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市场_夏衍电影剧本

(此剧本由王素萍根据影片整理而成)

(字幕)妇女职业解放,谁都知道是个重要问题;同时谁又都感到它的进程中,有许多困苦和阻碍。

本剧所描写的,只不过是抽象的一件从妇女生活、男女平权,一直到由奋斗而寻求出路,给我们一个有力的启示。



大都市的一条马路上。

寒冷寂静的冬夜里,某大都市的一条马路,丁字街口。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值勤的巡警漫步在路边,四处张望。

两辆有人乘坐的黄包车从远处驶来。

寥寥可数的行人,穿长袍戴围巾的,穿中式衣衫戴毡帽的,缩着肩膀,横穿马路,匆匆而过。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午夜的宁静。

黄包车夫环顾左右,加快步伐奔跑。

惊慌失措的行人沿街奔跑。

“嘟—!嘟—嘟—!”警笛声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拥挤的人群,仍在拼命逃奔。

几个行人从左侧马路进入,他们手足无措,你推我撞。

马路上,万丰地毯公司的门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背着墙,痛苦地皱着眉头,双手捂着肚子,全身蜷缩一团。

笛声中,一青年男子同巡警先后来到受伤者的身旁,人们逐渐围过来。巡警附身问:“打在什么地方了?你叫什么?”

李铭义痛苦地:“我叫李铭义。”

巡警:“家住什么地方?”

李铭义:“第五排路里五号。”

巡警边问边往本上记着。

围观的人们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望着李铭义。

观者之一:“他要你的皮包,你就让他拿去,他就不会打你一枪啦。”李铭义伤感地:“唉,这些钱不是我的。唉——要是我的,我早就让他

拿去了。这是我替公司里收帐来的款子。”

人们敬重地点头。

另一巡警朝人群走来,他分开众人。

巡警粗暴地:“哎,闪开!闪开!”

他走到圈子中央看见李铭义:“你干什么?”围观者之一:“他被枪打坏了。”

巡警:“打坏了?喂,你住哪儿呀?嗯?”

另一巡警:“你快去打个电话给医院,叫他派一部车子来呀。”他冲出人群,迅速跑去。 (字幕)一个忠实的收帐员尽职牺牲。



医院里。安静的病房。

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在病床前失望地沉思。

他低头凝视着刚刚闭目逝去的李铭义。

两个年轻的女护士悄悄走向病床,她们一左一右,默默拉起白床单,盖住了死者的面孔。

医生缓缓走出病房。

护士甲面壁悲伤。

护士乙站在床头不语。

医生走出门外,护士递上病历本,医生取笔写了几行,签上名,交给护士。

护士悄悄返回病房。

医生略停片刻,转回身取下挂在门口的病人姓名卡片。

走廊另一端。死者的妹妹翠芬及其妻搀扶着她们的母亲,慢慢走来。李母五十左右,满带病容。媳妇虽年轻,但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子。唯有妹妹翠芬美丽健康,红苹果般的双颊,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忧虑和焦急。他们穿戴朴素,一望而知是社会上的劳动阶层。

李母左右环顾了一下:“是这里吗?”

她们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医生,向他走来。

翠芬焦虑地:“大夫,怎么样啦?”

大夫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母女三人注视着大夫的表情,从他的沉默中感到了灾难性的残酷的现实。

(特写)她们充满绝望、恐惧、悲痛的面部表情。

她们哀伤的悲泣声。

她们哭喊着奔到病房里,趴在病床上号哭着。

护士默默守候在旁。

(字幕)不生产的她们,怎样维持这无穷的岁月。



李家。

一双女人的胖手举着一本房租帐。

(特写)房租收入明细帐,李铭义名下空着三个月,无收款记录。

这是李家的二房东在催房钱。她,三十来岁,身材肥胖,门牙凸出,满脸横肉,两眼露着凶光,戴着一副大耳环,穿一件滚着花边的丝绒旗袍。正咄咄逼人地站在李家的小屋里指手划脚地骂着。

二房东:“这上来下去的,我也走够了,三个月了,一个子儿也讨不着,不如就干脆搬家吧!”

李家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方桌,几把椅子。看来,李母早已卧病在床,体弱难支。李嫂毕恭毕敬地听着二房东的数落。 李母想挣扎着坐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母凄凉地:“我也知道。可他死了之后,该给的冤枉钱,一个子儿也拿不着。您就可怜可怜吧!”

二房东盛气凌人地:“可怜?论可怜的,有房产的人不用过日子啦。可怜的话呀,你是白说!”

翠芬提着一桶刚洗好的衣服,从外边进来,见如此场面,立刻放下衣服,在门口的桌上拿起壶倒了一杯水,双手举着,客气地敬上。

翠芬:“您喝茶呀!”

二房东故意不理会。

“啊——嚏!”二房东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说:“没有别的话,限你们一个礼拜之内搬走!要是不搬哪,哼,别说我们做房东的不客气。那,可要对不起你们的!”说罢转身走出,一边还不住地打着喷嚏。

翠芬与嫂子恭顺地送她到房门外。

这时,翠芬的邻居杨小姐——一个打扮时髦的职业妇女正迎面上楼,她们一起目送二房东下楼远去。

杨小姐望着二房东的背影对翠芬:“又是来要钱的吗?”翠芬不语,羞涩地点点头。

杨小姐见翠芬只穿着一件短袖衫,感到惊奇:“哟!这么冷的天,翠姐姐就穿这么点儿衣裳?我穿着皮的还”说着同情地抚摸着翠芬的肩头。

翠芬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赤裸的臂膊,低头不语。

传来李母剧烈的咳嗽声。

翠芬应着:“我来,我来!”走到床边扶起咳嗽的母亲。

李母友善地对杨小姐:“请坐,请坐。”

李母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杨小姐:“哎呀,老太太咳嗽得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呢?”

翠芬给母亲端来一杯水,扶她坐起。听到杨小姐的话,惭愧地低下头。杨小姐热诚地:“翠姐姐现在不念书了,那为什么不出去做点事情呢?”李嫂在门边拿起米袋,袋里只有一小碗那么大一丁点儿米啦,她为难地

摇摇头。

杨小姐接着说:“人长得又漂亮,又聪明”说着,凝望着翠芬。

翠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李嫂走过来附和地:“我也这么说呢,象杨小姐您这样,该有多自由啊!可老太太不愿意,说年纪轻轻的,不能出去做事情。”说完等待李母和翠芬的反应。

李母忧虑地:“翠芬她年纪太轻,不懂事。再说,她念书的时候,常犯小孩子脾气,老受人家欺负。”心疼地望着翠芬,目光中充满着母爱。

杨小姐理解地点点头,走到窗前。

华灯初上的大都市,繁华的夜景,霓虹灯组成的各种图案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彩。

杨小姐回转身:“啊,老太太,您躺一会儿吧。这也难怪呢,你这么心疼她。”对翠芬,“翠姐姐有空来玩啊!”

翠芬感激地起身相送:“您再坐一会儿。”

杨小姐:“不坐啦。”(渐隐)


培德百货公司的包装部。

职员们沿着柜台有站有坐,各自忙碌着手边的工作。

翠芬正在练习包装货物,她将商品捆扎起来,用力扯绳子,扯不断,再用力,仍不断,只好低下头用牙齿咬。

同事钱国华欲上前帮助,又不好意思,同情地注视着她。“哈—哈—哈—!”在一旁观看的女同事王瑞兰,失声笑了起来,脸上

流露出轻蔑和嘲讽的表情。

钱国华不满地:“王小姐,人家刚来,不会做,你不应该耻笑,要帮助她才好。”

王瑞兰转身对钱国华,讽刺地说:“帮!好一个善良公子,你去帮助她吧,我瞧着!”说完冲钱国华做了一个恶狠狠的鬼脸。

钱国华果然走到翠芬身旁,把堆放在翠芬面前的商品盒拉到胸前,开始帮她包装。

翠芬充满感激地对钱国华微笑。

钱国华认真包扎商品。

时钟已经指向下班的时间。

翠芬整理好自己包扎的商品。(淡出)



随着下班的铃声,职员们陆续走出大门。他们习惯地竖起衣领,围上围巾,戴好帽子,把手插进口袋里,走向寒冷的街道。

翠芬走到门口略停,向左边走去。

钱国华最后一个出来,朝两边望望,也向左边走去。当他看见走在前面的翠芬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他终于赶上了翠芬。

翠芬回头对钱国华友好地微笑:“刚才承你帮忙。”

钱国华谦虚地:“哪儿的话,那是应该的。”略停,“您府上住哪儿?要雇车子吗?”

翠芬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啊,不用啦。”

他们融洽地交谈着,一路并肩而行。

都市街道上灯火辉煌的夜景。



李家。

翠芬兴高采烈地奔上楼梯,她掀帘进屋,走到母亲床头,高兴地:“妈妈,我回来啦!”

她脱掉大衣,用手指着胸前的工作证,那是一个印着“二十四号”字样的卡片。

翠芬自豪地:“妈!您瞧,我是二十四号,这就是挣钱的牌子啦。”李母欣慰地:“好极啦!可是这么晚回来,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翠芬:“有人”突然意识到差点儿失言,天真地吐了一下舌头,改口道,“有电车,有公共汽车,什么也不怕!”略停了一下,“不知杨小姐回来没有?”

翠芬走到窗前掀开帘子。

杨小姐的窗口逆光剪影:杨小姐正弯腰和坐在对面的一个男子亲密交谈,男人拿出烟,杨小姐殷勤地为他点着,他们有说有笑,互相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翠芬难为情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下去。



(字幕)有姿色有风头的女店员,往往会被一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主顾包围;至于公司的重要职员,更领会‘权利不外溢’的意旨,不肯轻易放过。

培德百货公司售货大厅里。

收音机里播放着轻音乐,轻快的旋律在大厅回荡。

华丽的大厅里,彩灯点缀其间。明亮的玻璃柜台。整齐的商品。服装部的立体模特。

脂粉柜台前围着一群嬉皮笑脸的男顾客,他们正在和女店员姚雪芳调情。

八十五号女店员姚雪芳体态丰满,穿着紧身花旗袍,浓妆艳抹妩媚妖娆。

她口里嚼着口香糖在应酬着生意。

顾客甲是一个油头粉面不务正业的青年,一只胳膊支在柜台上。

顾客甲:“有香水吗?”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姚雪芳。

姚雪芳面带媚笑,扭摆着腰肢走过来,从柜台里拿出香水。写票、按铃,将款一起交给小伙计。

另一边,女店员王瑞兰站在柜台外边,靠在一个男顾客身旁卖弄风情地又说又笑,不时随着音乐的节奏手舞足蹈。

一群男顾客涌向姚雪芳的柜台。

顾客甲轻浮地笑着:“再来点儿香粉。”

姚雪芳娇滴滴地:“今天买香粉,明天买香水,你又不开脂粉铺,要这么多送给谁呀?”

顾客甲意味深长地:“谁也不送,我是买着好玩的,嘻嘻!”

两个衣着一般的普通女顾客挤进柜台,指着玻璃柜中的一样商品:“这多少钱?”

姚雪芳用眼一瞟,瞧不起她未理睬。女顾客气愤地离去。

大厅中间楼梯平台上,站着培德公司的高级职员林监督。他大约三十多岁,穿一身深色的西装,露出洁白的衣领,戴一副金丝眼镜,居高临下地傲然环视。

王瑞兰立即停止了手舞足蹈,规规矩矩走回柜台里去。

姚雪芳也停止了和顾客调情。

整个大厅的气氛顿时有所改变。

顾客甲、乙离开脂粉部,他们走到服装部。

甲:“喂!你不是要买领带吗?” 乙:“这里有领带吗?”

男店员礼貌地:“有。”

乙:“你拿这条我看看。什么牌子?”

男店员:“河马牌。”

乙:“还有好的吗?”

男店员:“有。”

甲:“这条不好吗?”

乙:“我不喜欢。这条什么牌子的?”

男店员:“灯笼牌,这是不会皱的。”

甲:“这条不错。”

乙:“嗯。”

林监督走下楼梯,悠然地巡视着大厅,慢慢地走近脂粉柜台。他把一只胳膊支在柜台台面上,心照不宣地审视着姚雪芳。

姚雪芳假意抱歉地:“昨晚上对不住,你久等了吧?”

林监督逼视着:“对不住?哼!”他伸出手指比划着,“我在戏院门口等着,有一个半钟头呢!”

此时,换班的女店员走进柜台,姚雪芳交待后,打开小粉盒,涂上唇膏,然后对着林监督娇媚地一笑,轻盈地离去,缓步登上楼梯。

林监督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她的后面慢慢走去。大厅里众店员望着他们的背影,交换着会意的微笑。

王瑞兰又开始活跃起来。



楼梯上。姚雪芳在前面走,林监督跟在后。

林监督威胁地:“告诉我,你去哪儿啦?”

姚雪芳半转身傲慢地:“张少爷有事儿,约我去陪他跳舞,我又不能不去。”

林监督酸溜溜地:“恭喜您啦,经理的少爷看上了你,象我们这样的,当然是够不上做你的朋友喽。”

姚雪芳故做恼怒:“这么点事儿,你也值得吃醋吗?你也太傻啦。你又不是我的爱人,我又不是你的妻子。不错,你的职务是一位监督。可是,难道我的恋爱问题也要你来管?!”

林监督解嘲地笑了,他伸手去摸姚雪芳的脸蛋。

此时,翠芬正好从楼上的房间出来,欲下楼,见状不由停步。

姚雪芳未看见背后的翠芬,一巴掌把林监督的手打下来。

林监督厚颜无耻地笑着。

翠芬感到左右为难,小心谨慎地溜边躲着他们下楼了。

姚雪芳不满地瞪着翠芬。

林监督被翠芬的美丽所吸引,丢下姚雪芳,尾随翠芬走下楼,并转身对姚雪芳愤恨地:“哼!哼!”

九 培德公司包装部。

翠芬从外边进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将捆好的商品交给搬运的职工。林监督来到包装部,不怀好意地直视着翠芬。他点着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走到翠芬的工作台前故意地:“你是新来的吗?”翠芬小心地:“是的。”

林监督指着包扎好的盒子,没话找话地:“你知道这盒里盛的什么?”翠芬客气地:“对不起,我们在包装部,不知道,请您上外头去问吧!”林监督仍笑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注视着翠芬。

王瑞兰从柜台里边走过来,靠在柜台上,凑近林监督。

王瑞兰:“昨晚上的电影怎么样?‘爱的花’(姚雪芳的外号)表演很不错吧?”一边说,一边十分随便地把林监督的烟抢到手上,自己抽起来。

林监督厌烦地:“哎!你这算什么样子,在大家面前。”

王瑞兰意味深长地:“噢,对啦!带着‘爱的花’上馆子、开房间,那也不算什么好样子吧?”,略停了一下,“按我说,爱也很容易,那天晚上你不是亲口说,你要帮我换个工作吗?这包装部的事情,我真不要做了。”

林监督想单独和翠芬说话,王瑞兰就是不走开,他无可奈何,对另一男职员:“你过来!有几个职员要调动一下。”

王瑞兰听了,得意地笑了。

男职员恭顺地:“是。”跟林监督一起退下。

下班前。

男职员手里拿着一张布告回到包装部。

男职员大声地:“二十四号李小姐是哪位?”职员们都停下工作,关注地倾听下文。

翠芬吃惊地望着男职员。

众职员的目光集中射向翠芬。

男职员对翠芬:“噢,帐房通知,从明天起,叫你到脂粉部去工作。”王瑞兰:“脂粉部?谁呀?谁调脂粉部工作?”

男职员冲她把布告一亮:“二十四号李翠芬!看清楚了吗?”说完,走到墙边把布告贴上。

翠芬感到惊喜。

(字幕)出乎意外的迁调,翠芬的确不能了解监督的用意。

一○

李家。

李翠芬,母女三人正围着方桌吃饭。翠芬喜气洋洋地把调动的消息告诉家人。

翠芬:“人家都说包装部很辛苦,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明儿个调到脂粉部哇”

李母关切地:“那边钱怎么样呢?还是一样吗?”翠芬:“不。听说,活儿很轻,工钱反而多了。”李母欣慰地:“噢!”

李嫂高兴地:“那真是你的运气好。”

门外传来钱国华的声音。 钱国华:“李小姐!李小姐在家吗?”

翠芬欣喜地:“哎!”

李嫂起身开门,回头对翠芬:“妹妹,还是上次来过的那位钱先生。”钱国华微笑着进屋。

翠芬让座:“噢,这儿请坐吧。”

钱国华向李母施礼:“伯母。”

李母指椅子:“这儿请坐吧。”

钱国华:“好。”

李母及李嫂收拾桌上的碗筷。

钱国华欲脱大衣。

翠芬:“天怪冷的,别宽大衣了。请坐,请。”钱国华坐下。

翠芬兴致勃勃地:“您知道了吧?我明天就调脂粉部啦!”钱国华并未因此而高兴,他忧郁地沉思着。

翠芬:“哟!您为什么不高兴呢?我加了薪水,您应该为我欢喜才对呀!”钱国华慢吞吞地:“我正因为你调了工作,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啦”

翠芬天真地:“噢,那有什么关系呢?在这儿不是一样可以见面吗?是吧?”

钱国华不由转悲为喜。

饭桌上已收拾好。

李母指桌边:“请钱先生这边坐吧。”

翠芬挪椅子:“这边坐。”

钱国华:“嗯。”

李母对李嫂:“把桔子端来。”又对钱国华,“您上我们这儿来,什么也没有。”

李嫂端来桔子,李母递给钱国华。

钱国华:“伯母,谢谢。”

翠芬笑着说:“你们多客气呀!”

翠芬高高兴兴地为钱国华剥桔子。(淡出)

一一

培德公司门口。

各方顾客,有步行的,有乘车的,陆续进入培德百货公司。

大厅里。

店员各在其位:有为模特整服装的;有清理柜台内货物的;有用抹布擦柜台玻璃的。

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音乐声中,顾客步入大厅。

翠芬和姚雪芳共一柜台。

姚雪芬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她相比,翠芬虽不浓妆艳抹,却充满青春的朝气,纯朴而美丽。她不卖弄风情,态度和蔼可亲。

顾客争相请她拿东西,姚雪芳在一旁撇嘴。
翠芬忙碌中应接不暇,姚雪芳受到空前的冷落,心烦气躁,面带怒容。顾客丙:“拿块香皂,一盒香粉。”

翠芬答应着,低头取货。

林监督悄悄走来,得意地望着忙碌的翠芬,对姚雪芳做个挑衅的鬼脸,似乎说:“你能怎么样?”姚雪芳不禁怒火中烧。

翠芬向顾客:“还要什么吗?”

顾客丙:“不要什么了,就是这两样。”

林监督走上前来。

林监督和气地:“李小姐,你觉得这儿的工作比包装部怎么样啊?”翠芬谨慎地:“差不离儿,这儿也没什么。”

姚雪芳听着他们的对话,不满地撇着嘴,强烈的嫉妒之火已经使她不能再容忍了。

林监督悠然向另一柜台走去。

男职员:“林先生,现在外边的雪下得很大。”向窗外看了一下,“可不是,现在还下着呢,马路上全都白啦!”

林监督:“噢?!”

男职员重复地:“现在还下着呢!”

林监督走进电话间,摘下听筒:“你给我叫云飞,给我叫辆车,准六点钟上我这儿来。哎,哎?嗳!”

一二

楼梯口。

林监督穿好大衣,戴上礼帽,在楼梯口等候。

翠芬从房间里出来,欲下楼。

林监督笑着,殷勤地:“李小姐,下班回家吗?我们一块儿回去吧?”翠芬本想在此等钱国华,又不好明说,心神不安地回答着:“是的。不,

我在等人。”

林监督猜度地:“是等钱国华吗?他早走了呀。”他们边说边走到大门口。

马路上一片白色,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翠芬忍不住缩缩肩膀,竖起衣领。林监督在旁微笑恭候。翠芬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们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二人上车,发动机响起。

钱国华急匆匆由楼里赶出来,焦急地寻找翠芬,忽见她坐在林监督的汽车里。汽车开动。

钱国华心中一阵痛苦。

一三

汽车里。

林监督轻松自如,不时把眼睛瞟向翠芬。翠芬则显得局促不安。

林监督亲切地:“李小姐,你现在的工作比较过去在学校念书的时候, 实在是辛苦了吧?”

翠芬客气地:“不,一点儿也不辛苦。我很高兴,一点儿也不依赖人家。

况且,您呢,又很照应我的”。

林监督得意地:“嘿嘿嘿嘿。”

林监督趁势去摸翠芬的手,翠芬惊恐地将手缩回,两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

林监督只好收回自己的手,偷偷地观察着翠芬的表情。

汽车在翠芬家门前停下。

翠芬下车,对林监督:“谢谢您了。明儿见。”

林监督跟着走下车:“这个能不能到你们府上去坐一会儿呀?”

翠芬拒绝着:“对不起得很,我们地方又小,房子又脏,而且,我妈她也不喜欢我交际朋友。”

林监督:“什么?李小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象你这样不依靠人的新女子,应该有交际自由才对呀!”

翠芬沉思片刻。

翠芬:“可是这种交际自由,我现在还不需要呢。‘古得拜’(再见)!”翠芬向家门走去。

林监督望着她的背影,呆立在雪地里。

林监督上汽车,对司机:“开到公寓去!”

(字幕)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一四

姚雪芳的公寓里。

失意的姚雪芳独自在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把报纸丢在地上,又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摆弄着,她感到心烦意乱她丢开苹果换了一个桔子,仍在摆弄着,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

敲门声响起。

姚雪芳把桔子放下,赶紧点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锁,又溜回沙发上坐好。

姚雪芳大声地:“卡米!(进来)”

林监督进屋,在门口脱掉大衣,搓着手,走近姚雪芳的身旁,讨好地笑着。

姚雪芳故意摆出一副待答不理的神态,口吐着白烟。

林监督明知故问:“怎么啦?又跟谁斗气了?”

姚雪芳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着,酸溜溜地:“林先生的眼光,总该是不错的,也许我是失败啦。可是,你可以到胜利的李小姐那边去呀,那为什么又到这边来呢?”

林监督无所谓地:“嘿嘿,当然是可以去的啰!”点起一支烟,观察着姚雪芳的表情说,“可是,眼睁睁地瞧着那‘爱的花’给张家那个小子独占了去,也就是不服气嘛!”

姚雪芳气恼地:“真笑话,我又不是一盒香粉,一条口红。”

林监督:“对!你是不能给人独占的,可是,比如说有人要给你独占了,这话又怎么说呢?比方那个张?”
姚雪芳:“哈哈比方经理的儿子是不是?傻极了!我独占他干什么呢?”

林监督激动地站起来,用手指着姚雪芳:“哎!那话当真的吗?”

姚雪芳:“谁也不能独占谁;谁也不愿意给谁独占;这一点儿现代人的自由你都不知道吗?亏你呀!”

林监督调情地:“嘿嘿,那么你打算不独占他了?这话说的算数?!”姚雪芳渐露笑脸:“对呀!天下可爱的有钱的男人多得很呢!”

林监督开心地:“OK!你这一句话是在今天,圣诞节前的一天说的。嘿嘿,嘿嘿”

姚雪芳笑着回头看日历。日历上写着: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地和解了。

姚雪芳伸手撕下了这一页日历。

一五

马路上。

(字幕)茫茫人海,情意相投,方成知己。

节日前夕,马路上,电车、汽车来往穿行。

路人们忙忙碌碌各奔前程,商店里灯火辉煌,霓虹灯光斑烂耀眼。

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在杂乱的足迹之中,有两个紧紧相随、步伐协调的男女,他们并肩漫步街头,这就是钱国华和李翠芬。钱国华穿着西装大衣,翠芬身穿一件浅色带花纹的毛衣外套,显得分外精神。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欢愉,给人以青春、健美的感觉。

一六

钱国华的公寓。

钱国华和李翠芬登上楼梯。

钱国华:“就是狭窄一点,这地方清静极了。”翠芬环顾四周:“对,这地方好极了。”

钱国华边走边数着门号:“这是八号,九号,十二号,到了!”他们在“十二”号门前停下。

钱国华取钥匙开门。

翠芬:“到啦?”

钱国华:“哎!”

二人进到屋里。

这是一间小巧、雅致的居室,陈设简单,却整齐、清洁、舒适。翠芬兴趣盎然地欣赏着。

钱国华脱了大衣去倒水,指着椅子:“请坐!”翠芬仍在观赏。

钱国华顺手把门关上。

两人都感到拘谨不安。

翠芬欲坐又止,她突然跑去把屋门敞开,这才坐下:“噢,好。”钱国华不解其意地:“为什么把门打开?今天天气是很冷的。” 翠芬天真地:“我觉得这样好一点儿。”

钱国华:“好?好!您坐一会儿,我到下边去泡点儿开水。”

翠芬:“不要客气啦,我不能多坐了,时候太晚了,我妈要惦记我的。请您把借给我的那本书请您”

钱国华:“噢,好,好。”伸手取书,“书不大好,可是”

翠芬:“我以为呀,男女平等是我们妇女解放的初步,可是住在我们隔壁那位杨小姐反对这话,她说,在这种社会里,这种问题呀,是一辈子也解决不了的。”

钱国华:“嘿嘿,请坐!”

翠芬拿着书:“不啦,我要走了。谢谢您!”

钱国华忽然想起:“噢,有一句话有一句话我差点儿忘了。三十那天晚上,有个朋友,送我两张义务戏的票子,李小姐有空的话,咱们一道去看,好不好?”

翠芬:“听戏吗?”

钱国华:“是啊。”

翠芬:“好极啦,谢谢您!我一定去的。”

钱国华高兴地:“好啊!”

钱国华送翠芬下楼。

一七

(字幕)陪经理少爷戏谑,是林监督胡调之外特殊的职务。

林监督的办公室。

林监督与经理的儿子张有济对桌而坐,正在玩扑克牌。

张有济油头粉面,不学无术,是一个花花公子。

林监督发好牌后,开始翻牌,面露喜色。

林监督:“哈——哈!好极了,开则双全哪,恭喜恭喜!”翠芬开门进来,满脸委曲的样子。

翠芬:“林先生,请您把我调回包装部去吧!这样的事我受不了!”张有济见翠芬相貌出众,不禁垂涎三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翠芬不高兴地低着头。

林监督望望翠芬,再看看张有济,已觉察其意。

张有济揉一揉眼睛,对着翠芬傻笑,并向林监督示意。

林监督:“哎,什么事啊,谁叫你受不了呀?”

翠芬:“我自从到脂粉部服务以来,那位八十五号的姚小姐,她老是冷嘲热骂的,这次公然地在买主面前骂起来啦,呜呜”说着哭了起来,“我回了一句,她动手就打人!”

张有济忍不住站起身:“这还了得!在工作的时候打人,这还成什么规矩呢?”

翠芬仍在哭泣。

林监督用手按了一下张有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转身对翠芬:“哎,你去叫八十五号的姚雪芳进来。”

翠芬还未及动作,门开了,姚雪芳已闪身而进,原来她一直在门外偷听动静的。她双手往背后一靠,嘴一撇,挑战地:“甭去叫了,我来了。”瞪了 翠芬一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翠芬也瞪了她一眼。

姚雪芳轻描淡写地:“一点儿小事,叫李小姐一说,不知说成怎么一回事了。好,张先生也在这儿。李小姐老是夺我的买卖,纯粹是叫我在大家面前下不去。”

翠芬:“什么,你自己个儿故意地不做买卖。”

张有济又忍不住站起来:“不用说了,无论怎么样,你总不该动手打人。”姚雪芳:“打人?哼!好笑极了,我劝她不要生气,只轻轻地在她肩膀

上拍了一下。”

翠芬气愤地:“不是!你刚才不是那么样的。”

林监督故作正经:“你在我们这儿做事很久了,总该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呀?她刚来没多少日子,人又是很老实的,我可不信她会跟你捣蛋。”

姚雪芳颇不以为然地:“哼!你们都是一气儿的。”向翠芬,“得了吧,得了吧,别生气,算我错了,改天给你赔不是。啊!”说完气愤地转身走出门去。

张有济离开桌旁走到翠芬身边安慰她:“李小姐,别生气呀,过两天我把她调到别的部门去。哎?”

翠芬不理睬他的殷勤,向林监督点头退出。

张有济望着翠芬的背影,迫不及待地:“嘿,美极了!老林,你非得给我介绍不可。哎,那么说,今年的花红啊,我非给她那么多我”俩人转为耳语。

林监督与张有济会意地大笑。








一八

李家。

母女三人围在桌旁,李母坐着,翠芬及李嫂站着。她们正在看一张请柬。

翠芬举着请柬,心里十分为难,望望时钟,犹豫不决。

翠芬:“这可怎么办呢?今晚上钱先生约我去看戏的。”

李嫂亲切地摇着她的肩膀笑着:“这回我的妹妹可红极了,这边请吃年饭,那边请听戏,那不是很容易决定的吗?钱先生是你的同事,张先生是你的东家,都很抬举你呢,那该是多么长脸啊!”

李母亲切地拉着女儿的手附和地:“对呀!”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

李嫂:“妹妹,你听,汽车来了。”

敲门声。

李嫂:“你瞧是不是?哎!来啦。”

李母深思熟虑地:“翠芬哪,你就去一趟吧,这就叫‘在人檐下过,不得不低头’。况且,人家又是好意请你。”

翠芬无可奈何地坐下,拿出小镜子开始化装。 一九

李家门外。

一辆小汽车停在路口。

林监督、张有济、姚雪芳三人坐在汽车里向翠芬招手。

张有济:“卡米!(进来!)卡米!(进来)。”

林监督:“请上来呀!”

翠芬迟疑地站在车外。

姚雪芳:“上来呀!我们等你好久啦!”

张有济:“来来来!请上来呀!”

翠芬终于上车。汽车驶去。

二○

一家豪华的舞厅。

富丽堂皇的舞厅里,四周是圆桌茶座,中间的舞池是打腊的地板,顶上是华丽的吊灯,彩条缤纷。这里人们正在举行化装联欢晚会。

厅里挂着一副“一九三二年忘年大会”的横幅。

情绪饱满的小乐队演奏着旋律悠扬、节奏轻快的探戈舞曲。

几对衣着讲究的先生女士正在翩翩起舞。先生们西装领带,头戴各式各样的花帽子、有尖领的,有锥形的,有圆筒的高礼帽。女士们佩戴项链、耳环,金光闪闪,有的穿着旗袍,有的穿着长裙,色彩鲜艳,艳美娇柔。

张有济戴一顶方格高筒礼帽,身穿笔挺的西装,和翠芬共坐一桌。

张有济举杯递酒给翠芬。翠芬摇头拒绝。他把酒送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

翠芬翻开张有济的袖口,焦急地看表。她惦记和钱国华的约会,一直心不在焉。

二一

戏院门口。

钱国华站在戏院门口,手拿戏票,不安地左顾右盼,望眼欲穿。

忽然,他面露喜色,向前急走几步。迎面过来一个身材很象翠芬的女子。

钱国华失望地摇摇头。

行人在他面前匆匆走过。

钱国华仍引颈翘首以待,焦灼地自言自语:“怎么还不来呢?真是岂有此理。”

王瑞兰独自一人朝戏院走来,见钱国华站在门口,她高兴地:“是你吗?国华?就你一个人来的?我找了几个同事,都不在家。”

王瑞兰热情地拉着钱国华:“好,我们进去吧!”钱国华迟疑地:“不我还等等。”王瑞兰不解地:“你还等谁呀?”

钱国华欲言又止,皱着眉头:“我不等了。也好,我们一块儿去看吧!”说完挽着王瑞兰的手臂匆匆进入戏院。
二二

豪华的舞厅里。

欢快的音乐声。

一只化了装的大猴子,在舞池里表演节目,随着音乐的节拍跳舞,两手高举,翘着尾巴,左摇右摆十分有趣。参加舞会的男女在四周观看,他们又说又笑,鼓掌叫好,兴致勃勃。

又有一只化装的大公鸡进到舞厅中央,和猴子对舞,它们随着音乐的起伏动作,和谐而优美,引起观者的喝采。人们向他们散飘带、纸花。

大公鸡“咕、咕、咕——”向四周的人啼叫,好象在邀请他们跳舞。它在舞池中迈着合拍的舞步,不停地跳跃,彩带缠在它的脚上。

人们纷纷下池起舞。

舞会达到欢乐的高潮。

打击乐强烈的节奏。悠扬的乐曲。

人们兴尽而散。

二三

饭店的包房。

姚雪芳挽着林监督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肩上,轻浮地笑着。他们向舞厅旁边的包房走去。翠芬和张有济跟在他们的后面。

翠芬烦恼地愁眉不展。张有济不时地窥探翠芬的脸色。

林监督转身热情地:“请到屋子里喝点儿茶,等会儿用车送你们回去。”翠芬心神不安地:“不啦,夜深啦,家里人等着呢。”张有济急切地:“不要紧。”

林监督:“哎,不要紧哪!张先生屋里喝杯茶,等会儿送你们回去。”姚雪芳走到翠芬面前,友好地:“等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回去好啦。”张有济:“是啊,现在只有一点半钟呢,要什么紧呐!”说着四人进入客厅。

侍者摆好食品饮料退出。

姚雪芳随便地:“来,这儿坐一会儿。不要紧的。来!”

张有济几乎是强制地:“来来来!”又讨好地对翠芬,“李小姐,您瞧,这房间好不好哇?”

翠芬应付着:“嗯”拉着姚雪芳的手臂拘谨地站着。

张有济递茶给她们。

张有济:“您来喝杯热茶,外边怪冷的。”指着椅子,“请坐吧!”翠芬小心地坐下,仍然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张有济凑近翠芬的脸,她立即将脸掉开。

张有济伸开双手:“为什么?大家好好玩一会儿不好吗,李小姐?”此时,林监督与姚雪芳早已坐在近门口的长沙发上亲热起来。张有济指着他们对翠芬:“你瞧,他们俩多么亲热。”

林监督一只手搂着姚雪芳的肩膀,一只手伸到姚雪芳的脖子里。姚雪芳放荡地笑着。 翠芬望了他们一眼,反感地扭过脸去。

翠芬严肃地:“张先生,对不起,我可实在要走啦。”说着站起来。

张有济也站起来,他拍着胸脯焦急地:“这是什么话呢?我这点儿面子都没有吗?”

林监督见二人闹僵了,走过来调解:“李小姐,这又何必呢?既来之则安之嘛!况且,张先生人品也很好,家财又有好几百万呢!李小姐,人生在世嘿嘿”

翠芬见他们居然软硬兼施,公开引诱,终于忍无可忍了。

翠芬:“林先生,您不能说这种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是清白的良家女子啊!”

林监督嘲弄地:“哈哈,咱们谁不是清清白白的良家男子呢?哈——哈——”

姚雪芳过来挎着林监督的胳膊讨好地:“林,咱们走吧,也许因为咱们在这儿,他们俩人不好意思。他们俩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翠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林监督:“对,你们俩的事儿,由你们俩自己去解决,我们走了。嘿嘿。”林姚二人欲走。

翠芬上前一把拉住他们。

翠芬:“不行,你带我来的,你应该带我出去。”

林监督:“哎——哎,李小姐,他是经理的少爷,我想也够得上做你的一个朋友啦!要不然哪”

翠芬:“要不然,要不然又怎么啦?”

林监督:“你得罪了他”

翠芬:“得罪了他又怎么着?”

林监督:“哎——你是聪明人呀,你该知道喽!”

翠芬气愤地:“我知道,大不了辞退了我,打碎我的饭碗,是不是?”张有济恼羞成怒地:“哎,一定要走?!那你明天就不必到公司去了!”翠芬忍无可忍地:“好!不去就不去好啦!谁希罕!我是拿劳力来换金

钱的,不能给你们这么样来欺负。你这么说,我明天就不干。”说完,夺门而出。

张有济:“哎,你别走啊,我们拿车子送你回去,哎——”

林监督追出屋外,见翠芬已无踪影,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失望。

林监督回屋后,见张有济和姚雪芳在沙发上亲热地并排坐着,他也在姚雪芳的另一边坐下来。

林监督对张有济说:“你这个人哪,太急了一点,哎!”张有济垂头丧气地:“这女孩子真犟!”

林监督:“可是你这花花公子的手段哪,还不够呢!”

他们俩人都讨好地去搂姚雪芳,姚雪芳夹在两者之间得意地吃吃笑着。(淡出)

二四

马路上。

寂静的除夕午夜。马路上空空荡荡。 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翠芬正横穿马路急匆匆地回家。

二五

李家。

李母靠坐在床上,下身盖着被子。

翠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伤心地哭泣。

李嫂站在翠芬背后安慰她。

翠芬:“你们要我去,要我去受人家的欺侮呜呜”

李嫂:“妹妹,这又何必呢!在现在这种世界上,管不了这么些的。辞了生意,明天的生活就”

翠芬委曲地:“你不能说这样的话,为生活不一定非受人家欺负的!受侮辱的生活,你呜呜”

翠芬哭得更伤心了。

李嫂:“话也许是对的,可是缸里没有粮食,灶里没有柴火,象你哥哥似的一出门就”

翠芬仍在哭着。

母亲心疼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李母慈祥地:“芬儿,你躺躺去吧,天快亮了,等明儿个跟杨小姐再商量!”

翠芬扯开窗帘,杨小姐家的灯黑着。

窗外灯火刚灭,朝阳正在升起。

她突然穿上大衣走出家门。

李母心疼地:“翠芬,你上哪儿去呀?”

(字幕)满腔怨愤,惟对知己才足一吐。

二六

钱国华的公寓。

翠芬上楼,沿着门牌号,找到了“12”号房门,果断地敲门。

“谁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翠芬无限惊奇,她怀疑自己是否敲错了门,抬头看看,没错儿!是“十二”号房间。

翠芬站在门前迟疑片刻,但她想见钱国华的心切,只好下决心推开房门了。

钱国华身穿睡衣斜倚在床上,对面是王瑞兰,穿着旗袍,在床上半躺着,脚上没穿鞋袜,手拿一支烟,悠然地吐着白烟。

王瑞兰见翠芬进屋,毫无羞愧之意,反而面露得意之色。

钱国华感到很尴尬。

翠芬恼怒、痛苦,受了创伤的心本来是求知己安抚的,却又遭受到一次意外的沉痛打击。

翠芬一言不发,注视着他们。

翠芬毅然转身而去。

翠芬飞奔下楼。 钱国华欲去追翠芬,王瑞兰一把拉住他:“你上哪儿呀?不许走!”

钱国华用力挣脱,急步走出门,追到楼梯口,想到自己穿着一身睡衣,只好停住。他大声喊着:“翠芬——”

(字幕)翠芬在两重失意之下,只得去请教平日所钦佩而认为是会有办法的杨小姐。

二七

杨小姐的居室。

杨小姐与翠芬对坐圆桌旁。

翠芬伤心地低头在哭泣。

杨小姐在沉思。

杨小姐望望翠芬,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慰地:“悲观是没有用的,消极更不是办法,人生的路本来是很艰难的。”

翠芬抬头,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悲哀地:“可是,这未免使得我太失望了!女子的职业,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杨小姐感慨地:“你别傻啦,什么女子职业,男女平等。现在的这种社会,根本就是骗人的话。恋爱嘛,那就更不用说了,那完全是建立在金钱上面的。”

她边说边走,绕到了翠芬身后,抚摸着她的肩膀,深沉地:“李小姐,你要勇敢一点,要积极地去认识社会的缺点。”她指着窗外一片初春的景致,深情地,“你瞧,冬天已经过去啦,将来的世界一定是光明的。”

翠芬凝望着窗外的一派春色,含泪的眼睛里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她们渴望着光明的未来。

二八

培德百货公司门口。

翠芬走进培德公司的大门,很快又退出门外。

她低头考虑,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迈进了培德百货公司的大门。

(字幕)翠芬受了劝导,委曲求全再到公司去积极认识社会的缺点。

二九

培德公司大厅。

刚上班的店员们,有的布置柜台,有的整理货物,做开市前的准备。

翠芬进入大厅直奔中间的楼梯而去。

钱国华站在大厅的一侧,望见翠芬上楼的背影,内心愧疚,迟疑不决,终于追上楼去。

翠芬站在林监督办公室外,仍在犹豫。最后决心推门进去。

钱国华赶来,她已不见了。

三○ 林监督办公室。

林监督坐在沙发上。

翠芬开门低头走进。

翠芬慢慢走到林监督面前,默默流泪不语。

林监督从沙发上站起来。

翠芬慢声慢气地:“林先生,您能允许我再来这儿工作吗?”

林监督绽开胜利的笑脸,得意地摇晃着身子,冲翠芬撇一下,然后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对了,你前儿个晚上是太赌气了。现在你已经来了,很好,事情当然是好办了。不过,从今往后,你得听话一点儿才对呢!”翠芬低垂着头,咬着嘴唇,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不过,还有一层,假如林先生能让我回来工作的话,那么,请您特别帮忙,允许我一件事。”

林监督:“什么事?”

翠芬恳求地:“请您还把我调回包装部去吧!”

林监督板起面孔:“那可不行!你要在这儿做事,一切都得听从命令。要不然你就不要想还在这儿吃饭。”

翠芬仔细掂量这些话的份量,充分领悟到其中的威胁成份,意识到,幻想他们改邪归正是不现实的。于是愤慨地说:“好!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我决不相信除了受你们的侮弄之外女人就会没有生路的!”她用手指着林监督的脸,激动地,“你们这种人!”

林监督厉声地:“你敢!”

翠芬气愤地:“哼!瞧着吧,你们的末日快到了。哼!”说罢愤然离去。

三一

培德公司的走廊里。

翠芬走出门来,余怒未消。

一直在门外等候她的钱国华悄悄走到她面前,歉疚地:“翠芬,我已经忏悔了,请你原谅我吧!”

翠芬抬头望着他真诚的面孔,满怀辛酸地:“国华,别说了。你也不必忏悔,我也不用原谅。我还得感谢你呢,是你教我知道了恋爱,知道了人生。”

钱国华先是羞愧地听着,继而激动地哭了起来。

翠芬:“怎么啦?你哭了吗?太傻了!”

翠芬转身欲下楼,钱国华上前拦住她。

翠芬百感交集地:“再见,我们一样还是朋友啊!”

翠芬毫无顾忌地走去。钱国华紧紧地跟在她后面,他们一先一后走过大厅。

厅里播放着动人的音乐。

众店员好奇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翠芬走出大门。

钱国华迟疑了一下,停住步,痛苦地双手抱头返回厅内。

(字幕)翠芬下了决心,要向黑暗的社会勇敢地挣扎。

三二
培德百货公司门外。

翠芬从培德公司走出来,在门前站住。停了片刻,她骄傲地昂起头,迈着坚毅的步伐,走向街头,投入人的洪流中去。

钱国华追出,扯掉胸前培德公司的工作证。向远处的翠芬追去,也投入人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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