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_夏衍电影剧本

根据茅盾同名小说改编

序曲

小学教室

(字幕)我们谁都有这么一个甜蜜的回想。

(溶入)小学校教室,教师以教鞭指黑板上所画蚕茧略图,对学生讲解。(镜头移动至一学生面前的书本)

(插入)小学教科书的一页。





(字幕)可是,几十年来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已经使这过去的光荣变成了无常的春梦。

黄浦江及埠头

(溶入)黄浦江。(从外国军舰背后摄影)吃水很深的外国商船;(溶入)从商船船舱起货的大起重机;(溶入)码头上堆积如山的人造丝;(溶入)运货的苦力的脚,移上到满载人造丝的大塌车。

(字幕)数字告诉我们——

(大特写)人造丝历年输入中国统计表(另附)。

(字幕)另一方面——

(溶入)从小至大的新闻记事









(溶入)停了工的丝厂;没有烟的烟囱。(溶入)大群的失业工人。

(插入)华丝历年输出统计表(另附)。

(字幕)在这儿,让我们介绍一个在外资侵略和连年战乱中挣扎着的农村哀话。

(溶入,特写)“春蚕”小说单印本封面(很短)。

(插入)





一当铺内外
(溶入)小镇上的当铺门口。清晨,街上还很冷清,但是门口已经挤满 了乡下人,等候着开门。门上贴着一张红的纸条。




乡下人所带的东西:有身上方才剥下来的棉衣,有预备嫁女儿的土布在人丛中喘气的老通宝。(溶入)颜面,夹在胁下的半车丝。有人坐在街沿石上,苦着脸,叹气。

老通宝从“烟鳖子”中取烟,(特写)只有一点点烟屑,没办法地将含在口中的烟管重新放下。

当铺开门,乡下人拼命地挤进去。

柜上,乡人甲将几丈土布交当,当中人喊价,乡人惊奇的表情:(字幕)“什么,四丈布只当两元钱?买棉纱也要三块钱光景。”当中人推开布,另取乡人乙棉袄,傲然地对甲:

(字幕)“再多些也只当两块;——两块钱封关!”甲没法只好交布。老通宝挤上去。

二镇上的街道

(溶入)小镇上的酱园前,老通宝买好了一包盐、一箬壳酱,舍不得地付了钱,走。(跟镜头)

米店,乡人丙在量米。(特写)老通宝惊奇地上前一步拍着肩膀问:

(字幕)“什么,阿土,你也要量米吃了?”

阿土对老通宝招呼,背着量了的米,与通宝且行且讲:

(背景,镇上的店铺,冷清清地毫无生意。)

(字幕)“被断命的肥田粉债逼不过,过年的时候早将谷子押掉了!”老通宝摇头叹息:

(字幕)“一年不如一年,钱都被洋鬼子骗完了!”

街道尽头,田畦在望。一乡人挟衣包匆匆自乡下来,与老通宝等对面相遇,略一招呼,往镇上走。(淡出)

三桑田外景

(淡入)坐在塘路边的老通宝。——他是方才从镇上当了东西回来。长旱烟管斜摆在他的身边。

清明节边的太阳已经很有力量,老通宝觉得有点热,他身上还穿着棉袄。塘路上拉纤的快班船上的船户已只穿一件蓝布单衫,敞开了大襟,弯着

身子拉,额角上有黄豆大的汗粒落到地上。

老通宝揩了揩汗,解开棉袄钮扣,吐了一吐唾沫,痴痴地望着前面的官河。

官河,绿油油的水;来往的船也很少;镜子一般的水面这里那里起了几道皱纹。

倒映在水中的成排桑树,都晃乱成灰暗的一片。可是一会儿树影又在水面显现,一弯一曲地蠕动。再过一会儿,才停止了,现在是很清晰的倒影。

老通宝回头望,沿河是一望无际的桑田。

(特写)拳头模样的桑枝儿上都已经簇生了小手指一般大的嫩叶。
老通宝脸上现出希望的笑容。再望河对面的茧行。茧行,隔壁是颓败的土地庙,被雪压断了的旗杆

(中景)另一茧行——“裕通茧行”的招牌,门紧紧的关着,门侧贴着已经被风雨吹打破了的纸贴。

(特写)×××旅××团团本部。(拉出)墙上贴倒了的标语。

田边的几条短短的战壕。

老通宝敛起笑容,拿起长烟管恨恨地敲了一下脚边的泥块。太阳现在正当他头顶,他的影子落在泥地上。他觉得燥热,解开大襟,抓起衣角扇了几下。站起来回家去。独语:

(字幕)“天也变了,才到清明边,就是那么热。”

老通宝从桑林里出来,远远地现出一簇房屋,只有两家发出炊烟。

突然,从田边跳出一个孩子,远远的喊:

(字幕)“阿爹!妈妈等你吃中饭。”

老通宝点头。小宝跑到阿爹身边。老通宝满布皱纹的脸上现出笑容。

四老通宝家后廊下

(溶入)一条瘦狗,三两个蓬头赤脚的乡下孩子,(摇)破旧的农家,东颓西败。阿四在檐下太阳中修理“蚕台”;四大娘方才晒出了一件破烂的衣服,回进屋子去;老通宝与小宝回来。

瘦狗摇尾巴。

多多头拿了一把把的油菜心到溪里去浸。(淡出)

五溪边

(字幕)一个春风骀荡的午后。

(淡入)满开油菜花的田;(特写)在油菜花上打转的蜂蝶。

(溶入,特写)已经有小孩手掌一般大的桑叶。

(摇)桑林;溪边;杨柳;在小溪中洗蚕具的村中妇女和小孩。他们工作着,笑着。

(渐近)女人和小孩们都很消瘦,身上穿着和乞丐差不多的衣服,但是,眉宇间不能遮掩他们单纯的希望。

(镜头至四大娘与小宝处停止)他们已经洗好了许多“团扁”和“蚕箪”。

(特写)四大娘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撩起布衫角来揩脸上的汗水。

小溪对岸一群女人中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六宝——对四大娘喊:

(字幕)“四阿嫂,你们今年也看洋种吗?”

(特写)四大娘立刻将浓眉毛一挺,好象寻人吵架似的嚷起来:

(字幕)“莫问我,都是阿爹做的主,——他死也不肯,只看了一张洋种!老糊涂听到一个洋字,就是七世冤家!洋钱,也是洋,他倒又要了。”

小溪旁的女人们一齐哄笑。多多正从对岸的陆家稻场上走过,跑到溪边跨上了那横在溪面四根木头排成的桥。

四大娘看见多多,高声喊:

(字幕)“多多弟,来帮我搬吧!蚕扁浸湿了,就象死狗一般重。”
多多不开口,拿起五六只团扁,湿淋淋地顶在头上,空着一只手,划桨似的荡着;故意地弯着腰,学那些女人走路的样子。

妇女孩子们又笑。

妇女们之中的一个——荷花(特写)一边笑,一边回头叫:

(字幕)“喂,多多头!回来,也给我带点儿去!”

多多回转头来,对荷花装一个鬼脸,说:(字幕)“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给你拿。”多多已经走到自己家的廊下,拿下头上的扁。荷花眯着眼睛笑说:

(字幕)“那么叫你一声干儿子!”

(镜头从荷花移到对岸的六宝)六宝轻蔑地:

(字幕)“不要脸的,丫头胚!”

(特写)荷花生气了,骂:

(字幕)“骂哪个?有本事,当面骂!”

(特写)六宝的面孔一沉:

(字幕)“你管得着我?棺材横头踢一脚,死人肚里自得知,——我就骂那不要脸的骚货!”

(中景)激怒的荷花,用手将溪水泼到对岸去;(短特写)爱闹的女人也夹着帮忙;小孩子拍着手笑。

四大娘提起蚕箪,喊着小宝,回家去。

多多站在廊下看着笑。

老通宝掮着一架蚕台从屋子里出来。

看见多多和女人们胡闹,就把脸色一沉,对阿多:

(字幕)“阿多!空手看野景么?阿四在后面收拾蚕房,快去帮他。”老通宝用火红的眼睛盯住多多,看他进屋子去了。老通宝掮着蚕台从家里出来,将蚕台放在溪边。

老通宝由溪边回来站在廊下望着屋里挂在竹杆上的三张蚕种。

(特写)三张蚕种:一张改良种,两张余杭种。

在廊下糊“蚕箪”的四大娘。一张鹅黄的桑皮纸,糊得很平贴;然后又照品字式糊三张小小的花纸——中央一张是“聚宝盆”,另外两张是手执尖角旗的骑马的“蚕花太子”。

蚕箪的特写。

老通宝走近四大娘身边,气喘喘地:

(字幕)“四大娘!你爸爸作中人借来的三十块钱,只买了二十担叶,将来吃完了,又怎么办?”

四大娘将糊好了的蚕箪晒在太阳里,生气似的:

(字幕)“现在就着急买叶,象去年一般的多下来又怎么办?”(特写)老通宝听到“去年”两字,把脸一板:

(字幕)“什么话?你倒先发利市!自家地上不到二十担叶,能养三张纸的蚕吗?”

四大娘气愤愤地站起来,满脸反抗的神气。

(字幕)“噢,总是你的不错!我只晓得有米烧饭,没米饿肚!”老通宝气紫了面孔,要发话,又忍住。(淡出)

(字幕)几天之后。
六老通宝家

(淡入,特写)旧式历本。老通宝手指指在“三月二十六日”这一天上;下面,两个木刻的黑地白字:“谷雨”。

(退后至中景)戴着老花眼镜的老通宝;在洋灯下做针线的四大娘;阿四正拿了蚕纸在灯光下看。

(特写)黑芝麻似的细蚕子,没有一点孵化的征兆。

多多望着蚕纸。四大娘放下针线,对阿四说:

(字幕)“六宝家快要窝种了。他们看的是洋种。”多多站起身来,随口道:

(字幕)“今天荷花说,她家昨天已经窝了。”

(特写)老通宝听见荷花两个字,就把眼睛一睁,合拢历本,指着多多骂道:

(字幕)“那女人是晦气星,谁惹了她就得败家,下次再和她开口,我就告你忤逆。”

四大娘禁不住笑了出来;多多满不在乎地跟着笑。(淡出)

(字幕)瞧!他们怀抱了十分希望和恐惧,来准备春蚕的决战!

七六宝、阿土、荷花家

(淡入)六宝家正在稻草做的“切叶板”上细细地切叶。

阿土家正在向“蚕花太子”焚香祷告。

荷花家。根生将叶理成一叠;荷花踮起脚尖将蚕箪放到蚕台上去。

八老通宝家

四大娘将蚕纸用“肚兜”包好,缚在贴身小衫上。

(溶入)老通宝左手拿了一个大蒜头,将右手的一些烂泥涂上。

(特写)涂了泥的大蒜头。

(镜头退至中景)老通宝的手索索地抖着。虔敬的表情。

(全景)老通宝手拿涂泥大蒜头,手索索抖着,虔诚地走到蚕房的墙脚边,放下;嘴唇象默祷一般地动着。

九老通宝家灶房

(字幕)在期待和紧张中过了三天。

四大娘心神不定地正在烧饭,时时看着饭锅上有没有热气冲出来;老通宝拿出预先买了的香烛,点起来,恭敬地放在灶君神位前面;阿四从外面采了一把野花回来;小宝帮着将灯草剪成细末。

(特写)小宝将灯草末和揉碎了的野花混在一起。

只有多多站在旁边张着嘴笑。

(特写)饭锅上水蒸气直喷!

四大娘立刻跳起来,把“蚕花”和鹅毛插在发髻上,往蚕房去。老通宝 从柱上拿下秤杆,跟在后面。

一○老通宝家内连蚕房

(溶入)老通宝拿着秤杆;阿四拿了野花片和灯芯末;四大娘揭开了“蚕纸”,从阿四手里拿过野花和灯芯末,撒在上面,又接过老通宝手里的秤杆,将蚕纸挽在秤杆上,于是拔下发髻上的鹅毛,在蚕纸上轻轻地拂。

(特写)鹅毛将花片、灯芯、“乌娘”一起拂到蚕箪里,又轻轻地将这些拂成小小的一堆。

喂叶,将拂好的一箪放在蚕台上,又拂第二张。

(字幕)这是一种千百年来相传的仪式!今后一个月,他们便要整日整夜地和恶劣的天气以及不可预测的运命进行搏斗。

(特写)蚕箪上的乌娘,正在蠕动。

(中景)老通宝和四大娘放心地透了口气;阿四将理好的叶子交给四大娘;老通宝悄悄走到墙边,将那“预兆命运”的大蒜头拿起来看。

(特写)大蒜头上只有两三茎叶。

(特写)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一一桑田外景

(字幕)这样的一个季节!这就是那幸福诗人们留恋着的残春!

(俯瞰)小桥,绵绵的春雨,细细的柳丝。

(特写)溪水中的雨点。可听到阁阁的蛙声。

(溶入,特写)雨点中叫着的青蛙。

(远景)从桑林中背着许多“桑条”走来的李根生(荷花的丈夫)。

(特写)李根生忧郁的表情。

李根生背着许多桑条,郁郁地渡过桥,走到门口,除下笠帽、蓑衣,推门入。

一二荷花家

(溶入)荷花正在喂叶。一张叶切三刀,表示这是三眠“开桑”。她悄悄地将拣出的几个坏蚕摆在地下的蚕箪中。根生推门入,将桑条丢在芦席上,不声不响地站在荷花面前。荷花抬头。

(特写)荷花悲痛地望着根生,又望地下的两个蚕箪一眼。

(特写)地下的两个蚕箪坏蚕。

根生悲痛与忿怒的表情。少顷,突然爆发一般地抓住荷花的头发,尽力一推,荷花倒地。

(特写)根生恨恨地:

(字幕)“还怪别人讲你?从你来了之后,去年僵,今年白”(中景)荷花欲哭的表情,突然反抗地站起来,对根生:

(字幕)“那么去年的稻又什么样呢?收成那样好,到现在就吃南瓜过日子!”

根生无话可说。忽然拿起地下的两个蚕箪,很快往门外走。
一三溪边

柳丝下,根生将两箪坏蚕恨恨地倒入溪中,望着。

(特写)水面上的蚕。

根生抬头看。

(远景)隔溪河埠上正在淘米的乡妇们。

(特写)乡妇见根生,吐了一口唾沫,旋转头。

根生垂头丧气地回去。

乡妇很快地向村中走,六宝迎面而来,乡妇与六宝耳语。

(特写)耳语,六宝高兴的表情,望溪中一看。

六宝奔向对岸。

(字幕)自从这件新闻在六宝这“两脚报”上发表之后

根生拿了方才洗好的蚕扁从河埠上走来。一乡人从田间迎面来,见根生,连连吐唾沫,回身避路而走。

远远的一乡妇与其他妇人指点着根生说话。

根生满面羞惭。

(溶入)小宝沿着溪狠命地跑,绊倒,回头望。

远远的荷花。

小宝站起来就逃。

荷花渐近。老通宝家门口,多多正在采叶。荷花吹唿哨,站定。

多多匆匆忙忙地采叶,没有听见荷花的吹唿哨声音。采满了一筐,便匆匆拿入屋内。

荷花忿恨的表情,切齿。

一四荷花家

(溶入)荷花家蚕房,蚕台已经收起。荷花被根生扭打着,叫号,扑打。

根生骂:

(字幕)“都是你这贱货,使我不能做人!”荷花挣脱手,欲逃,根生扑上。(淡出)

一五老通宝家

(字幕)头眠,二眠,三眠,蚕壮了,人瘦了!但是老通宝一家充满了空前的喜悦!

(淡入)头眠。四大娘、小宝正在用尖头的竹筷拣“头眠”。

(溶入)二眠。四大娘、阿四正在用“蚕网”“替蚕砂”。

(溶入)三眠。老通宝正在“称头眠”;多多将称好了的头眠放在菜子壳上。

(特写)大眠。“开桑”的蚕,个个生青滚壮。

(特写)老通宝,眼上添了一个黑圈。

(特写)四大娘的失眠的眼睛。但是大家都欢喜。

老通宝指着扁里的叶,对阿四说:
(字幕)“陈大少爷借不出,还是再求你丈人的东家吧。”阿四委实支撑不住了,眼皮不住地往下沉,随口道:

(字幕)“地头上还有十担叶,够一天。”

老通宝生气起来,怒声喝道:

(字幕)“什么话!刚吃了两天的老蚕,明天不算,还得吃三天;最少还要三十担!”

突然,外面人声鼎沸,多多押了五担叶来。老通宝和阿四的谈话打断。

老通宝继续喂叶,阿四和四大娘出去采叶。

一六老通宝家后廊下

(溶入)星光下,大家忙忙地采叶;六宝也来帮忙了。

(中景)和多多站在同一个筐边捋叶的六宝,他俩在暗中靠得很近。

(特写)杆条的下面,六宝手臂上被一只男人的手拧了一把。

(特写)六宝的颜面,忍住了不笑。

(摇)她的胸口,一只男子的手悄悄地摸了一把。

六宝直跳起来喊。

四大娘惊奇的问:

(字幕)“什么事?”

六宝的脸上热烘烘,偷偷地将多多瞪了一眼,低下头,很快地捋叶,一面回答四大娘:

(字幕)“没有什么,被毛毛虫咬了一口!”多多咬着嘴唇暗笑。(淡出)

一七镇上绅士程公馆

(字幕)典质俱穷之后,借高利贷变成他们唯一的出路。

(淡入)程公馆。中年绅士、新从上海回来的少爷、老通宝、老通宝的亲翁(四大娘的父亲)张财发正在办理借贷手续。老通宝捏不惯笔的手,在借据上画了一个十字,恭敬地交给绅士。

绅士抽着烟接过来看。

(借据特写)

立借据人沈今因正用凭中张财发向

程府情商借得大洋五十元正以坐落石门六堡

三图桑地一亩七分作抵言明按月二分半取息限定蚕罢本利还清恐后无凭立此借据是实

立借据人沈通宝+

见中张财发+

壬申四月十二日

绅士看过,点头,交给少爷。十四五岁的小姐捧了五十块钱一包的现洋出来,绅士接过来交给财发,财发交给老通宝。

(特写)亮晶晶的大洋,老通宝一五一十的数明,包好,撩起衣服塞进 腰包中。

绅士将吸剩的香烟丢在地下。

少爷对老通宝问:

(字幕)“你们为什么不卖叶?今年养蚕不是很冒险吗?”老通宝从地下拾起香烟蒂头,装进旱烟管中吸着,摇头说:

(字幕)“少爷!不养蚕也没有法子,念担叶最多卖了四十块,四十块钱如何派呢?只要蚕好”

少爷将借据折好,抢着说:

(字幕)“今年上海打了仗,茧行不会开秤,洋庄又不通,东洋丝在美国只卖五百两一包,中国丝成本也要一千两。”

(特写)老通宝的面色变了,用他的细眼睛看看少爷,再看看地下。

小姐从老通宝面前走过。

(特写)老通宝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指着小姐身上的衣服说:

(字幕)“少爷别讲笑话;洋人不要丝,中国的奶奶小姐们总得要穿绸缎呀。”

小姐站住,少爷用半嘲笑半认真的口吻说:

(字幕)“那才看错了!这些漂亮的绸缎大部分是人造丝做的!”满堂哄笑。

一八集市

(特写)许多笑脸中的一个苦脸——老通宝。

(特写)老通宝从腰包中挖出来五十块钱。

(特写)大秤上秤着的一担担的青叶。

挑着青叶急走着的农民的脚。(跟镜头)

后面押着叶的老通宝。

一九老通宝家蚕房

(溶入,特写)蚕扁中的老蚕,尖出了嘴巴,向左向右乱晃。(镜头后退至全景)

四大娘焦急之态,望叶筐看。

(特写)地上的一叠空叶筐;屋角一大堆桑条。

四大娘和阿四耳语,阿四擦一擦眼睛,跑过去。

阿四跑到门口张望。

(特写)尖出嘴巴等吃叶的蚕。挑着叶急走的脚。

站在门口急躁地望着的阿四。

(特写)一个蚕,正在啃桑叶的红茎。

(特写)急走着的脚。

阿四的眼睛突然睁大。

阿四往前跑去。

(溶入)老通宝与阿四抬着叶进来,阿多和四大娘抢出来,不管一切地将叶堆到蚕上去,一扁,又一扁。四大娘好象饿了他的儿子一般的对着老通宝抱怨说: (字幕)“宝宝已经饿了好半天了!”

老通宝揩着头上的汗,耽忧地走到扁前去看。

(特写)叶衣下的蚕,狠命地在啃桑叶。

(特写)老通宝安心,透了口气。(配音:吃叶声)

将最后的一扁蚕喂好,阿四收拾叶篰。多多对大家说:

(字幕)“五日五夜不睡了,今天我管半夜,你们去歇歇吧。”老通宝等往隔房走。

(溶入)多多独自一个守着,坐在短凳上瞌睡。(划过)

二○六宝家门前(隔溪正对老通宝家)

好一个月夜!映在镜平小溪中的正圆的月亮;微风吹着杨柳;溪中的柳影;六宝痴痴望着对溪。(划过)

二一老通宝家蚕房

多多头独自在打瞌睡,美孚灯的火头跳着。荷花进来偷了一把蚕。

一只老鼠从多多头脚边逃过,跟着一只猫很快地扑过去。多多头猛然抬起头来。

差不多同时,一个黑影从门缝中出去。

多多跳起来,追出去。

二二老通宝门口连稻场

门已经开了,月光下,稻场上有一个人影,正向溪边走去。

多多飞也似的跳过去,还没有看清那人是谁,已经将那人抓过来摔在地上,抓起头发认面貌。

(特写)荷花的两只眼睛盯住了他说:

(字幕)“多多头!打死我也不怨你,只求你不要说出来!”多多吃惊,放松了头发,问:(字幕)“你偷了什么?”

荷花胆怯的站起来,突然地:

(字幕)“偷你们的宝宝!”

(特写)多多头愤然追问,重新将荷花的肩膀抓住。荷花挣扎,指着溪水。

(字幕)“扔到溪里去了!你看!”

多多望着溪水。

在溪水中荡漾着的美丽的月亮。

隔溪柳阴下,六宝看见他俩的争执,上前一步。

多多头抓住荷花的胸脯,推着她的身体问:

(字幕)“我们和你又没有仇,为什么要冲克我们!”(特写)荷花惨厉的脸色,愤然地争辩:

(字幕)“没有仇?我们蚕花不好,又不曾累了你们,为什么说我晦气星?大家避开我,都不把我当人看待。” 荷花说着,上前一步,一只手捏在多多头抓住她胸脯的手上。

(特写)荷花仰面问着多多头。

(特写)多多头沉吟了一下,说:

(字幕)“我不打你,你走吧。我从来就不相信这种冲克!”

阿多放了手,头也不回跑回家去了;荷花茫然地停了一下,也掉头回去。

隔溪,六宝依旧在看。

多多头推开自家的门。

二三老通宝家蚕房

阿多匆匆地喂叶。

(特写)蚕扁内已经没有一片残叶,蚕在等喂。

(特写)一捧捧地散下去的叶。

老通宝和四大娘来替多多。老通宝拿起一个蚕,到美孚前去照。

(特写)老通宝两手拿着蚕,在灯光中照。

老通宝愉快地放下蚕,笑着对四大娘:

(字幕)“这样好的宝宝,我活了六十多岁只遇到两次四大娘笑,叫多多去休息。(淡出)

二四溪边

清晨。

(淡入,特写)隔着柳树枝条上的一个蛛网而摄取的灿烂的朝云;蛛网上,露珠点点。

微荡的溪水,在水上掠过的一对燕子。(摇)

在溪边汲水的四大娘,汲水,站起。

隔溪的六宝很快地跑过桥来,追着四大娘。

(特写)满脸严重的神色,对四大娘说:

(字幕)“昨晚三更不到,我亲眼看见那骚货从你们家里出来,多多跟着,在这里扭扭扯扯的讲话。”

(特写)四大娘面色变了,没有回答,提了水桶就走。

二五老通宝家蚕房

(溶入)四大娘气虎虎地和阿四讲,老通宝走近来听。四大娘指手画脚的讲,老通宝气得两脚发跳。

(溶入)老通宝严重地问多多头,多多头不承认,摇头;老通宝忿然跑到门外。

二六老通宝家门口

老通宝忿然出门,想去问六宝。
二七溪边
短短的三个镜头:

1.六宝和乡妇甲讲,讲毕就走开去。

2.六宝又和乡妇乙讲。

3.乡妇甲又和其他的人讲。

二八老通宝家蚕房

老通宝没精打采地回进蚕房,站了一下,望扁内的蚕。

(特写)蚕,依旧个个生青滚壮。老通宝回头,偶然看见地上大蒜头,拾起。

(特写)大蒜头,只有三四瓣叶。

(中景)老通宝叹气,垂头。

(字幕)可是,事实否定了千百年来的迷信!

老通宝一家忙着“扎缀头”。

(溶入)拾老蚕。

老通宝与阿四在“山棚”下火,他们伛着身体慢慢地从这边蹲到那边,忍不住想笑。可是心中又似乎在耽忧。

(字幕)这样地过了三天。

多多偷偷排开“山棚”外围着的帘子望。小宝看见,扭住多多问。多多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四大娘也忍不住来偷看了。

四大娘惊喜的表情。

(特写)山棚上一片雪白,看不见缀头了。

四大娘叫老通宝,老通宝跑来看,立刻跳起来,笑,发狂一般的合拢了手谢天。

二九溪边

(溶入,俯瞰)溪边的小桥,隔着溪互相谈论的妇女和小孩。

(中景)他们瘦得多了,可是他们都很兴奋。

六宝家的那条瘦狗也摇着尾巴和小孩们玩耍。

荷花的男人根生牵了一只小山羊经过。

大家不理会他,有的在背后装鬼脸,一个小孩学着大人的口吻说:

(字幕)“荷花不要脸,送上门!”

乡下妇女们哄笑,瘦狗追在根生后面吠。(淡出)

三○老通宝家门前稻场

(淡入,特写)一对燃着的“四两头”的蜡烛。(后退成全景)

稻场上正在谢蚕花太子;一面,男男女女正在忙着采茧子,六宝也在内。

(特写)一筐筐的雪白的茧子。

远远的张财发带了小儿子来“望山头”,四大娘很快的站起来。

(溶入)张财发带了一些礼物来;二毛钱的线粉,一尾咸鱼。 小宝快活得好象一条雪天的小狗。

老通宝扯着张财发到一棵大樟树下坐下。

财发带笑地问:

(字幕)“通宝,你卖茧子呢,还是自家作丝?”

通宝毫不迟疑的回答:

(字幕)“当然卖茧子!”

张财发拍着大腿叹了一口气,忽然站起来,指着村外的茧行。

村外那一片秃头桑林后面,耸露出来茧行的风火墙。

张财发说:

(字幕)“你的茧是采了,可是今年茧行不做生意,——十八路反王下了凡,李世民还没出世,天下不太平,茧行不开秤。”

老通宝禁不住笑了,也站起来说:

(字幕)“你又讲说书场里的没正经话了,这样鸡蛋硬的茧,还怕没人要吗?”

财发摇头,要说又停止。老通宝看破了他的意思,拍着胸脯说:

(字幕)“放心,你做中的两笔钱,一定本利还清!”

张财发点头,两人向前走去。

三一农家的稻场

(字幕)可是,今年到乡下来的不是茧行的行贩,而只是逼债的债主和催粮的差役。

(摇)农家稻场,一个农民垂头丧气地从镜头前走过。

三二六宝家稻场

(摇)六宝家前稻场,索债人正在和陆福庆争执,福庆没办法地说:

(字幕)“茧行不开秤,哪儿来的钱?就请你收了茧子吧!”

债主不肯,扭住福庆不放;六宝上去劝解。

三三路旁农家

(溶入)另一农民与催粮的差役们争执的场面。

老通宝经过,失望和焦急的表情,叹气,走。(摇)路上,有几家农民已经在准备“行灶”和丝车。

三四老通宝家门口

老通宝和阿四等正在商量,老通宝跺了一脚,忿忿地:

(字幕)“不卖茧了,自家作丝!卖茧子,本来是洋鬼子兴出来的。”四大娘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挑战一般的:(字幕)“毛五百斤茧,你有几部丝车?”

四大娘忿忿地走进屋去,在溪边洗农具的多多走进来说:

(字幕)“早依了我,扣住二十担叶,只看一张洋种多么好!根生蚕坏 了,倒卖了三洋一担的叶!”

老通宝听到根生,又气得跳起来。阿四紧了紧腰带,没办法地:

(字幕)“茧又不能当饭吃,债又逼紧了,出了蛾子怎么办?黄道士说无锡开了秤,去卖卖看也好。”

老通宝虎起了脸,作一个要说话的姿势,可又觉得没有话可说,茫然地望着塘路上的那些茧行。

三五塘路上茧行连岸

那些茧行,依旧关着门。

一条柴油小轮船,很威严地从茧行后面驶出来,拖着三条大船。

岸边,满河平静的水立刻激起了波浪,一条乡下船激荡得好象在荡秋千,船上的人指着小轮船骂。(淡出)

三六溪口

(字幕)第二天,终于——

(淡入)赤膊船,阿四和多多将茧子一担担地搬下去;老通宝用芦席将茧子盖好;多多撑篙。

三七无锡茧厂内外部

(溶入)茧厂内的“烘床”。(特写)工人在烘床旁上下交换一担担的茧。

(溶入)茧厂前面,贴在柱上的通告:

今日市价:改良种每担三十五元,土种每担廿元,双宫薄皮一概不收。

拥挤不堪的卖茧人,排得密密层层的茧篰。

一隅。老通宝一行,多多拼命地挤上去。

称茧处。老通宝的茧子被拣出了许多,争执。

秤手的脸,傲然。

老通宝的脸,屈从。

多多的脸,愤怒。

三八溪口

(溶入)赤膊船靠岸,阿四扶了带病的老通宝;阿多背了拣剩的八九十斤的茧子。

岸上,来看热闹的人很多,看着样子就有些失望,一乡人上前问老通宝。

(特写)老通宝垂头丧气地:

(字幕)“还说什么!十二三分的蚕花,还卖不到叶本,真真天也变了!”乡人纷纷耳语,失望,抱怨,六宝奔回去。父子三人在人丛中慢慢地走。

三九老通宝家蚕房
(溶入)阿四和四大娘扶着老通宝经过蚕房,到里面去;多多在屋角放下茧子,揩汗茫然注视着地上。突然,好象看见了什么。

俯身拾起大蒜头。

(特写)长了许多叶瓣的大蒜头。

(特写)多多头苦笑。

将大蒜头捏作一团,无目的地望后面走。

四○溪边

多多走到杨柳树下,站定。太阳赫然地照在他的头上。他茫然地望着对溪。

对溪,根生在地上工作,荷花采了一篮蚕豆回来。

多多用力地将大蒜头掷入溪中。

(俯瞰)镜平的溪水上,画出了一圈圈的波纹,渐渐扩大一轮轮的(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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