。（大写）柏仁的眼，充满了敌意和轻视。侍者退出，望着王三爹和铁生的脚，——（镜头下移）印在光滑的地板上的泥脚印，——轻蔑，下。

铁生慢慢地：

（字幕）“多劳傅先生替我们募了款。”

王三爹匆匆从袋中取出报纸，摊开，递到柏仁面前。柏仁狼狈，怒容渐减，指坐位。

王三爹踌躇不敢坐，柏仁指着报纸说：

（字幕）“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钱还不曾拨到。”

铁生不信，王三爹失望。（镜头移动）从地板移至墙壁、装饰品等等。

突然，内房门开，和卿与秀娟盛装而出。秀娟见铁生，热情地趋前，问道：

（字幕）“刘先生！真想不到，几时来的？”

铁生惊视秀娟的盛装艳服。（镜头下移）高跟鞋。（向旁移）王三爹的草鞋。和卿嫉妒地望着，从袋中摸出金表看看，催促秀娟：

（字幕）“看影戏的时间已经到了，走吧！”

秀娟不甚理会，仍和铁生谈话。柏仁对王三爹训示一般地讲着话。秀娟回头对和卿说：

（字幕）“我向刘先生问问乡下的情形，你去吧，我不去了！”

和卿不悦，欲言又止，强作镇静地出去。门口，与仆人互撞。仆人顾虑着王三爹和铁生，与柏仁耳语，柏仁颔首，对铁生：

（字幕）“我公事很忙，过几天给你们去催一下吧！”

柏仁作逐客状。铁生再说一遍，柏仁无奈地点头。（淡出）（淡入）王三爹与铁生从白石阶踏步下来，注视门口的汽车。（渐近）汽车中的艳妇。（淡出）

一一汉口傅寓楼上（插外景）

（字幕）霪雨兼旬，汉口也不是安居之地了！

（淡入）街上在进行排水工作，沙包，街市水景，灾民。傅家楼上阳台，和卿、柏仁、姨太太在眺望，和卿将望远镜交给柏仁，指点着说： （字幕）“幸喜这儿是日本租界，否则又得搬家了。”

柏仁用望远镜远眺。望远镜中的远景：一片汪洋的水，屋脊上的难民。（移动）向难民划来的小船，散放馒头。柏仁惊呼。姨太太夺望远镜。从望远镜中看到：难民争夺馒头，救济者逃走。

（大写）灾民中，瘦得不成人形的父、母、三五岁的孩子。母指远方：

（字幕）“瞧，有人来散粮了！”

父上前一步看，母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馒头，偷偷地递给孩子，失手，滚下。父看见，立刻抢来塞入口中。孩子哭，母掩面。

（溶入）姨太太将望远镜交给柏仁，笑。柏仁对和卿说：

（字幕）“登楼观水，不能不说是眼福非浅！”

和卿点头，用手远指，画一圆圈，说：

（字幕）“远望总不真切，最好是雇上汽油船去看看！”

柏仁喜，赞同。姨太太走向桌边，取牙签。（大写）桌上剩着很多的点心、糖果。（淡出）

一二江中——被水淹的岸上

（字幕）第二日

（淡入）浪。浪中颠簸的小船，船夫指着汽油船怒骂。（镜头移动）汽油船上有柏仁、和卿、姨太太和低着头的秀娟。柏仁悠闲地吸着烟。和卿持望远镜站船头，突然向后招手。柏仁、姨太太趋前，秀娟不动。和卿向开船的呼喊，指点方向，汽油船急转方向。

（远景）屋脊上的人。汽油船加速前进。（渐近）插草标的女子，颓然伏着的老父，跑着的男子。（大写）女子，胸口挂着布片（血书），写着：“卖妻救父”。男子向汽油船招手。和卿兴高采烈。柏仁擦眼，视女貌，沉思。姨太太看破柏仁的心思，突上前，遮住柏仁视线。柏仁狼狈地笑。秀娟看到，凄然，俯望和卿得意之状，泫然泪下，俯首。柏仁指示船夫。（渐远）男子招手，急唤：

（字幕）“救命啊！救命！”

和卿取望远镜远望，渐热心。从望远镜中见一小船划得很快。（移动）抓住一块木板漂流的女子。（渐近）小船上的王三爹、铁生。王三爹焦急，铁生掷绳，女子握绳，救起。和卿举手欲推秀娟，突然中止，皱眉，计上心来，指点船夫，回去。（淡出）

一三汉口傅寓楼上（景同一一）

（字幕）日复一日

（淡入）柏仁怒斥侍者，掌颊，侍者退向镜头。柏仁怒，手握信笺，骂：

（字幕）“谁叫你放他进来的？昨天姑少爷还同你讲过，永远不准这两

个家伙上门！”

仆人辩解，柏仁指门，骂：

（字幕）“滚出去！”

仆人悻悻然出。秀娟放下报纸，至父前，劝说：

（字幕）“爸，我替你去回复他吧，反正已经来了。” 柏仁出示手中信笺，指着其中的两行。

（俯瞰摄影，特写）





（字幕）“你看，乡下的堤已经修好，这些家伙还在这儿讨钱！”女劝慰，柏仁坐下。女至镜前略整发。（镜头跟着）

一四汉口傅寓（景同一○）

秀娟出房，下楼，疾趋铁生前。铁生惊起，寒暄。秀娟望几上，欲按铃，铁生止之。秀娟：

（字幕）“今天管家的方先生来信，说乡下倒已晴了。”

铁生有喜色，话旧。秀娟目光下移。（大写）湿透的衣裤。秀娟惊问：

（字幕）“你怎样来的？”

铁生作手势说：

（字幕）“这儿大街上，也已经一尺水了！”

秀娟取毛巾，递给铁生，含情无语。突然和卿自外入，二人惊离开。和卿强抑怒容，与秀娟略一点头，上楼。铁生望和卿；秀娟悲切，低头。（淡出）

一五汉口傅寓楼上（景同一一）

（淡入）楼上，柏仁振笔作书。和卿上，问柏仁：

（字幕）“姓刘的又来要钱？”

柏仁放下笔，说明，出信笺，恼怒，可又没办法。和卿略略迟疑，说：（字幕）“钱，总得给一些，可是总不能交给到汉口来收买女人的家伙！”柏仁吃惊。（插入）插草标卖人的场面（镜头很短，不过五尺）。和卿眉

飞色舞地讲，柏仁得意，问：

（字幕）“这话当真？”

和卿指着自己的眼睛。柏仁喜，匆匆欲下楼。和卿制止，耳语，两人笑，柏仁整衣下。

一六汉口傅寓（景同一○）

（溶入）柏仁对铁生讲话。秀娟凝视。柏仁说：

（字幕）“钱，这几天就可拨到。不过会里一定要我亲自散放；你们先回，我三五天之后回来。”

秀娟闻“回来”二字，惊讶地抬头。（淡出）

一七乡间路上

（字幕）故乡！

（淡入，中景）荷锄的乡人对镜头挥手，欢呼，急奔向镜头来。背着行 囊的王三爹、铁生，跟在王三爹后面的素贞。

（字幕）无家可归的难女素贞

乡人同王三爹等亲热地招呼，问讯，对话。乡人向堤边呼唤，群众四五人跑来，围谈。一人注视素贞。（素贞的大写）。王三爹作救人的手势，对众说明。乡人拍铁生肩，同起身走。

一八傅宅客厅（景同一）

（字幕）汉口水涨，和卿随傅家狼狈回乡。

向姨太太争索酒资的脚夫，柏仁怒逐出。

账房方小庵指挥长工搬行李。（大写）堆在地上的行李、洋酒、罐头食品。方小庵很希罕地观看。柏仁至小庵前，吩咐。小庵屈指计算。（淡出）

（字幕）翌日

（淡入）客厅。多数绅士，少数的乡农（年老的居多）。柏仁对大家讲，大家静听。（镜头移动）人丛中的王三爹、铁生。有人指点着柏仁的衣服。柏仁说着：

（字幕）“赈款要一批批拨付，第一批我已经在汉口买了些面粉和水泥、木料。”

铁生对王三爹耳语，王三爹失望。三五乡民上。（镜头移动）屏风后，和卿引着秀娟往厅上看，指点。柏仁拍胸：

（字幕）“我去了一趟，总算有了成绩。可是你们派的代表”指定铁生，铁生愕然，群众向铁生注视。

（字幕）“刘先生居然到汉口去买了女人！”铁生惊起，王三爹挤上前分辩，讷讷不吐。

绅士们哗笑，乡人交头接耳，铁生向周围看。（镜头急速度回转）充满了嘲笑和轻蔑的无数的眼睛。铁生转身向大家解释。屏风后，秀娟惊讶，突然想到：（溶入）堤边，秀娟等回乡的途中，从轿中热心地望堤，（远景）坐着休息的铁生，给他倒茶的素贞。（溶入）秀娟沉思，悲呼，俯首哭。

厅上，铁生向大家分辩，绅士们反唇相讥，听着的只有极少数的乡人，柏仁得意。（淡出）

一九王三爹家（连门外）

（字幕）几天之后

（淡入）鸡鸣。小鸟从带露的竹丛中飞出来。微明，远远的褪了色的灯笼，渐近，王三爹到自己家门口。天色渐亮，他吹熄灯火，放下泥铲。素贞从内迎出，王三爹笑，同入。素贞取水。王三爹：

（字幕）“饭烧好了，你送去吧；他们累了一晚，一定饿了。”素贞整理饭篮，辞别，出门。（淡出）

二○堤边（景同四）

（淡入）沿堤走着的素贞的脚，草，露珠（渐远）。远远地，和卿正在作深呼吸，见素贞，注视。（大写）素贞面部。和卿搭讪，素贞羞窘，脚步 加快。和卿追上，跌撞。素贞嫣然笑。追愈急。堤边，人们见素贞，迎上。

素贞取饭具，和卿缠扰不休，轻薄地：

（字幕）“你为什么向我笑？”

素贞窘急，铁生走近。素贞相告，铁生怒视，责问。和卿傲然地说：

（字幕）“我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铁生更怒，乡人群集，乡人甲注视和卿身上：（大写）整洁的长衫，黑鞋白袜；（移动）自己的泥脚，愤然地说：

（字幕）“我们做得辛苦，你还来捣乱。”

乡人甲将手中的泥铲递给和卿，示意和卿也来做活。和卿勃然怒，向周围看。乡众朝他怒视，和卿拟逃走，被抓住，呼喊。乡人正言说道：

（字幕）“既然来了，你也得帮一帮忙！”

和卿挣扎，乡人欲动武，铁生阻住，指着铲担，和卿没办法地取铲。（大写）抖着的手，取泥，很少。

（近景）乡人夺铲，教和卿铲泥。（大写）满满的一铲。群众哗笑。下雨。（溶入）满头大汗、浑身泥水的和卿，走，回头，现出恨恨之状。乡人追上去，他急逃。（淡出）

二一傅家后园（内外连路）

（字幕）有一日傍晚

（淡入）暮霭。倦游归巢的飞鸟。铁生与王三爹自堤上归来，铁生有点憔悴，王三爹鼓励他：

（字幕）“气忿也没有用处，反正这样的谎话谁也不相信的。”

铁生点头，挥汗，突然打了个寒噤，将挟着的夹衣披上。回头：（远景）田亩间，秀娟独行。铁生放慢脚步，突然向秀娟奔去。王三爹回头，微笑。铁生呼喊。秀娟背影，回头，见铁生，怒容，掉头径去。

铁生失望停步，气喘，垂头丧气而归。（淡出）

二二小学校之一室（连门外）

（字幕）小学校的一室

（淡入）伏枕作书的铁生，倦怠，中途停笔，冥想。（溶入）（回想着雨中赠玉坠的短短的场面）。（溶入）振笔疾书。（俯瞰摄影）压在信笺上的玉坠。有人叩门，铁生藏玉坠，封信。素贞入，亲密地：

（字幕）“两天不见，今天问了三爹，才知你病了。”

问病。铁生以手抚额，表示谢意。两人谈话，素贞流露出轻怜密爱之意。

铁生咳，素贞取水壶，持杯送给铁生，铁生感谢，为难。素贞笑，握铁生手：

（字幕）“你救了我的性命，这一点值得什么？”

铁生苦痛；视素贞殷勤之态，苦痛更甚。起身，凝视枕边的信。素贞站在铁生肩后，一手按铁生额上，看信：（信封大写）“傅秀娟女士亲展”。素贞惊讶，将手放下。铁生觉得，慢慢地回头，见素贞显得失望，苦痛，下决心，取信给素贞看。素贞踌躇，拆阅，伏案哭，（大写）抖动的肩头，向铁生：

（字幕）“你救了我，我反累了你，这话从哪里说起？” 素贞哭，铁生惘然。（淡出）

二三秀娟房内（景同二）

（字幕）一个寂寞的晚上

（淡入）地上的影子，（渐移上）秀娟在打绒线，叹息。窗外人影，投入一信。秀娟急起立，凭窗望。回身拾信，怒，捏皱欲掷。沉吟，又展开，读，怒稍减，半信半疑。再看，悲从中来。少顷，取笺作复。（俯瞰摄影）信上的两行：

书不尽意，一切容于明晚趋前面罄。残暑尚厉，病中尚祈珍卫！

二四和卿房内（连窗外）

清晨，和卿在房内洗漱，对镜梳发。（大写）镜子里面的乡景（与第五景同），女仆与一庄汉窃窃私语。和卿返身望窗外。女仆将信交庄汉，庄汉返身走。和卿皱眉，急拔门出。

二五野外

野外田亩间，和卿从庄汉身后呼喊。庄汉停步，狼狈。和卿指庄汉手中的信，索取，庄汉无奈，交出。和卿仔细地开封，读，思索，带着奸笑对庄汉：

（字幕）“老爷有要事差你进城，跟我来。”庄汉随着，向原路回。

二六柏仁房内

暴跳如雷的柏仁，手中持信，索索发抖。和卿故作镇静；庄汉惊呆，欲走不得。柏仁欲入内室寻女，和卿阻止；欲言，命长工走远。悄语，柏仁思索，赞同。展纸作书，写数行，停笔问和卿：

（字幕）“怎样写呢？”

和卿冷冷地：

（字幕）“煽惑乡愚，图谋不轨！”

柏仁得意地续写；盖印，封好。唤庄汉，交信，命令：

（字幕）“立刻上县衙门去，和保安队一起回来！限你两天赶到！”

二七小学校之一室，门外（景同二二）

（字幕）翌日

学校之一室，铁生卧病，王三爹侍立。方小庵为铁生按脉，与王三爹语。素贞持茶入，小庵写药方后，起身告辞。王三爹同素贞送出，门边，小庵故意严重地对素贞说：

（字幕）“今晚上最要紧；受了凉，可就危险。”素贞点头。方又对王三爹： （字幕）“三爹也够累了，今晚还去守堤？”

王三爹点头。小庵摇头叹息，出门。门外，小庵张望，和卿突出，向小庵问，小庵得意地：

（字幕）“放心，一切都布置了，可是”

和卿笑，摸袋，给钱。方故作推辞，又收下。和卿说：

（字幕）“费心了，过一天请你喝酒。”

两人互笑着，渐走远。（淡出）

（字幕）人约黄昏后——

（淡入）微光，带雨水的垂柳。秀娟从田间来。室内，窜动着的灯光。

素贞翻阅书本，沉思。铁生突然跃起，呓语：

（字幕）“快躲，决堤了！快快”

素贞惊，趋床前，扶持，取巾为之拭汗。铁生握素贞手，凝视。狂热的眼。素贞惊奇。

窗外，秀娟悄悄过来。欲敲窗，闻声，中止。从窗缝窥视，素贞与铁生正握手相对。秀娟失惊欲喊，以手按口，悲愤欲哭，一怒而走。黑暗中，两个人影，前面是踉跄的秀娟，和卿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室内，素贞惊喜。铁生拥抱素贞，凝视，惨呼：

（字幕）“秀娟，你来了吗？看！你的玉坠还在我的身上”

素贞从得意骤然变为失望，欲哭无泪，细视铁生手中的玉坠。铁生躺下。素贞苦痛而又现出坚决的神色，突然，又伏案泣。（淡出）

二八秀娟房内（景同二）

（淡入）椭圆形镜中，哭肿了眼圈的秀娟，悲愤的神情。（渐远成全景）

房门开，女仆带素贞上。秀娟惊起，怒呼：

（字幕）“你来干什么？”

素贞行礼，悲从中来，久久不能语。秀娟怒气未息，催促。素贞回视女仆，秀娟命女仆出去。素贞叙述：（溶入）汉口水中被救的场面。（溶入）仰面，向秀娟，指自身，秀娟不信，素贞急道：

（字幕）“他身上还佩着你的玉坠！”

秀娟愈怒，（意思是：你为什么知道他身上的东西？）指门，示意命她即出去。素贞欲再说，秀娟不理，催促。素贞无奈，起立，出去。（淡出）

二九堤边（景同四）

（淡入）豪雨，树木在大风中狂舞着，（远景）堤，人群（速度较快）。（字幕）有限的人工，敌不住无边的风雨！

（远景）上游堤边的一部分人突然后退。小决，重新奋勇抵住。一人向镜头跑来（渐近），呼喊。纷纷议论，鸣锣，呼唤

铁生在室内闻锣声，跃起，踉跄望窗外，惊，披衣拔门出。门口与王三爹遇。王惊告，两人疾奔出。堤边，众人集议，见铁生来，招手，围议，一乡人发言：

（字幕）“气力用尽了，材料也完了，我们不能在这儿等死！”其他一人继续讲，纷纷议论，鸣锣，一人突然想起，说道：
（字幕）“傅家后园堆的水泥、木料，都是用赈款买的”暴风雨一般的应和声。铁生举手进了数语。

群众蜂拥往傅家。

三○傅家后园内外（景同二一）

（溶入）搬水泥和木料的群众，指挥的铁生，惊避的庄汉，咆哮的柏仁。和卿奔出，遥指：（远景）一庄汉与保安队若干人来。柏仁喜，吹警笛，大呼：

（字幕）“强盗！强盗！”

保安队急走，渐近。和卿、柏仁的手指定铁生。兵士扑铁生，铁生反抗。和卿指挥庄汉夺回木料，到处在格斗。乡人英勇；庄汉勉强地，时时回头望主人。（大写）庄汉不愿斗的神色。兵士抓住铁生，乡人来夺。瞄准的枪口。乡人退。秀娟奔出，惊视。柏仁指挥兵士：

（字幕）“重重地打！”

鞭打，反抗。（远景）一乡人向堤边乞救。铁生指着柏仁骂，又指着堆积的木料。柏仁激怒，赶上，对胸抓住铁生，撕破衣服，玉坠露出。（大写）玉坠。柏仁拿住，铁生反抗。柏仁狺狺地说：

（字幕）“这也是赃证！”

秀娟惊讶。铁生怒骂。和卿指挥兵士毒打。秀娟突扑出，抱住铁生。面向父，指玉坠。惊怒的柏仁，扯女。锣声急，呼喊，庄汉动摇。喊叫：

（字幕）“堤决了！快去救啊！”

众惊，长工们停止格斗，向外奔。和卿阻止，互扭。水流入。庄汉互相招呼，向外奔出。柏仁阻止，被推倒。庄汉、兵士蜂拥而出。与堤相平的洪水，抢救的乡民。铁生疾奔上。激荡的、瀑布似的水。群众呼喊：

（字幕）“上去挡住啊！”

群众以身体挡堤。激荡，堤决，一片汪洋。

三一浊流中

（溶入）水，水，漂流的人、物。在水中挣扎的和卿、柏仁，从远到近。铁生从激流中救起秀娟，二人伏在一块木板上，急速度地流下。秀娟惊呼，遥指，远远将淹没的素贞与王三爹，铁生跃入水中，努力游去。（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