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彩色故事片
摄制:西安电影制片厂
编剧:张锐
导演:田壮壮
摄影:侯咏赵拜
美术:霍建起
录音:惠东智
音乐:瞿小松
主要演员:才项仁增(饰罗尔布)旦技姬(饰卓玛)
【故事梗概】
1923年的桑科草原上,贡加部落中的藏族牧民罗尔布有着一个平和的家庭,温顺的妻子卓玛,可爱的儿子扎西,一家人过着融洽的日子。罗尔布迫于生计,伙同闹热盗马,盗马贼的名声不胫而走。头人的父亲死了,罗尔布随众乡亲去送礼,头人不屑地把他送的银元扔在桌子底下。罗尔布好心接济达朵阿妈,可是达朵阿妈不要盗马贼的东西,将他送去的酥油和皮子退了回来。
罗尔布写信给神佛。敬神的节日里,他虔诚地撒吉祥符,往神箭台绑扎神箭。头人父亲的尸体在天葬场上被秃鹫争食,罗尔布神往地眺望,羡慕死后升天。为了求得佛爷保佑,他与卓玛上经房转经、磕头,顶礼膜拜。为了给儿子还愿,他和闹热一起去抢劫商人。商人砍伤了他的腿,他给商人留下银元,还用酥油为商人涂治伤口。罗尔布把抢得的东西全部献给了寺院,只为爱子留下一只小麒麟。头人得知罗尔布抢劫,当众宣布将他一家赶出部落,永不收留。
罗尔布远离人群,爱子扎西得病死去。罗尔布在满天飞雪中抱着儿子的尸体发呆。他们夫妇在雪地里磕长头,转经筒,祈求佛爷赐子。过了两年,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但是,等待他们的不是欢乐,而是传来了瘟疫的噩耗。贡加部落的牛羊成群瘟死,牧民流离失所。闹热一家也都病死。罗尔布去寺院找活谋生,只求一袋青稞口,但被寺院拒绝。万般无奈,罗尔布为了挣钱只得去当“河鬼”。在送河鬼的节日里,牧民们放着枪,用石块砸河鬼,罗尔布在水中被砸得头破血流。他实在活不下去了,遇到在舍利塔下念经的达朵阿妈,要求回部落去。达朵阿妈说卓玛和孩子可以回去,但罗尔布当过河鬼满身邪气,回去会祸害乡亲。
罗尔布为了活命把心爱的坐骑卖给了马贩子。因为舍不得爱马,他寻到马栏,用青稞喂马,却被人怀疑偷马,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罗尔布口渴难忍,在雪地扒雪吞食,突然发现一具尸体,原来达朵阿妈也死了。
大雪即将封山,罗尔布偷出一匹马来,让卓玛带着孩子下山逃命。卓玛还在犹豫,罗尔布在马屁股上狠砸一下,惊马带着卓玛母子狂奔而去。这时,一声惊雷,神箭台突然着火燃烧,在熊熊的烈火中倒坍。罗尔布挥刀砍倒马主人的帐篷,随之而来枪声大作。
天葬场上,秃鹫盘旋,大雪莽莽,天地皆白。雪地上留有一条鲜血和白雪凝成的血路,路上遗有罗尔布的腰刀。罗尔布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评析与欣赏】
《盗马贼》是我国著名第五代导演田壮壮的一部探索影片,在国内放映时,一般观众反映沉寂,在电影界却一度引起争议。中国电影家协会的理论刊物《电影艺术》曾召开专题座谈,展开“论辩”,众说不一。1988年1月,在瑞士举行的第四届第三世界电影节上,《盗马贼》与马里影片《光明》同时被评为一等奖,并获得“弗里堡市奖”。法国著名电影评论家贝热隆在电影节闭幕式上,就《盗马贼》得奖说:“中国执行改革开放以来,电影事业取得了很大成就。中国电影更加成熟,接连取得突破性的成功。”
这部探索影片的特点之一,是浓笔重彩渲染宗教文化色彩。影片题为“盗马贼”,其实,盗马和盗马贼的一生悲欢遭际,并不是它主要和具体表现的内容。影片中,摄影机镜头不断繁复重叠,淋漓尽致地展现我国西部藏族地区的宗教节日和礼佛活动。一个场面接着一个场面,一个段落接着一个段落,使主人公罗尔布和他的一家,以及整个部落、整个草原,全都笼罩在浓重,深沉的宗教氛围中,庄严肃穆而又神秘莫测。
为了营造这种浓重和神秘的宗教文化气氛,影片创作者采用多种表现手法,首先是重叠的手法,让宗教活动的场景反复回环出现。影片的序幕以喇嘛教中生死轮回的天葬开始,一下就把观众带进独特和不可名状的规定情景。天葬场上,白塔肃立,经幡满山,身穿红袈裟的喇嘛们口念真言,法铃频摇,经鼓紧敲,随着颀长的腿骨号的召唤,秃鹫一一自天而降,纷纷争食死者尸肉。不绝于耳的诵经声,送死者的灵魂进入天堂。天葬之后是押神箭。神箭台上燃着火堆,敬佛的牧民们骑着马,从四面八方朝着押箭台蜂拥而来。他们一个个手执神箭,一面高呼佛号,一面奋臂挥撒吉祥符,喊声响彻草原,吉祥符似雪花漫天飞舞。牧民共拥向神箭台,用羊毛绳把手中神箭争相绑上箭台,接着又依次拍摄晒佛节、沐浴节等等。这样众多的礼佛场面不断出现,在全片中占有一半以上的篇幅,在画面和视觉总量上加强宗教文化色彩和印象。营造宗教文化气氛的另一表现手法,是以主人公的动作线和心理线贯串全片。罗尔布的所有行为和动作,如逐出部落、为子治病、求神赐予、甘当河鬼等等,无一不是与敬神礼佛有关。他甚至到了临死,最后一个动作还要祀向天葬台,去皈依神佛。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他的希望与追求,他的向往和企盼,神圣的宗教始终是他灵魂的主宰。罗尔布出神地注视头人父亲上天葬场,是对死的欣羡;为了求子去点千灯、磕长头,是对生的憧憬。在罗尔布的心目中,他的悲与欢,生与死,今生与来世,全部寄托给神去安排。这就使影片自始至终以主人公的动作和心理为轴线,不断加重宗教氛围。再有一种表现手法,是交替使用两种视点展现各种礼佛场面。一种是罗尔布的视点,一种是创作者的视点。例如影片中出现的天葬场,前后一共有4次。开头和结尾的两次是创作者的视点。另外两次,一次是头人父亲去世,一次是儿子扎西死后,那是罗尔布的视点。创作者的视点侧重于写实,剧中人的视点带有虚幻和想象,以表示羡慕死者升天而求神佛呵护的心态。再有,如在罗尔布求子时出现的隆恐舞。这是一段佛经故事,描述护法神战胜各种恶魔鬼怪的经过。在罗尔布的视点中出现戴着各种面具的诸神。护法神挥舞着法器,对着比作恶鬼的鬼符舞蹈,然后用刀刺向恶鬼,在欢腾声中,4个小灵童翩翩起舞。牛角兽和鹿角兽等也随着一起欢舞。让剧中人一下浸沉在佛法胜利的欢愉之中。两种视点的交错,虚实相间,变换角度,丰富了表现色彩。
影片以众多的篇幅去渲染和铺陈宗教节日和佛事仪式,运用多种艺术手段去表现主人公与宗教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一切都是为了表述一种意蕴。田壮壮在介绍拍摄这部影片的创作意图时说:“盗马贼实际上拍的是一个人的自传,一个民族的自传”,“藉此把我们整个民族的精神状态,把她的苦难,她的落后,她的尊严和她的向上的东西,用电影的形式表现出来。”创作者是要通过这部电影让观众去认识“人和神,还有那种生与死的关系。”再认识一下“生为了什么?死又为了什么?人和神究竟是一个什么关系,或者和政治到底是什么关系?”《盗马贼》表现的是20年代的人和事,反映的是遥远西部藏族的生存状态。但是显然地,表现历史和藏族并不是创作者的真正意图。田壮壮说:“更多的是想给汉族人看,希望他们会在人和宗教的气氛中看到一点历史,看到一点现实。为什么上千年了,还是一种不能自拔的那种状态。”“希望大家对不单是建国30年,应该对中华民族的政教合一的社会结构作一个反思”。这些阐释,应该说,是对影片中重彩浓抹的宗教色彩,作了最好的注解。
《盗马贼》的另一个特点是淡化故事情节,淡化矛盾冲突。与浓笔重彩渲染宗教氛围恰好相反,故事情节和矛盾冲突在影片中不占主要的部分。有关罗尔布遭际和命运的场面和段落,任其呈自然发展的状态,不加铺叙和展开。全片的情节松散,不讲起承转合,由情节的片断,连缀在繁复的宗教节日和礼佛场景之中。而且,事件发展的因果关系也不依靠情节的推进去体现,而是留出开放的空间,让观众发挥联想和感觉,去补充和连接。罗尔布是个极度矛盾的人物,无论是他的生存环境,还是他的内心世界,矛盾冲突都是十分尖锐的,但在影片中都被省略了。例如他被逐出部落的那个段落,本是一场生死攸关的矛盾冲突,但是这场冲突前后只简化为十来个镜头。头人说了一句话,宣布:“赶出部落,永不收留。”罗尔布跪倒在头人面前,也只说了一句:“我一定报答你的慈悲心肠,我马上离开部落”自此以后,这个决定罗尔布命运的头人,再也没有出现。这场影响罗尔布一生的矛盾冲突,也就这样结束了。淡化情节,淡化冲突,强调追求画面造型,音响气氛等艺术因素的综合表现,从《盗马贼》中显然可以看到现代派艺术主张的一些印痕。
《盗马贼》在艺术上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融汇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在拍摄有关宗教活动的场面时,完全是纪实的,采用纯客观的手法,力求再现客观真实。为了达到真实的效果,许多场面宏大的宗教节日仪式,都是采用实景拍摄,不用演员扮演,均由当地寺院和牧民参加拍摄。一些佛事仪式拍得甚至像是纪录片。有的场面,如晒佛节等,还是在现场隐藏起摄影机偷拍下来的,这就使记录的宗教活动十分真实可信。超现实的创作方法大多运用在音响和剪辑上。如好多宗教节日和敬佛场合,画面是客观真实的,画外的音响效果却是主观的,加以夸张和强调,造成一种超越现实的冲击力。在剪辑上,通过大量的迭化技巧,使时空引伸和扩展,创造出超现实氛围。如罗尔布在儿子死后的磕长头,连用了3层叠印,从雪地到黄草地、流水和山路,再到寺院外和寺院内转经桶,从跨越时间和地点,引伸出画面之外的意念。还有,罗尔布去寺院祈祷,千百盏酥油灯在剪辑技巧下,突然一齐点亮,使人产生想象,好像是神的力量,让这些生命之灯发出了光芒。现实与超现实交相融汇,达到既是逼真再现,身临其境,而又与现实距离,形成间离感。从而由现实到超现实,在纯客观图象展现中,引发人们进行反
思。
从总体上看,《盗马贼》这一新的电影形态,不易为一般观众所接受,因而田壮壮说他拍的影片是给21世纪的观众看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盗马贼》在追求新的叙事风格,为丰富电影多种叙事手法方面,毕竟具有它探索的意义。
(顾象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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