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彩色片
摄制:北京电影制片厂
编剧:李宽定
导演:黄健中
摄影:云文耀
演员:丛珊(饰杏仙)张伟欣(饰五娘)王佳艺(饰少伟)
【故事梗概】
贵州北部山区有个易家寨,那儿山清水秀,云雾缭绕。一天,易家寨响起了欢乐的唢呐声,一顶红花轿从山路上走来,这是易五娘给刚上小学的儿子易少伟娶来的媳妇。新娘快下轿了,新郎却不见了,到处都找不着,好容易易五娘在抡鞭炮的人群中把少伟带出来,让这个小娃娃和18岁的杏仙成了亲。新房里,五娘仔细地端详着模样标致的儿媳,陪她坐了一阵便把少伟抱进来放在杏仙的床上,杏仙望着窗外明灿灿的月亮,心情很惆怅,再看看自己的小丈夫,他的口涎从嘴角流了出来
三面环山的易家寨古老而平静,这儿的天气常常是雨霏霏雾蒙蒙,在这风景如画的山坳里,杏仙挑柴、舂米、洗衣、做饭,晚上还要照顾他的小丈夫“起夜”,一家三口过得也算平和。五娘实际上还只有26岁,她是个只和丈夫做过一夜夫妻的弱女子,她很疼爱这个纯朴俊俏的儿媳,吃饭时她总是从碗里夹出鸡蛋给杏仙,而杏仙又偷偷把鸡蛋拨到少伟的碗里。赶场的日子,杏仙背起少伟一边走着,一边问他以后老了怎么办,少伟说“我又背你”,杏仙夸他“这才有良心”,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农忙的时节到了,五娘的堂侄开炳过来帮忙,这小伙手脚勤快,人缘又好,孩子们见了他就围过来,姑娘、小伙子特别喜欢听他唱山歌。开炳犁田很卖力,杏仙给他送饭时,总是感到很窘,叫少伟陪着她,开炳接了饭也是埋着头大口地扒饭,少伟感到很奇怪。易家寨闹土匪的时候,为了安全,开炳长期住在易家,从此,他和杏仙萌发了爱情。不久,易家寨解放了,工作队的曲同志也常来找杏仙。
一次,开炳和杏仙在山上的一个茅草棚里约会,开炳说今后不兴父母包办,可由自己找对象,要她一起去找曲同志,杏仙虽然喜欢开炳,却又说“妈这么好,伟伟怎么办”,伟伟在棚外听了他们的谈话,非常伤心,无意之中把这事告诉了三嫂。三嫂见了杏仙不仅旁敲侧击,还同三哥几次借故打了开炳。乡公所放电影的时候,开炳和杏仙在竹林地幽会,三嫂组织一帮人抓住开炳一通乱打,杏仙终于钻了出来:“是我约他来的,请他明天陪我到乡政府打离婚,我要嫁给他!”
在乡公所的主持下,杏仙和少伟离婚了。杏仙在灯下熬一夜,把少伟的鞋绱好,天蒙蒙亮时她准备走了,五娘抱着少伟没有开门,杏仙跪下来磕了三个头,难舍难分地走了。五娘赶紧起来,让少伟把一包衣服和手镯给杏仙送去,并且转告她三嫂在大路上等着骂她,让她走小路。杏仙抱着追上来的少伟哭了一阵,仍然向着大路走去,易家寨仍像往常一样飘动着晨雾
【评析与欣赏】
《良家妇女》是部优秀影片,曾获得捷克斯洛伐克第25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主要奖、西班牙第18届大洋洲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印度第
11届国际电影节的“国际评论家奖”和阿尔及利亚世界文化荟萃的“最佳摄影奖”。该片讲的是一个“大媳妇、小女婿”的故事,这本是一种人所共知的古老的习俗,但是编导却对它进行了一番耐人寻味的探索。这部影片以舒缓而凝重的节奏,单纯而古朴的画面,淡泊而充满幽怨的情调,颇为深刻地揭露了那种残酷的封建习俗的罪恶,表现了几千年来处于社会底层的妇女对人性的向往和追求,同时也充分发掘了这些不幸的女性身上浓郁的传统的人情美。
李宽定同志在这部影片的开头曾经意味深长的感叹:“在我们中国,最可敬的是女子;最可悲的呢,也是女子。”影片片头通过一系列浮雕的形象向人们诉说几千年来女子的悲歌,这些震撼人心的画面上展现了女子下跪、执帚、生育、求子、生殖、裹足、踩碓、推磨、出嫁以至沉塘、哭丧的场面,与画面相随的还有衰婉的埙声,夹着凄厉狼嚎的风声,影片就这样切入了40年代末期黔北的一个小山寨。这儿终年雾雨,阴冷潮湿,这里世世代代流行着大媳妇、小丈夫的婚配制度,影片主人公的命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只不过是这种数千年漫长而残酷的历史的延伸。新婚之夜,熟睡的新郎由母亲抱进杏仙的新房,像儿子一样投入她的怀抱,从此,她要照顾他起夜,于是影片的主人公就像贵州几千年的妇女一样开始慢慢习惯这种生活了,命中注定她不可能走别的路。易家寨的女人都是这样生活的,杏仙的婆婆还只有26岁,只做了一夜夫妻便要守一辈子寡,杏仙的大嫂、三嫂都是这种罪恶习俗的牺牲品,那个疯女子仅仅是由于萌发了一点点人性,就为社会所不容,被活活折磨死了。导演从纵的和横的两个方向平静的向人们诉说这一幕幕的人间悲剧。不仅如此,影片还要为杏仙安排一个颇为温馨的家庭,这儿见不到族长和豪绅们的凶煞相,人们看到听到的是她周围有一个善良的婆婆和一个可爱机灵的小丈夫,当她面前出现一个心爱的男性时,她竟带有一种深重的负罪感,即使解放了,她也不敢追求自己作为人的起码的权利,总是不停的责备自己。影片正是通过这种表面的和谐才深刻地表现了桎梏杏仙心灵的沉重枷锁。杏仙身上的这种悲剧,使我们深深感到: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古老民族身上因袭的封建道德的力量多么沉重,人们成天过着一种人性压抑的痛苦日子,却又蒙着一层如此亲切、温情脉脉的面纱,这正是作为批判者的编导所写就的最为光辉有力的篇章。
黄健中导演这部影片时,在运用象征手法上做了许多有价值的探索。也是电影史上有许许多多经典影片成功地运用过的象征手法,如《锡鼓》、《幼儿园》、《悔悟》、《妈妈一百岁》等,这些影片在运用象征时并不停留在低层次的技巧手法上,而是上升为一种富有哲理的艺术思想,贯穿全部影片之中。我国影片《乡音》、《黄土地》等在这方面曾进行过一些认真的探索,《良家妇女》也在开始全面尝试象征的手法。导演设置了一个原作所没有的疯女人,若隐若现3次出现在影片之中,她的出现有着深刻的寓意,通过这个人物折射出封建势力的极端残酷,表面的平和下面隐藏着可怕的潜流,她向人们生动的昭示:在这个超稳定的社会里,任何一点点追求人性的火花都将被彻底毁灭。艺术家所运用的象征手法,在造型和声音上都有明显的表现。片头那一组浮雕和音响就是一个巨大的隐喻,易家寨这个封闭的小社会构筑在坚实牢靠的石头围墙里,这终年不变的石墙、石门和走不完的石阶是历史
凝滞的符号。那山里的阴湿的雨雾,那没有阳光的天气,不正是易家寨妇女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写照么?!那揪人心弦的埙声、猫头鹰的叫声和狼嚎,不正是宣示那吃人的族规和陋习的无比狰狞么?!杏仙踩着石碓舂米时的四幅造型大体相同的画面反复出现,传递出山寨生活的停滞、单调和杏仙内心的孤寂和苦闷。那求子洞中耀眼的红光,既折射出良家妇女们对幸福炽热的追求,也反衬出众多没能生育的妇女的悲苦。我们在黄健中的《如意》中就已看到他很善于运用景、物、光、色、声等各种造型手段来表达自己的意图,现在在《良家妇女》中我们看到黄健中对象征的手法又进行了更为大胆的开拓,把它提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即从全部剧情的关照来运用象征,虽然这些手法用的有时还不准确,许多地方还有争议,但是艺术家的这种探索确实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良家妇女》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也是比较成功的,这是编导们共同努力的结果。这部影片的全部色调是“类比色”,而不是反差很大的“对比色”,它要求表现众多人物共同的特征以及他们之间的差别。在同一的违反人性的婚配制度下面,她们的命运都带有悲剧的色彩,传统的伦理观培育了她们善于忍耐的品德。杏仙的婆婆的忍耐是默默的,那一夜夫妻终身守寡的经历造成了她的木然与早衰。大嫂的年龄比杏仙的婆婆还要大10岁,她已经完全被全部的封建伦理驯化了,思想深处已经麻木,很少再有波澜,并且还以自己的经历真诚的向杏仙现身说法。三嫂这个形象颇为复杂,比起原作来,导演给这个角色增添了不育的情节,因此她一方面积极充当封建族规的卫道士去干预、破坏别人的爱情,一方面又随时因为不育而遭受种种歧视。疯女子也有过花一样的青春和容貌,也曾痛苦的忍耐过,当她的挣脱失败后,她的精神崩溃了。杏仙和她们的命运也大致相同,自身的精神枷锁紧紧地束缚着她的一言一行,她不走五娘的老路,便要走疯女子的老路,如果不是赶上了解放,她是绝然跳不出这族规宗法和传统道德所铸就的坚固的牢笼的。影片的编导就是通过对杏仙、五娘、大嫂、三嫂、疯女人等众多良家妇女的精细地描绘,展示了我们这个民族身上还残存的封建与愚昧,大声呼唤着人的真正的思想解放。
《良家妇女》在全国上映后,人们也对这部影片的不足之处展开了争论。许多同志认为影片的编导对于杏仙的姐弟之情和婆媳之情投入了过多的温情,艺术家的本意是想通过这种和谐来深刻地表现社会的不合理性,但是由于编导对于传统的人情美的过多的渲染,和谐有余而严峻不足,反而冲淡了影片的题旨和本来应有的悲剧性。同样是表现“温暖的愚味”的《乡音》和《黄土地》,其中我们虽然也看到了平和与温情,但我们感受更强烈的还是那振聋发聩的批判力,然而在《良家妇女》中导演却过于沉湎于中国乡间妇女的美德了,因而使影片丧失了本来可以获得的更加强烈的艺术震撼力。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们会感到这部影片比起《如意》来又有所倒退了。影片中对于杏仙与炳哥的被压抑的爱情的描写,也显得过于拘谨和吝啬了。只有大胆的淋漓尽致的表现这种火辣辣的情感,才能充分表现封建陋习对人性的摧残(这方面《湘女潇潇》要成功得多),这种对人性的摧残不仅表现在杏仙身上,就是在五娘、疯女人以至大嫂、三嫂身上也应该有内心的痛苦的颤动,可是影片对这些本该大加渲染的场面只是浮光掠影地一带而过,使得“和谐”与“严峻”这本应互相关照的两部分失去了应有的平衡,因而大大冲淡了影片内在的悲剧性和深沉感,给观众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即使那些寓意很
深的古老而深沉的景物,也不时出现瀑布、竹林、河流一类的秀丽景色,使得影片的总体造型不够谐调,影片的力度有所削弱,这些失误不能不说与导演的宏观把握有着很大的关系。
(邓烛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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