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摄制：联华影业公司
编剧：朱石麟罗明佑
导演：孙瑜
摄影：黄绍芬
主要演员：王瑞麟（饰朱家杰）林楚楚（饰王蕙兰）阮玲玉（饰燕
燕）
【故事梗概】
军阀统治时期，故都郊外有一四口之家。户主名叫朱家杰，以教私塾为生。妻子王蕙兰，贤惠能干。两人膝下有二女，长女莹姑，次女璞姑。朱家原有一些祖业，虽不富裕，可是生计无虑，倒也其乐融融。然而军阀混战加上天灾人祸，家道渐渐中落了。爱慕虚荣的朱家杰为求富贵，不顾蕙兰的劝阻，竟只身前往故都北平寻找任要职的旧日学友吴昌远，以求谋得一官半职。
那是个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都市。朱家杰为求官也混迹其中。在歌场上朱结识了红歌妓燕燕。燕燕看上了正值盛年的朱家杰，并了解到他还可能继承其叔父的大笔遗产，于是便不择手段地挑逗、勾引家杰，表示要以身相许，还许诺向其姐夫——某显赫人物，为朱家杰谋求官职。朱起初以家贫有妻谢绝，但终于抵抗不住高官美女的诱惑，与燕燕租房同居，以此换得了税务局长的美差。
朱当上局长后，沉湎于酒色之中，疏远了故乡的妻女。一日，他回乡探亲，蕙兰从其言行举止中发觉家杰已如同换了一个人，又得知他纳燕燕为妾，虽很伤心却仍委曲求全，并携二女与家杰进城，与燕燕同住一处。
朱家杰为了报答燕燕，对她恩爱有加，燕燕因此恃宠骄横，任意挥霍，不将蕙兰放在眼中。在燕燕的诱使下，家杰的长女莹姑也常常出入歌场，贪图享受。蕙兰一再劝阻，而燕燕则为之开脱、包庇。一天，燕燕带莹姑外出，竟彻夜不归，蕙兰再也忍无可忍，怒叱莹姑，同时也规劝燕燕。燕燕竟藉此大发雌威，扬言出走。朱急忙挽留。蕙兰目睹此情此景，终于决定携女回乡；而莹姑不肯随她同去，于是蕙兰携次女璞姑离开故都，重返故里。
蕙兰走后，燕燕肆无忌惮，与昔日相好鸨母之子毛子厚重续旧情，并假称毛为她表亲，提议赘为女婿。家杰不明真相，将莹姑嫁给了毛子厚。
蕙兰回乡后以手艺维持生活，含辛茹苦地教育璞姑。
不久冬天来到，朱家杰的靠山突然遇刺，同时他贪污营私的事情也泄露了，被捕入狱。燕燕于是与毛子厚席卷了家里的财物，丢下正患重病的莹姑，双双潜逃。朱家杰在狱中幸得叔父破产相救才得以出狱。而当他回到家里时，莹姑已由蕙兰接走，财物已被席卷一空，屋中只剩下墙角的蛛网在风中摇坠。悔恨交加的朱家杰在落魄中回到故乡，长跪于蕙兰前请求宽恕
此时春光依旧，离故事发生仅一年之隔，但沧海桑田，前尘往事给朱家杰留下的只是一场不堪回首的春梦而已。
【评析与欣赏】
1929年底，“华北电影公司”老板罗明佑与“民新公司”的黎民伟达成协议，以两公司合作的名义拍摄《故都春梦》，第二年夏，正式成立联华影
业公司。
早期的联华以“提倡艺术、宣扬文化、启发民智、挽救影业“作为制片方针，摄制了一批反映现实的影片。尽管颇多局限，但终于从大革命后武侠神怪片的泛滥大潮中开辟出一条新路，在一定程度上改造并复兴了国片。而这一时期作为“复兴国片”的代表之作，无疑当推《故都春梦》和《野草闲花》。
《故都春梦》取材于北平的一段真人真事。虽然全片内容仍不脱“宦海莫测，柳巷恶果，败子回头，女人祸水”一类旧片的俗套，但就其创作而言，有着一定的现实主义成分，对当时社会也有一定程度的揭露，有认识价值。当时影片的海报上写着“复兴国片之革命军，对抗舶来影片之先锋队，北京军阀时代之燃犀饦，我国家庭之照妖镜。”这就吸引了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一大批观众，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在上海、香港、南京、天津等地上映时都破了卖座纪录，形成很大的轰动效应。导演孙瑜与演员阮玲玉随即从默默无闻而一举成名。
孙瑜（1900—1994年），原名孙成玙，四川自贡人。幼年受其父影响，浸淫于古代文学。1923年，孙清华大学毕业后，公费赴美威斯康星大学留学，攻读文学与戏剧，两年后又进入哥伦比亚大学电影科读晚报班，由此走上电影之路。1927年他回国后，曾在“长城”画片公司与“民新”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执导了《蜘蛛党》、《风流剑客》、《潇湘泪》等三部影片，反映平平，艺术上也没什么特色，自己也认为“应该说是失败的作品”。1929年，孙瑜应罗明佑之邀执导了《故都春梦》，次年又执导《野草闲花》，这两部影片使他一举成名，为人们所注目。以后他逐渐形成自己的导演风格，成为中国电影的一代巨匠。
在《故都春梦》中，孙瑜的诗化导演风格已初露端倪，他讲究艺术，实行正规的科学方法，并与演员间建立起真诚的合作关系，严格要求表演，这在当时的影坛是极为罕见的。
孙瑜受传统文化熏陶颇深，因此他在影片中常试图运用传统文学尤其是诗歌的特征来构筑情节。《故都春梦》中孙瑜借鉴古代诗歌中借物抒情的表现手法，创造性地运用了一些小道具，以物喻情，巧妙而生动地表现出人物的感情起伏变化，达到传神的效果。
当新任北平税局的朱局长坐在他以前“笔耕”时期常坐的旧书案前，阅看幼女璞姑写的大楷时，妻子王蕙兰送来了装满了烟丝的烟斗，不料朱家杰已从他的衣袋里取出了一包香烟，微笑着把它向王一晃，一面眼睛在看大楷，一面手指头在摸取香烟；当王急急转身去拿火柴，擦燃了一根，准备去点香烟时，不料朱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打火机打燃了火，去点他叼在嘴唇上的香烟。这个地位起了巨大变化的塾师的几个小动作都是无心的，但他的妻子默默地面临这些小变化，手里拿着点燃的火柴不觉落地，呆立不动了
烟斗与香烟，火柴与打火机，朱家杰与王蕙兰，三者之间此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尽管一切都在无声中自然地进行，但由此产生的强烈效果是不言自明的。孙瑜在拍摄时没有用近景，而用中景镜头来拍摄，更显得表演的自然，不用特写而胜似特写。朱家杰夫妇二人原本和谐的生活已开始出现小小的不协调，而朱对此根本不在意，王蕙兰对此又手足无措，这就预示着两人以后的生活将发生更大的不协调，这一组镜头在生活细节中映出丰富的意蕴，堪称无声而胜有声。
孙瑜认为，在电影的特殊表现手段中，利用生活细节来刻划人物，是最能获得好效果的。这对于中国早期电影的成熟与发展起了重要的影响，尤其在无声片时代，确实起到了让无声的事物表达有声甚至有声也难以表达的内涵，完全体现了“借物托情”的作用。
孙瑜对演员的表演十分严格，他认为作为一个导演有三条原则：①先让演员读剧本，了解历史和社会背景。②开机前先让演员排练，对表演分寸要有准确的把握。③作风严肃，尊重演员，与之合作。
这与当时导演普遍不尊重演员的情况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正由于此，孙瑜影片中的演员比其他演员更能理解并体现导演的意图，完整地塑造人物，这也正是孙瑜影片的成功之处，曾致力于西方表演体系研究的孙瑜对表演有精辟的见解：表演创造要从生活出发，必须具有真实性，使之演技在潜移默化中向现实主义创作方法靠拢。孙瑜的表演理论使他发现并培养了中国早期优秀的演员阮玲玉。
阮玲玉（1910—1935年）原籍广东中山，生于上海，出身贫寒，但她求知欲强，悟性高，中学毕业后考入明星影片公司，曾主演《挂名的夫妻》、《白云塔》等影片，崭露头角。被孙瑜与罗明佑看中，邀请她加入联华并拍摄了《故都春梦》。
《故都春梦》的成功归因于许多条件，但阮玲玉的出色表演也功不可没。孙瑜对片中燕燕这一反派角色的人选十分严格，他需要有一个富有魅力，做工细腻，表演真实的演员来饰演这一角色。阮玲玉开始对燕燕的把握不深，表演流于肤浅，在孙瑜的反复启发、指导下，阮玲玉终于以创造性的表演成功地塑造了这一形象。燕燕这一角色与阮玲玉以后的悲剧色彩女性形象大不相同，她媚艳、泼辣、堕落、自私，是一个“祸水型”的坏女人。阮玲玉的表演紧扣这几个环节，她没用夸张的表演去勾勒，而是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不经意而又极刻意地体现燕燕的性格，活灵活现地塑造出这个歌妓的形象，展示了她杰出的表演才华。尽管在《故都春梦》前阮玲玉已拍摄了6部影片，但只是从《故都春梦》起，阮玲玉才真正走进了表演艺术的殿堂。
孙瑜后来在回忆他导演《故都春梦》时曾说：“努力钻研剧本的主题、情节和生活基础，并在剧情结构、节奏方面作了加工，尤其是在利用一些细节来刻划主要人物的内心世界方面作了不少的努力。”影片作为孙瑜表现角色内心世界变化的初次探索，无疑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他含蓄细腻处理细节的方法日后也成为他的电影风格之一。在《故都春梦》中，孙瑜在画面组接时运用了真正的蒙太奇，使影片的画面之间不再机械地展现，而是在内在连接的基础上形成了一个整体。所有这些，不仅使《故都春梦》成为“复兴国片”的第一部，并使之在借鉴西方先进电影理论和中国传统文化表现手法方面迈进了第一步，对此后中国电影的发展起了一定的影响。
《故都春梦》在内容上仍带着封建伦理的烙印，然而由于它采用了新的电影理论与拍摄技巧，也由于它作为第一部改造、复兴后的国片，它在中国电影史，尤其在默片史上有着重要的位置。
（王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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