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彩色片
摄制:长春电影制片厂
编剧:秦培春崔京生
导演:宋江波
摄影:雷献禾
演员:吕凉(饰罗汉)张伊(饰唐小云)陈晓轩(饰舒炎)
【故事梗概】
80年代的一个盛夏,半个世纪未遇的酷热。
青年管道工“罗汉”为诗人舒炎修理厕所时不负责任,明明当时就可解
决的毛病,却让人家去登记,排号,还学响壶叫,折腾得舒炎白跑了一趟。罗汉和女朋友萍芬去食堂吃饭时遇见一个叫霸王的小伙子调戏萍芬、两人到旧仓房决斗,规定一人打一拳,还要面带微笑
舒炎收到一封绝命信,署名:一个22岁的姑娘,却查不出地址,他为此焦虑自责。
罗汉和几个朋友要到东山去旅游,在公共汽车上他们用刚学到的哑语戏弄售票员,引起真哑巴的愤怒抗议。
苏州纺织厂的青年女工唐小云喜爱写诗,却屡遭退稿,从东山返回上海的列车上,罗汉发现唐小云有轻生的念头,这个调皮的青年忽生善念想帮助唐小云走出忧郁,为了搭话他冒充舒炎,读起诗集,唐小云误以为遇见了真诗人,罗汉也慷慨地答应帮助她写诗,但要求她把诗作先寄给一个叫罗汉的,由他代转。
罗汉回到拥挤、狭窄的家里,很快就忘了唐小云,直到她给他寄来两首诗,为了救人一命,罗汉只得骗人骗到底,趁真舒炎急着要他修下水道的机会做手脚接近舒炎,舒炎终于答应他,真给唐小云改诗了。罗汉又在暗中帮舒炎的老母调房子。
罗汉偷偷用录音机录下舒炎的评语,然后写信寄给唐小云,唐小云在他和舒炎的帮助下懂得了希望是生命力的支撑点,她发现生活里到处都充满了阳光
唐小云的诗作终于在《太阳周报》发表,人们为成功者庆贺。稿费寄到罗汉的车间,他把钱转寄给唐小云,晚上还要自己掏钱在大饭店请客。他不愿再欺骗唐小云,便来到苏州,给唐小云留下一封信,要她以后将稿子直接寄编辑部舒炎收,他也向女朋友说明了自己不是诗人。从那以后罗汉开始认真做起本职工作,不给人家捣乱了。
罗汉为居民连夜查找水管的漏水处,却被一个女青年误以为是伺机做案的流氓,舒炎狠狠地砸了他一砖头。舒炎去找唐小云,罗汉的骗局自然被揭穿,人们摸不透他行骗的目的。
已经成为诗人的唐小云到《太阳周报》来找当初曾把她遗忘的恋人:青年诗人方冕。她与正在修厕所下水的罗汉迎头相遇,却认不出他了,罗汉吹着口哨离去,哨声似乎唤醒了她的记忆。
【评析与欣赏】
和中国当代社会一样,长影的电影创作到了1986年发生了重大的转折,标志之一就是,某些按照传统美学创作的影片更加纯熟、厚实。同时产生了一些无论从影片本体,还是文化、审美角度都堪称“新电影”,带有某种实验意义的作品,其中的代表作就是宋江波的《城市假面舞会》。
《城市假面舞会》的“新”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影片体现出艺术家对人的重新发现;二是也同时体现出艺术家对电影本体、电影特性的重新发现。
和同为“第五代”的某些艺术家不同,宋江波对人的发现更多地体现在他对当代大都市下层社会小人物的关注。在这些微不足道,而不是叱咤风云的小人物身上体现出传统社会首先在道德文化上的解体,以及新的价值观尚未确立。一方面人性在沉沦,一方面人性在复苏,这些小人物对传统价值的否定与认同,撞击与回归都是历史的必然趋势,都是当代社会的正常现象,而创作者对当代青年心理和都市中人与人之间关系所进行的这种形象的剖析,正是对新旧交替的当代都市生活状态的一种表现,是对现代人生存方式的一种探寻。它渗透着艺术家对现实的冷峻思索,对人类未来的远远的昭示。就如一面多棱镜,折射出我们这个多元的社会的整个生活氛围。
创作者是通过他的艺术形象来体现这种对社会、历史和人的发现的。《城市假面舞会》是一个假定性很强的故事、带有创作者强烈的主观色
彩。影片把主人公的自我发现分成春、夏两个季节,在影片中这两个季节是交叉进行着的,假如我们非要理出一个传统故事来,那么影片实际是以主人公罗汉在春天里人性的萌动为主要叙事线索的,而夏季则主要体现为人们(其实是艺术家)对罗汉的评价。
青年水道工罗汉(一个古怪的名字)总以一种很不严肃的态度对待工作,对待生活,为诗人舒炎修理下水道时,他想揩人家的油,人家拒绝了他,他就吹口哨模仿响壶的叫声,害得舒炎白跑了一趟,他却为此得意洋洋;他用刚学会的几句哑语和售票员开性玩笑,结果被真哑巴发现,换了一顿臭骂;他把清凉油抹进鸡的眼睛里,惩罚了小贩,占了小便宜他浑浑噩噩地生活着,处处寻开心,恶作剧,他不屑于也不可能思索什么自身的价值,人生目的等等,因为他是小人物,是为生来“高尚”的人服务的,他对诗人舒炎的恶作剧在开始时,潜意识中就有着寻求平衡的意味,一个没有文化的小人物只能如此了,“他的小恶,是由于社会的某种挤压和对自身价值的认识不清所造成的。”很难说这时的恶是他的假面还是真面,反正人身上都有善和恶的因素,只不过在某种境遇中把某一部分暴露出来了。罗汉最终就是在一个偶然的境遇中重新发现了人生、重新发现了自己,而开始逐渐改变对人生和自己的态度的。一次郊游中,在回家的火车上,他偶然发现对座的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唐小云因诗作屡遭退稿和个人情感生活的挫折而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为传统道德观所驱使——人,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他极其笨拙地承担起冒充诗人,拯救生命的责任,这对一个连“隐喻”都写不准的水道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但罗汉还是认真去做了,对一个小人物来说,救人一命无论如何都是神圣的,何况又是救一个年轻的、美丽的、有着诗的幻想的生命呢?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罗汉成了一个有些卑劣的骗子,先是骗得唐小云的信任,以为他是著名诗人舒炎,从而产生希望;继而他又拿着她的信和诗冒充唐小云去骗得舒炎的指导,为此,他甚至不惜再一次在舒炎家的下水道上做了手脚,仅仅是为了进一步和诗人接触,在做“英雄”的过程中,罗汉
逐渐感到人生很可爱,人与人可以很融洽,他主动帮助舒炎的老母调房子,他对女友由无所谓到关心起来,他对邻里之间的困难也开始有耐心地帮助解决。最后,唐小云的诗作终于公开发表了,她真的成为诗人,人们不再邀请罗汉这个冒牌诗人参加诗人的聚会。“夏天”就要到了,唐小云来到编辑部寻找恩师舒炎,她和刚刚为编辑部修好全部厕所下水道的罗汉迎头相遇却形同路人了,罗汉认出了唐小云,他又吹起了当年郊游时的那首口哨曲,挽着女友萍芳,向小巷深处走去
——人的改变和醒悟,人对生活的认识和对自身价值的认识常常不是自己事先设计好的,或者由某种外来的强制性所规定的。人对人生和自身的发现的确带有偶然性,人的真伪的确很难用绝对分明的价值标准区分得清清楚楚,尤其当一个社会正处于变革时期。当社会提供了人们有可能向更高层次的精神境界追求的时候,当新旧价值观交替的时候,什么是人的真面?什么是人的假面呢?罗汉最终抛弃了诗人的假面,但在人的层次上,他却通过救助别人的行为,唤醒了自己,也唤醒了别人,诗人舒炎不就从一个简单自省的文化人,转为用实际行动帮别人了么?也许罗汉始终没有从内心深处意识到自己心灵上的升华,但是,他毕竟超越了昨天,超越了自我。我们的社会有这样一些人,许多人都曾像罗汉这样活着,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像可爱的罗汉那样经历着失落与重新发现的过程
社会和历史的发展为新一代电影家提供了重新认识人,重新认识人性,重新解释人的可能。
新一代电影家这种对人的重新发现也直接体现为对电影本体的重新认识。对电影特性的重新发现。宋江波比较喜欢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因此,他的《城市假面舞会》保持着对下层社会小人物的热切关注,他在表现这些小人物的生态与心态时,并不靠强化的戏剧动作,而是遵循着生活的自然流程,表现着小人物的平常的生活与心理:退休后,闲极无聊的爷爷专给报纸挑错,把“更正启事”作为作品,小孙子在电线杆子上为奶奶寻找换房启事,小伙子们打赌看谁能把一个不相识的,充满忧郁的美丽姑娘逗笑没有人为的故事,没有强化的性格,很像一个人在向我们娓娓述说着家长里短。但是,《城市假面舞会》又处处可见创作者的“诗化”判断:诗人舒炎,在忏悔没有及时救人时的大帆船镜头,那总也冲洗不净的墙壁,罗汉深夜修下水道遭人误打的无词歌,唐小云在编辑部迎头遇上罗汉却再不相识的镜头(反复3次),过份幽长的走廊,过份清静的巷子,布景化的编辑部还有那些独特的音响运用:罗汉与“霸王”为女友而决斗,两人脸上带着笑容,银幕上却发出大树倒裂的响声;罗汉被舒炎击倒时的超自然的响声;贯穿全片的口哨音乐
音响、音乐、构图、光影,那种声画对位、与声画分离,都成了创作者表现主观意识的有机元素。镜头突破了传统叙事功能而兼有表意的功能,成为创作者主观意识,人的发现的直接体现。这种写实与写意的结合,纪实与诗化的结合,再现与表现的结合,人的发现与电影可能性发现的结合,充分体现出新一代电影人的自觉。
在长影的电影艺术发展史上,《城市假面舞会》的确有着一个承前启后的位置。影片标志着当时新一代电影家踏着前辈那厚实的肩膀,可能达到的高度,也预示着他们后来的发展趋势。
有人曾认为宋江波的某些作品显示出创作者的善良,显示出某种温情,
这是一种肯定与认同,也可以视为一种批评。温情是任何社会的润滑剂,很难想象一个社会如果没有了润滑剂会怎样?但是温情有时也会使创作者的目光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冷峻,也会影响作品应有的深刻性。
(春雨)
- 欢迎来到文学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