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彩色片
摄制:台湾
编剧:吴念真
导演:李佑宁
摄影:张惠恭
主要演员:孙越(饰老莫占魁)张纯芳(饰古玉梅)陈震雷(饰林金树)张蓓心(饰刘玛娜)陈慧楼(饰常若松)
【故事梗概】
退伍老兵莫占魁南下,参加已经退伍的老班长常若松的婚礼。常若松和刘玛娜的喜宴在小餐厅举行,屋子里喧闹声中夹着国语和山地话。穿着白纱礼服的玛娜是老常用钱买来的一个高山族少女,她显得特别兴奋,和一群年轻的山地男女嬉嬉闹闹。坐在若松旁边的玛娜母亲忙着点数着一叠钞票,若松招呼玛娜与若松年龄相似的玛娜父亲敬酒。
老莫辗转得知在大陆的妻儿相继去世的消息,大年初一感到独处的孤寂,看到祖宗牌位油然产生再娶妻生子的念头。学老友常若松的方法,将金银首饰换成现钞,花10万元台币,娶了山地年轻貌美的少女古玉梅为妻。玉梅的父亲嗜酒如命,弟妹年幼,家境贫穷,原准备把玉梅卖给茶室接客,只因老莫出大价钱,将玉梅嫁给可当父亲的老莫。新婚之夜,玉梅流泪,因为她从没在外头住过,也不知道弟妹是否回家,老莫劝慰玉梅,因他比玉梅父亲年龄大,一定会照顾好玉梅。在清洁队里干活的老莫工友告诉他,要想不让年轻老婆跟人跑,就要控制钱,再不就要让老婆生个孩子,不能在家太闲别让她往外跑。玉梅把家里整理得井然有序,老莫想要延续香火,用近似强暴的手段要玉梅给他生个儿子。老莫想方设法买壮阳药酒服用,可是长久未见玉梅怀孕的迹象。老夫少妻,生活和观念上难免有一些误解、差距。做爱后,玉梅向老莫要钱,老莫很生气,说那些钱都是给玉梅过一辈子的。原来玉梅要去摆摊卖山地麻薯,补贴家用。送瓦斯工作的金树给老莫家中送瓦斯,又在摆摊上为玉梅帮这帮那,显得开心融洽,老莫心里总不是滋味。玛娜与一伙年轻混混泡在一起,抢了玉梅卖麻薯得来的钱。一次,老莫和玉梅在戏院里看电影,小混混对玛娜凌辱,玛娜毫无反抗,老莫与其论理,反被那些人殴打一顿。老莫到常若松家中,邻里说若松打鱼去了,家里的电视机、电冰箱等被玛娜变卖一空。
一天,老莫借故去台北探望老营长病情,玉梅到火车站送行,学老莫向给他们夫妇俩证婚的老营长送别时的礼节,向北驰的列车上的老莫敬礼。玉梅已怀身孕,托金树先把摆摊的用具拉回家里,她自己到医院检查,回到家,漱洗完听录音带,无意间听了老莫特意留下的录音,老莫说自己离家,是要成全她和金树他们。金树乘老莫到台北,晚上到老莫家对玉梅说他存了30万元,要玉梅跟他私奔,还对玉梅非礼,玉梅说已怀老莫孩子,要是伤害到胎儿,就不客气,并且用剪刀自卫,刺伤金树。
老莫从台北回来,玉梅也用录音带向老莫表明了自己对他的真情,说他比父亲还坏,只想替他生下孩子,尔后把她赶走,再让她父亲把她卖到茶室。老莫听后深感惭愧,自掴嘴巴,一手搂着玉梅,玉梅抱着老莫痛哭,夫妻误
会消除。闲人对金树开玩笑说:玉梅怀的孩子是他这股东的,还是老莫的,金树用拳脚予以还击,老莫为之解围。金树悄然离去。
一天警察把玉梅叫到溪边认尸,原来是玛娜自杀身亡,手脚有许多打吗啡的针眼,肚里还怀有个孩子。老莫夫妇到若松家中,看到若松因出外炸鱼填补玛娜的无底的花销,炸瞎了眼睛成了伤残,老莫悉心照料,为其擦身喂饭。若松还不知道玛娜已死,要玉梅转告玛娜,他自己成了这个样子,玛娜自己可离他而去,免受活罪,玉梅见其凄凉的景象掩面而泣。
玉梅怀上老莫的骨肉,老莫细心照顾,蹬着三轮车送玉梅去医院检查,静待孩子的出世。看到老常的悲惨的晚年,玉梅很伤感。老莫安慰妻子,并打开箱子,取出珍藏的中国地图,向玉梅讲起回老家山东的路线,已准备带妻儿一起回山东的船票和车票的费用
【评析与欣赏】
国民党老兵少小离开大陆到台湾,老大回不了大陆老家,他们退伍后的生涯是孤单寂寞的,他们的家园和亲人隔在千里海峡的另一端,他们只有过去,鲜有将来,近代中国的历史、政治斗争,台湾当局的专制统治,造成他们的不幸。那些老兵上焉者如老莫,在台湾娶妻生子,下焉者只凭命运拨弄,靠退休金在回忆中漫度余生,最后客死他乡。编剧吴念真、导演李佑宁以无比的同情心,来描写老兵,探讨了他们的怀乡心态。这在台湾是个普遍又特殊的题材,是数十年来台湾电影从未敢触及的问题,《老莫》表面上看似简单,内里盘根错节,在轻快节奏中,流露出老兵的心灵深处一些最隐秘的感情和渴望。但电影不故作哀伤却深沉有致,内涵丰富而厚实。影片以老莫用
10万元台币买山地姑娘玉梅作妻子为经,以人际的隔阂与深情的关心为纬,片中主要角色有:儿子在外国学成不归、乐于为老部下证婚的老营长夫妇,两位怀抱着简单生活信念的国民党退伍军人,两位活泼但品德正相反而被家里父母卖给军人为妻的山地女子,还有瓦斯行多情又最后能知趣的运送工人,甚至是清洁队好讲床第笑话的工友、稍有省籍歧视的邻居,还有充满问题的山地少数民族家庭等等,全片都在温和的批评中,使人洞悉并且了解到那些人性的弱点和困境。
影片题材的选择无疑是相当敏感的,因为它以两种较特殊的人物——退伍老兵和山地少女为主角,其中又以大胆的笔触探讨退伍老兵晚景,最令人瞩目。影片以十分简洁的两场戏就将老莫的过去交代清楚了,即老莫看发黄的相簿交代与大陆妻子的分离;老营长给老莫看信,让老莫得知在大陆妻儿的死讯。观众了解到老莫遭到人生的两件大事“生离”、“死别”,重点在于今后如何面对寄居他乡,重新成立一个家?如何渴望得到一个儿子来传续他的香火?
玛娜这个角色衬托出玉梅安分守己,她的遭遇也说明老兵买卖式婚姻可能造成的不幸。所以玛娜毒瘾发作时痛苦地对玉梅讲:“我以前好讨厌他(常若松),他都不会陪我玩现在我不想玩了,如果我还在山里,都不认识他们就好。”的确,十八九岁的少女是很难经得起物欲享乐的诱惑的。玛娜以自甘堕落来反抗和控诉被人强加于己的命运。一个年轻的山地姑娘自己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老头子是一回事,被父亲卖给一个老头子又是一回事。编导以玛娜和若松一死一伤,与玉梅、老莫的完满结局作鲜明的对比,成为道德教训的反面教材。
影片的成功在于它并不枯燥。因为片中老莫、玉梅有充沛的情感,戏剧性和丰富的角色描写,使全片看来丝丝入扣。老莫和山地妻子玉梅,从金钱的买卖婚姻到彼此排除占有欲与省籍、年龄、生活、文化差异的关系,由两人结合、至猜疑、至谅解、至得到爱情的结晶;从强迫妻子生儿子,到温柔地看着妻子入睡,再到笨拙地离家留下自己的录音;及至最后,他与妻子分享自己山东老家的单纯理想,然后携手面对中国大地图,半认真地计算着从台湾到山东老家车票船票等,完整而得体地探讨老兵的中国情结,表露出“通天尽人”,描写得既有层次又细腻含蓄。影片美化一对老夫少妻苦难心理,是光,是色,是韵律,是无穷的情意和无限的深意,最后老夫少妻唱起“流离的岁月已过去,发黄的像片是模糊的记忆”,点出角色活动的时空,还有一种自我安慰和互解与互谅,是根植于中国传统道德观念超空造化的意识,堪算全片最使人动容的表达。
在导演方面,发挥了敏锐的生活触角,为沉溺于“净化”的新电影打开僵局。采用新电影长镜头与中国电影传统戏剧结构相结合;冷静的场面调度与传统浓厚的戏剧性,互相激发,情景交融,形神相间,布局缜密,剧本演出、声音画面、剪接运镜、灯光音乐使之冷静而不干枯,动情而不煽情,堪称吸取新旧电影长处的成功例子。
全片以固定镜头为主,以摄影机移动为副,大部分采用全景角度客观地以长镜头(减少剪辑)捕捉完整空间的内部情境,尤其是老莫初访常若松及多段夫妻的情感戏,由于这全景镜头的拍摄,从容地捕捉到人物与空间关系的特殊的趣味,也可以见到李佑宁电影语言的成熟和进步。片中优秀的长镜头相当多,如老莫讲故事妻子睡着,或者妻子给老莫听录音带,老莫羞惭掌掴自己等,其间的酸苦与甜蜜,在狭小空间里,两人既隔膜又关怀,皆于全景镜头内弥漫着动人的感染力,同时也因为全景镜头的疏离性,去除了老套的煽情效果。对浓郁情感场面的处理就是因为导演对镜头及场面调度的内敛节制,获得了优异的效果。
除了编导优异外,如果没有孙越等演员杰出的表演,很多长镜头可能缺乏力量。尤其是孙越的表现,老练又充满创造力。据说孙越关掉录音机掴自己,背对镜头,反手扭抱张纯芳的一段,是两人的即兴表演,委实把一个拙于表达感情的老兵内心羞愧与爱表达出来。其他如张纯芳听录音带或孙越观看郑少秋、刘文正的海报,都是突出角色心理的细节处理,也就是由于这些丰富的细节,使老莫充满神彩和幽默感。导演指导演员表演用电影语言,跟电影角色性格发展走,不用分镜去打断戏剧的结构,并注意发挥老演员表演艺术的个性,作即兴表演,让孙越的演技发挥到极致。并且让主要演员孙越、张纯芳、张蓓心自己来配音,用生动的生活化的对白,还请山地的少数民族来当山地语言的指导,使人物的个性显得较真实,使之带有浓郁的地方人情色彩。
电影音乐跟着电影剧情发展走,电影音乐的起点和落点跟着老莫和玉梅两个角色的情绪走,不以分镜或设计特别的拍法来突显镜头,一切以生活化为准则,强调自然。像小津安二郎一样在影片中多处用低角度来拍,有一些画面像老莫站起来时,头被画面切掉,导演并不一定非把镜头往上摇不可,因为观众会知道画面外的头是老莫的,并不要去强调那个头,而注意电影整体的流动性。而且擅于通过细节表现人物的感情。李佑宁与台湾其他新导演一样,用了大量的中远景以至长镜头,来处理剧中人的生活举动,然而他没
有故意压抑角色的感情,也没有刻意淡化情节发展中应有的戏剧效果,以亲切自然而生活化的旁枝细节丰润剧情,老莫和玉梅之间的感人场面,得以在平静的镜头下源源不绝地出现,玉梅在火车站给老莫送行时举手敬礼,坐在三轮车上的玉梅上坡时自动下来帮老莫推车,老莫听到录音带后自打耳光等情况,在平淡中流露出人物真实的感情,不是像有的新锐导演那样为避免夸张,往往压抑过份,该有的情绪出不来。李佑宁不刻意去玩镜头,大远景、空镜头的灵活转换,作为情绪转折的标点符号式使用,空镜头多为交代转场时间和转场的情绪,表现出导演对电影语言熟稔。老莫上山买老婆途中,银幕传出他写信给老营长讲他的对象身家清白,思想端正等内容独白,这种音画蒙太奇精到的运用在台湾片中是罕见的。
此部电影荣获1984年台湾第21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奖、最佳原著剧本奖(吴念真),是当年台湾电影代表作,亦是李佑宁成功跻身电影界的里程碑。
(陈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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