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彩色片
摄制:长春电影制片厂
编剧:高天红
导演:高天红
摄影:王连平于滨柳信
演员:胡兢兢(饰李晓燕)杨晓丹(饰陈思)傅艺伟(饰姗姗)张丰毅(饰王志刚)
【故事梗概】
那是个凄风苦雨的年代
整齐肃穆的队列前,兵团战士李晓燕代表全连垦荒战士宣誓把连队拉过“鬼沼”,开垦满盖荒原,走出拓荒者的第一行足迹!那时的陈思是10人先遣队的成员之一,李晓燕是他的副指导员。陈思喜欢这个美丽而又严肃的女指导员。到北大荒的第一年就是她在全体大会上倡议女青年做到不照镜子,不穿花衣裳,不真是“革命”得可以,可是不久,陈思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发现这个上海芭蕾舞演员的后代竟在河边唱起了“九九艳阳天”,跳起了西班牙舞陈思暗暗地爱上了这个小姑娘,但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摩尔人”——豪爽、勇敢的兵团战士王志刚。
陈思偷偷地离开连队为去世的母亲送终,返回时,他发现李晓燕已经把他的妹妹珊珊由鹿场调到他的身边,并告诉他,珊珊做了一次人工流产陈思当众斥责妹妹的过失,李晓燕狠狠地掴了他一记耳光。
先遣队在荒野和泥沼中与饿狼为伴,开始了拓荒生活,开始了人与大自然的斗争,他们将个人情感和对丑恶、灾难的恐惧抛在脑后,为心中的理想而忘我献身。
当他们用血汗开垦出第一块处女地时,发现粮食不多了,这时李晓燕也突患重病,她支撑着,命令其余人立即返回连队,赶在鬼沼解冻之前带领连队开进来,播下希望的种子。她和陈思、珊珊、王志刚留下来,坚守拓荒点。七天过去了,连队仍没有消息,鬼沼提前解冻,4个人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了,粮食也没有了,珊珊打开鸟笼放走了心爱的白鸽,为了给伙伴们捉到一只狍子,陈思和王志刚眼看着珊珊被罪恶的鬼沼活活吞没!
“摩尔人”王志刚从鄂伦春人那里借来一匹马,要陈思驮着危在旦夕的李晓燕去与连队会合,告别的时候,他将步枪也交给了陈思,陈思和晓燕骑马寻找着鬼沼的边缘,在疲惫不堪中马匹累死,李晓燕也合上了她的双眼,陈思吻着晓燕,抱起她僵冷的尸体迎着太阳走去。
开往鬼沼的连队发现陈思,他们赶到先遣队营地,发现“摩尔人”在与狼群的搏斗中英勇牺牲,只留下一把沾满血迹的板斧。死前他找到一条走出鬼沼的路,自己却没有走出鬼沼。
数年后,已成为画家的陈思和一个男青年来到珊珊和李晓燕、王志刚墓前,四周是寂静的白桦林和无边的麦浪——
【评析与欣赏】
人喜欢回忆,尤其当那记忆中留有某些值得珍视的东西时,这回忆就将
是刻骨铭心的。《神奇的土地》就是这样一部可以唤起人们刻骨铭心记忆的佳作。
影片《神奇的土地》文学性较强,影片从第一人称“我”的画外音开始,展现给观众的是主人公陈思在告别知青生活数年后的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年代,亿万天真的少男少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造反有理”要彻底摧毁旧世界,却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旧世界的“革命小将”。他们响应“最高统帅”的号召闹了几年“史无前例”的革命,革命的结果是中华民族的精英文化和腐朽文明同样受到空前的毁灭,人们的心灵受到空前的摧残,社会经济达到崩溃的边缘,于是为了转移人们的过剩精力,也为了转移不堪重负的政治经济危机,这些仍很天真的小将怀着一腔热血,按照“伟大的战略部署”,组成浩浩荡荡的拓边大军,到广阔天地中去“接受再教育”扎根边疆闹革命去了,他们被一股盲目的力量煽起“革命”的热情,又在与人斗之后转向与大自然开战。被盲目的力量驱使的盲目的行动,在那种全民族的灾难之中可想而知它的后果只能是灾难性的,是一场同样空前的悲剧。
影片《神奇的土地》反映的就是这样一种社会历史背景下的故事。
当时的北大荒建设兵团某连因选“点”错误而面临颗粒无收的结局,为此,上级决定解散他们,这在当时首先是一种政治耻辱,于是年轻气盛的“女战士”李晓燕主动提出另行组队开垦人迹罕至、生存条件恶劣的“鬼沼”,而上级居然批准了这一请求,并任命李晓燕为先遣队的副指导员,她率领包括本片主人公陈思在内的10人先遣队开赴“鬼沼”。在那里,他们经受了疾病、痛苦、理想、爱情、艰难困苦、生存与死亡的考验,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后,实际上撤出了鬼沼,这次冒险以悲剧告终
这样的冒险也只能以悲剧结束,而这部影片的最根本意义就是为那些同时代人,和后来者反思那个时代的悲剧和悲剧产生的根源,提供了活生生的事例,为这种反思创造了可能。
先遣队的悲剧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就个人品质而言,李晓燕、陈思、王志刚、陈珊珊,都几乎可归入“完人”之列,李晓燕的家庭条件不够好,属于当时应划清界限之列,但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她真的实践了在兵团誓师大会上发出的誓言,3年不返城,不回家。其实在心里,她还是很爱她那个远在大上海的温馨的家的,因为正是这个应该划清界限的家庭给了她歌舞方面的天赋,给了她追求美好人生的条件,但是为了理想的实现,李晓燕却以近清教徒的毅力压抑着自己的正常人生欲求,做为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甚至带头提出不照镜子,不穿花衣裳那是一个以强力教育代替人格完整发展,以社会的公共伦理代替个人正常欲求的特殊时代,今天的孩子们会对他们的父辈当年的疯狂不理解,而他们的父辈也很难向他们说清楚当年的行为,孩子们想象不出自己会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有着疯狂行为的父辈的后代,和这之间的合理性。这种不理解是正常的,那是一个特定的疯狂年代。不只李晓燕,整整一代人!陈思只因为探望垂死的母亲,又为了瞒住幼小的妹妹离开兵团3天而被说成革命意志动摇;珊珊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将自己的鸽子放生,却为了追赶一只小狍子为战友充饥而陷于灭顶之灾;“摩尔人”王志刚宁可喂狼也不撤离毫无生存意义的“鬼沼”,结果是他已经找到了鄂伦春人,已经探到走出鬼沼的路,却终于惨死于鬼沼。只要是从那个疯狂的年代活下来的人,只要他们回忆起那些为盲目的政治狂热驱使而像殉道者一样
在祭台上无私地献上过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的人,看了《神奇的土地》,回想起那一场恶梦都不可能不惊心动魂,不为那种无谓的牺牲而痛定思痛。我们这个民族常常陷于一种周期性的疯狂之中,而每一次疯狂的结果都是将我们的青春与创造献在牺牲的祭台上。
当年,我们的疯狂,当年李晓燕与陈思们的牺牲,完全是整个民族长时期在思想、人格教育上畸形发展的结果。有时我们总喜欢将某一种错误,某一失败归于某个政治集团在某一时期的具体失误,这只是一种肤浅的认识。其实当年的那场大灾难的根本原因正是中国社会长期以来忽视人格的全面健康发展,强调全民族都向一个统一人格看齐的直接的根本的结果。这种教育不承认也不允许个性的差异,种种成规像一个个枷锁,压抑着个人的潜在能力,破坏了人的完整人格,失去了内在动力和主动权的人变成了一架呆板的机器,他们不能主宰自己,却可以在一种邪恶力量的驱使下,造成极大的破坏,“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时刻,几亿人都会陷入巨大的疯狂(如战争等)。对于现代的社会来说、威胁它的不再是野兽、巨石和洪水,而是某种心理上的暴力。心理生活是存在于世界上的一种能量,它超过了地球上其他的一切能量”。诱发中华民族当年那场全民族疯狂的原因很多,但是长期以来这种在人格上的片面教育是最根本的原因,既然人在某种力量压迫下会成为驯服工具,就可以在另一种巨大力量的诱导下成为一种盲目的破坏力。李晓燕们的悲剧就在于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他们不可能认识到自己那种牺牲的盲目与无价值,而甘愿在祭台上献上自己的青春与生命。那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却诞生过亿万近乎于清教徒式的具有崇高献身精神的“英雄”。悲剧不在于几条生命的牺牲,而是这种牺牲对牺牲者来说是怀有崇高目的,为一种盲目力量驱使着的“自愿的”献身行为。这些牺牲者当年不可能觉悟,即使在今天,也仍会有相当多的人对当时的那种牺牲产生的根源认识不清。我们应该为青春和生命的牺牲而惋惜而痛心,我们更应该为这种牺牲的无意义,和被利用而动魂惊心。从这个意义上说,《神奇的土地》无疑堪称那个特殊时代的挽歌,亦堪称对纯洁、天真、青春、生命这些人类最可宝贵的无谓的牺牲而谱就的一篇催人泪下,动人心弦的祭文。我们的确需要哀悼那个年代的祭文,只希望祭过之后不再重复同样内容的祭文。影片创作者在这一点上稍嫌温情多于冷峻,抒情多于沉思了。但至少这种“抒情态度”本身就是那个时代的镜子,可为后来者鉴。
《神奇的土地》拍得很美,画外音的处理使这部作品很像一篇优美、凄婉的散文诗,既缩小了观众与艺术形象的心理差距,又可以使我们和创作者一起带着一种审视的眼光去“读”那段故事,“读”那几个可爱的人物。影片充分调动电影特有的表现手段,把那几个青年人的天真纯洁、执著、热忱,无私与无畏,和他们对时代的奉献都表现得美丽、悲壮、凄婉动人。李晓燕在河边偷着唱:“九九艳阳天”,偷跳西班牙舞的细节,揭示了人物内心对美的追求冲破压抑的瞬间流露;当先遣队粮食没有了,留下坚守拓荒点的4人面临死亡威胁时,珊珊放走心爱的小白鸽的处理与她为了追赶小狍子给战友充饥而牺牲的场面都给人以强烈的心理冲击;王志刚把生的希望让给“情敌”与战友陈思,让他用马驮着重病的李晓燕去寻找连队,半路上马累倒了,李晓燕也死在陈思的怀里,他在落日熔金中,在太阳的光轮中,向躺在草地上的李晓燕印上深深的一吻,然后抱着逐渐僵硬的尸体,走向太阳这种写实与写意的紧密结合都使作品具有了巨大的情感张力,令人怦然心动,而
无法忘怀,就像不能忘怀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牺牲者一样。
《神奇的土地》是高天红所有电影作品中最电影化,也最具有文学性的一部。
应该给那个时代的纯洁,美丽的牺牲献上一首挽歌
(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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