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彩色片
摄制:北京电影制片厂
编剧:乔雪竹
导演:王君正
摄影:张中平
演员:李秀明(饰大学生林楠)李纬(饰老倪头)丁嘉丽(饰大力神)雷汉(饰小勃带)
【故事梗概】
戏剧学院一位女大学生林楠来到大兴安岭,到处寻找来到山林的第一个女人,她同一个称作老倪头的林业工人一起进了山。因为绞盘机没运来,老倪头和青年工人拿起当年父辈用过的工具干开了,一面喊着有力的号子,这高昂的号子声,使老倪头沉入了对过去的回忆。
解放前的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几个闯关东的河北流浪汉被一个扯着两个男孩的疯婆子拦住要钱,他们没有钱给,她又走远了,忽然后面传来不祥的声音,疯婆子正拖着两个孩子往水里拽,流浪汉们把娘儿仨救了出来,大男孩就跟他们一起扑奔莽莽苍苍的兴安岭,成了哥儿8个里的“小勃带”(俄语,苦力的意思)。解放前的林业工人的命运是悲惨的,有的惨死在砍倒的大树下,有的挣了钱便扔在窑子里,老倪头就这样结识了妓女小白鞋。
一次干活时,把头使坏,故意抽烟拖延时间,让一根10来米长的红松重量全朝抬二杠的小勃带压过去,小勃带不行了,身子正要塌下去,只见一个高大、强壮、粗犷的女性接替小勃带抬二杠,她叫大力神,是窑子里干粗活的丫头。她一面抬着木头,一面还金鸡独立地磕打着鞋里的土坷垃,把头气急败坏地败下阵来,小白鞋在旁看了哈哈发笑,当天夜里她就被把头害死了。
小白鞋死后,大力神便代替了她的位置,小勃带战战兢兢地来到大力神的面前,大力神把他当成小弟弟一样,给他圆梦,留他吃住,帮他攒盘缠钱回家。光复以后,回乡的路通了,小勃带在回家的路上,听说她娘和兄弟已经惨死,他撕了车票,喝得烂醉,倒在窑子门口。大力神怀抱着悲痛欲绝的小勃带,像母亲一样安抚他,他们成了莫逆之交。大力神拿出自己攒下的血汗钱,希望他在林子里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但是出乎大力神的意外,他没有要她,而是跑回家乡,娶了个庄户人的闺女田秀女,把她带回了大兴安岭,成了山林里的第一户人家。但是,山林里野兽出没,冬天长达半年,夏天有可怕的小虫咬,吓坏了秀女,终于有一天她跟着老板远走高飞了。小勃带沿着大车轱辘印,跑出去拼命追赶,这时,听见秀女跑了的大力神,偷偷收拾好自己的包裹,紧紧追赶小勃带。在高山之颠,大力神追上了绝望的小勃带,把他扳向自己:“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怎么就不算个女人?!”大力神跪下,对天盟誓要为小勃带生儿育女,重建家园,做林子里头第一个女人。小勃带也在大力神旁跪下了,祈求上天保佑,开始新的生活。
大学生林楠听完大力神的女儿的诉说,深情地说:“骄傲吧,你,山林的第一个女人的女儿”
【评析与欣赏】
中国的文学艺术描绘大自然的艺术经验历来是相当丰富的,但是近几十年来,由于对人的生存条件的狭隘的了解,“大自然现象”受到了忽略,有关的艺术方法也随之变得单调,大自然不再有自身的生命力,不再成其为独立的审美对象,仅仅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出现在文学作品和影视艺术中。但从80年代初又开始出现了一批深入地探索大自然以及有关哲学课题的作品,如张承志的《北方的河》,邓刚的《迷人的海》,陈凯歌的《黄土地》等。我们所看到的《山林中的第一个女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给人们带来了一种遥远而神秘的声音,一种生命与力的强烈跳动,人类正是由山林中走出来的,严峻的自然塑造了那些强悍的男人与同样强悍的女人,比男人更顽强的女人庇护着、养育着人类,使人类得以繁衍生息。女导演王君正是这样阐述她的创作意图:“山林的开发是在血污中进行的,山林的财富是所谓‘卑贱’的人创造的对劳动的赞美,对自我力量的赞美,对人类征服自然的勇气和与命运进行不屈不挠抗争精神的赞美,是我们这部影片的主题。”确实,我们在山林这一严酷的自然环境里,看到了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看到了沉重的艰险的劳动场景,看到了附着于残暴压榨制度上的吸血者与寄生物的众生相。同样,我们也看到了在弱与强、人与自然的斗争中所迸发出来的人的大胆搏击与开拓的精神。这种阔大雄健的精神力量,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崭新的审美感受。
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造就了中国读者特有的东方式的审美趣味,中国社会自“荒野时期”转入“农业文明”之后,便开始彻底清算生活的“荒野遗迹”,宁静与和谐的田园情调上升为士大夫趣味的“精英文化”。然而欧美几个世纪以来的“荒野的呼唤”,特别是现代派艺术所掀起的新浪潮,也开始冲击着我们这个古老而封闭的大国,中国的影坛上也可以明显地看到这种悄悄的变化,出现了一种颇为陌生的形象与美感,我们在《山林中的第一个女人》中也感受到了这种粗犷与剽悍的生活色彩。这部影片正如导演所说:“严格地讲这部影片不是一个爱情故事。在那肮脏、原始、野蛮的生活中,一切不能按常规来进行,人们之间的感情也变得粗砺、原始了。”影片中那些独特的社会习俗和人们扭曲变形的心态、情欲引起了人们很大的兴趣,那些拜山神、伐树、抬木头以及出山后的聚赌狂饮、打架、逛窑子的场面拍得都很精彩,人们在这种粗砺与原始的生活氛围里,感受到了山林怎样铸就了雄浑的人性,以及山林般养育着人类的是何等伟大的母性。独特的主题,独特的情节,独特的韵味,这是《山林中的第一个女人》所带给我们的一种奇妙而复杂的感受。
影片中的大力神的形象,是我国影坛上所出现的一个不可多得的崭新形象,凝聚了导演更多的感情与思考,她说:“爱斯基摩人讲过,‘女人离神最近,既能从最美的东西感受美,又能从最丑的东西挖掘美’无论命运把女人推到哪一步,我的艺术使命就是不懈地挖掘和表现她们心灵中的美。”影片中的大力神,这个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妓女,通体透出一股山林的野性,这个不被认为是女人的女人身上交织融合着美与丑、粗与细。她有一身牯牛般的蛮力,更有一副豪爽的侠义胸怀,她在众目睽睽下用自己的肩膀扛起道义,一举压下林场把头的凶焰,解救了小勃带的危难,另一方面,在她的躯体里又涌动着女性的柔情和爱欲,她同样渴望做正常家庭生活中的妻子。她把女性的全部温柔体贴献给了自己的意中人,当她给小勃带圆梦以及央求他学家乡鸟儿叫的那一刻,生动地展现了这一对人间情侣忘却自己畸形和不幸
的现实处境,充满着对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这个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女人,给予了伐木工中的弱者小勃带以爱和力量,使他由弱变强,成为一个男子汉,她的爱是女性的,是母性的,她是森林的母亲的近乎女神的形象。我们银幕上妓女的形象也见过不少,但是这部影片所塑造的妓女大力神在人性上有很大的突破,创作者站在认同的自然与人性的角度,是把她放在一个和普通女人一样的高度来对待的:在严酷的大自然与恶势力面前,妓女成了山林这一社会存在的必要,他们的心灵与肉体需要互慰,需要相互汲取力量朝前走。大力神的形象的出现,这是演员丁嘉丽辛勤努力的结果,她虽然是第一次上银幕,但由于她素质很好,准确且有力度地把握住角色性格的丰富性,因而成功地创造了大力神这个底层妇女的鲜活形象,被授予了金鸡奖的最佳女配角奖。
一位现代雕塑大师曾经说过:“一切艺术都应比匆促观众的浮光掠影具有更多的神秘感和意蕴。”如果拿这个标准来衡量《山林中的第一个女人》,人们又会明显地感到某些不足。影片有着某些闪烁朦胧的火花和神秘性的意蕴,这儿有作者对山林那一派混莽气象的倾倒,有对山林所启示的阔大雄健的力量的赞颂,这本是一首关于山林的博大的诗。在剧作中,主人公实际上就是山林本身,体现这山林的性格,不仅仅依赖于人物活动,而且也依赖山林自身的美感与精神力量,人们有理由要求在保留剧作情节力量的同时,同样也保留甚至强调剧作的“神秘感和意蕴”,更充分地展示山林的“文化”上的魅力。然而让人们惋惜的是,我们在影片上所看到的本应最富于情感力量的山林,却显得有些迟钝和冷漠,“山林”在影片中的地位被大大削弱了,它虽然给我们带来了某种新鲜的感受,但始终未能负载更为丰富的“意蕴”,这不能不说是影片的一大遗憾!
另外,影片涉及新旧两个时代,编导设计了大学生这样一个人物,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既可以自由表现不同的两个时代,还可以表达一种现代人的思考。但是由于影片没有赋予大学生以有血有肉的灵魂,因而形象苍白无力,大学生思考的旁白使画面本身具有的内涵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原有的神秘韵味,破坏了影片风格的和谐,这也是构成了影片的一个不小的失误。影片在旁白和表演上有独到的追求和探索,因此获得第七届金鸡奖(1987年)中的最佳录音奖(来启箴和吴凌)和最佳女配角奖。
(邓烛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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