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
摄制:珠江电影制片厂
编剧:蔡楚生陈残云王为一
导演:蔡楚生王为一
摄影:李生伟
主要演员:吴文华(饰阿彩)张铮(饰金喜)
【故事梗概】
1958年春天,南海渔湾,造船厂工地上,地委张书记、公社书记廖阿彩、大队长金喜、海军大尉金水正与人们一道参加热火朝天的义务劳动。休息时,阿彩与金喜的小儿子在沙滩上挖到一个钢盔,开始了阿彩对往事深沉的回忆
1927年,国民党反动派背叛革命,屠杀共产党人革命志士。张伯根据组织安排撤出广州,到南湾以打铁为掩护开展地下工作。南湾有个渔霸叫高仁利,横征暴敛,盘剥成性。渔民老郑辛苦打来的鱼,不仅没还清前帐,反而又欠新债;他脚受了伤穿了鞋,竟为高仁利不允许,硬逼着脱下扔到海里去了。
老郑的小儿子金喜一向与岸上姑娘阿彩好,还玩娶新娘的游戏。渔霸儿子高子端骂:“臭水上人想娶岸上人做老婆,别作梦!”孩子们气得冲上去就打
一晃又过了十年,老郑一家还在海上打鱼。老郑老了,金水、金喜都长壮实了,金水娶妻生子,金喜是打鱼的一把好手,但仍然还不清越来越多的债。金水交鱼挨了一顿打,还被迫在帐单上按手印。阿彩家在地里劳苦一年,一样是欠债更多。高家要阿彩当丫头抵债。阿彩坚决不从。
金喜听说,万分难过,苦闷得喝酒。赌钱输得连衣服也没了。阿彩正劝他。高仁利看见就骂她丢人,阿彩气愤地反击他无耻,高仁利举杖就打,阿彩仍是不屈服。高仁利就抽回田地、强占了廖家的房子,并派警察抓阿彩。在张伯和乡亲掩护下,阿彩跳进海里,向正扬帆出海的金喜的船游去他们终于结婚了,乡亲们兴高采烈地喝着喜酒。
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在沿海烧毁船只、残杀渔民,南海顿时波涛险恶。哀哀无告的渔民们虔诚地祈求妈祖保佑,高仁利不顾渔民死活,硬逼大家出海。一天,老郑一家正奋力拉网时,鬼子汽艇突然闯来,强迫停船,要带走女人、杀死男人、烧毁渔船。鬼子兵残忍地将金水的小女儿扔进大海。金水忍无可忍,抓起大斧号召大伙奋起反抗。搏斗中,老郑、金水妻、猫仔被杀死,金水和阿彩跳入水中逃生。金喜受伤坠海,为同伴所救,漂流到岸边,遇到国民党军队不问青红皂白给抓了,金喜悲愤到极点而金水与阿彩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幸得张伯率领的抗日游击队救起。
小艇在迷茫的大海中向游击队那方驶去。
【评析与欣赏】
《南海潮》是著名电影艺术家蔡楚生在新中国编导的唯一作品,原计划该片拍上下两集,系统地再现从大革命时代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30多年渔乡
人民的革命斗争史。因种种原因,下集没有拍出。《南海潮》上集《渔乡儿女斗争史》着力描写的是1927年广州起义失败到1937年日军侵略华南这10年间渔民的不幸遭遇和斗争生活。故事主题围绕农家女阿彩和渔民之子金喜的爱情追求与波折而展开,通过他们的人生坎坷,去表现那个动乱时代的激烈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歌颂了人民群众不甘受辱、不甘屈服奋起抗争的坚韧顽强精神。作为一部旧时代渔民悲惨的血泪生活史,令人悚然心惊;而作为渔民觉醒的斗争奋进史,它又那样的振奋人心。
在编导《渔乡儿女斗争史》时,蔡楚生没有选取当时电影常用的轰轰烈烈、波澜壮阔的斗争场面,他擅长于通过描写一家几个人物的悲欢离合的曲折经历,来反映时代特征和社会风貌,并由此结构设置错综复杂的情节线索。渔民老郑一家颠簸于风浪之上,农民阿彩一家辛劳耕作于岸上田间,尽管他们有水上人和岸上人之分,但并不因此而使他们艰难的境遇有什么不同:捕捞的鱼越多,打下的粮食越多,反而欠渔霸、地主债也就越多。这实际是旧社会的人生显象、是阶级斗争的真实写照。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编导编织了一个摇曳多姿、内容丰富、朴素而深刻的动人的故事:农家女儿阿彩与渔民儿子金喜幼年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纯意真,但阿彩的父亲老廖却囿于岸上人对水上人的偏见,不准女儿跟金喜接近。而渔霸之子高子端则斥骂“臭水上人想娶岸上人做老婆,别作梦!”这很形象地提示了在水陆人家心理距离的后面隐伏着的阶级矛盾。老郑上岸穿了双破布鞋,被渔霸看见,硬逼他脱下扔到海里去。随着情节的发展、主人公逐渐成长,这矛盾便愈来愈公开明朗尖锐化,对主人公的追求愿望形成的威胁也愈来愈严重。当高子端出外读书10年后归来,逼阿彩当丫头抵债,高仁利也想将阿彩纳为侍妾,便有了刚烈的阿彩在地下党员张伯的鼓励下宁死不屈坚决反抗的表现,她纵身跳入大海,奋力向金喜的船游去。斗争以阿彩的勇敢获胜而暂告一段落。但幸福的爱情时光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而已。隆隆炮响、硝烟弥漫,日寇在沿海大肆烧杀抢掠,渔霸不顾渔民死活,硬逼出海捕捞,致使老郑一家家破人亡、情侣生离死别,重又投入苦海。蔡楚生保持了他一贯的讲究故事生动、情节曲折的特点,注意故事对观众的吸引力,但在这部片子中,他没有停留在单纯抒写一个让人伤心感动,让人恨让人爱的故事的层次,而是更着力于把人物多舛的命运、家庭毁灭的过程与浓重的时代风云和阶级、民族矛盾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从而揭示出特定时代的历史真实和人物命运的独特性,富予影片一种深沉的思想内涵和概括意义。
影片非常注意对具有完整社会个性的典型人物的精确刻划,塑造的阿彩和金喜形象都具有一定的认识和审美价值。他们的命运多灾多难、生活遭遇十分不幸,然而尽管生活处境艰难而严峻,但他们从来都不甘屈服,不愿认输,总是要以坚韧的毅力进行顽强的抗争。阿彩的形象最富有个性的光彩。从幼年时她对金喜说:“娶吧,娶吧,我做你老婆。”“我可没骂你呀,我叫你金——喜——哥!”可见她的秉性是那样的纯真稚气与善良诚挚;而青年时代的她,勤劳聪慧能干,凡事有主见,对爱情追求十分执著,她敢于抛弃传统偏见,决不因渔霸的要挟利诱而改变初衷,更可贵的是她勇于反抗,指斥渔霸,甚至不惜一切跳入海中游向爱人的船,从而完成其性格的质的飞跃。但正当观众为她赢来美满婚姻而庆幸时,却不料环境逆转,日寇的炮火轰毁了她的理想、促成她新的悲剧人生。她悲痛欲绝、凄然回望那滔滔逝波。吴文华扮演的这一形象极其自然朴实,很有分寸地把握住了角色的情绪特
征,令观众爱其所爱、恨其所恨,为影片主题表达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金喜这个人物戏不是很多,但表现出了倔强耿直憨实的性格层面。老廖骂他是水上人,他气鼓鼓地盯着老廖,以至孩子们玩娶新娘游戏时,他怄气不娶小阿彩;听说阿彩被逼当丫头抵债,他事急无策,竟只知一味难过,还借了张伯的钱去喝闷酒赌钱,希望赚钱替阿彩还债,反而事与愿违输个精光。虽然他也深爱阿彩,但青年的他性格中却多了些犹豫,在把握命运方面又缺了些阿彩那样的主动追求,少了些他少年时打渔霸儿子的劲头,以至到后来大难不死,死里逃生又给国民党军队抓去当了壮丁。当海空响起他冤愤的叫声时,让人既无比痛恨那恶世道,也对他多舛命运寄予深切的同情。另外,影片中老郑、老廖胆小怕事、逆来顺受的样子,金水的刚勇的形象,小猫仔的可爱天真淘气,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张伯作为党的工作者形象,表现抽象了些,不够个性化;而作为对比的反面人物渔霸高仁利、高子端,则突出其剥削阶级的共性如刻毒凶狠有余,对其内心情感复杂性的揭示不够充分,留下了概念化的痕迹。
蔡楚生导演的片子不仅注重作品的社会价值、坚持作品审美的特征和艺术品格,而且注意尊重中国老百姓的欣赏习惯,追求电影的民族化、大众化特色。在《南海潮》中,他除了设置曲折的情节,使人物悲欢离合的命运扣人心弦,还很重视艺术细节的处理,把主要镜头对准日常生活场景,在一幅幅华南渔乡风情画中,有情有致从容不迫地表达深刻而壮阔的主题,以有效地增强作品的艺术性。如整个故事是从阿彩的小儿子挖到钢盔和狗头手杖引起的,为了让观众能够辨识幼年和青年的阿彩与金喜,影片在环境设置、道具选择等细节处理十分讲究:幼年的金喜、金水与高子端争斗的地点是在一土坡下,10年后高子端回乡碰到金水兄弟仍然是在这土坡下;10年前老郑交鱼时高仁利渔栏的柜台,也便是10年后金水交帐时的柜台;金喜幼年时送鱼给阿彩,10年后二人岸边传情,仍以鱼为连缀。这些细节处理巧妙,耐人寻味。影片对富有生活情趣的日常生活场景的细腻描写,尤为人们称道。儿童们玩娶新娘的游戏场面,童趣之真、生动之至,令人捧腹,不胜爱之;青年阿彩与金喜岸边掷鱼传情一场戏也很别致,导演没让男女主人公开口说话,却利用旁边织网渔民彼此充当男女声对唱,那《咸水歌》使这场戏充满浓郁的渔乡气息生活情趣,生动烘托出了恋人之间朴实而热烈的情意,展示出他们美好的心灵和丰富的精神世界,而其间穿插进小猫仔惹人发笑好奇天真的一些喜剧动作,则更使这场戏情趣盎然。
在镜头运用、蒙太奇组接方面,蔡楚生很少使用那些观众不容易接受的手法,如影片场景转换多是划入或淡入淡出,而少用切入切出,镜头组接多用叙述性平行蒙太奇,一些重要细节都用特写镜头交代,以让观众看得清清楚楚,如狗头手杖、钢盔上的子弹洞、金喜送阿彩的石斑鱼等;在镜头运动的方向性上也严格遵循镜头运动方向的规律,如老郑捕鱼而归,乡长、警长和兵痞发现鲜鱼,三个镜头分别叙述三者的反应时,即采用半仰拍;而当三人到海边船旁抢鱼时又用俯拍,使观众对岸上、水边的方位一目了然。
《南海潮》以其深刻的社会内容和民族化、大众化风格特色,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1963年公演,成为当时最卖座的影片之一,并在1964年第四届大众电影百花奖评比中获得的选票最多,但因当时文艺整风形势,这个结果没有公布。
(方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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