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彩色遮幅故事片
摄制:西安电影制片厂
原著:阿城
编剧:陈凯歌万之
导演:陈凯歌
摄影:顾长卫
美术:陈绍华
作曲:瞿小松
录音:陶经、顾长宁
主要演员:谢园(饰孩子王)张彩梅(饰来娣)杨学文(饰王福)
徐国庆(饰老黑)
【故事梗概】
在云南插队7年的“老杆”,意外地得到通知,让他去当教师——孩子王。知青老黑送他去学校,他们路过原始森林的山坡,现在满眼都是残桩断木,恍若世界末日的复活节岛。到了学校,陈校长分派只念过高中一年的孩子王去教初三。学校十分简陋,教室是茅草竹棚,宿舍上见天日。老黑坐上竹桌,竹桌倒坍。孩子王坐上木椅,木椅跌翻。上课时,学生没有课本,每天只是照着黑板抄写课本。学生们画了奚落老师的漫画,旁边写着:这是老杆儿!孩子王对学生宽容,但在课后百无聊赖。他把石碾上的木框抬起又放下,将披在肩上的空衣袖来回晃动,又对着镜中变形的脸上吐口水。
用功读书的学生王福识字3千多,但不会作文。孩子王于是不再让学生们抄课文,告诉他们不用抄书,“不管抄什么,反正是不能再抄了!”他让学生自己出题目,自己写,随便写,把自己想写的“老老实实地写出来。”女知青来娣借给孩子王一本字典,条件是推荐她当音乐老师。这时学校翻盖校舍,初三班负责砍竹子。王福与孩子王以字典打赌,说他记述明天砍
竹子的作文,今天就能写好。他和父亲连夜砍好竹子,并在当晚写完作文。第二天,王福说他赢了。孩子王告诉他记录一件事的作文,永远是在事后,但同意把字典送给王福。王福承认输了,不要字典,借去每天用心抄写,而且表示以后还要抄更大的字典。
众知青来看望孩子王,他给大家“上课”,念的课文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大家跟着循环反复地念,永远没有止歇。
孩子王由于不抄课文以及与学生打赌而被解除教职。来娣来探望,他把来娣编曲的歌教给学生。他们唱的是:“一二三四五,初三班真苦,识字过3千,毕业能读书。五四三二一,初三班争气,脑袋扛在肩膀上,文章靠自己。”
孩子王回去了。临走前,他把字典留给王福,写条说:“王福,今后什么都不要抄,字典也不要抄。”当他再一次走过复活节岛时站住凝立,仿佛也是焦残树桩中的一个。这时,多次出现过的牧童再度飘然而去。烧荒开始了,漫山烟雾,渐渐地火势减弱,最后只剩下一缕轻烟,半边残阳,一座空荡荡的教室,还有枯树上悬挂着的形似犁铧的钟
【评析与欣赏】
《孩子王》是一部探索影片。它是我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陈凯歌的代表作之一。影片问世后曾在电影界和观众中引起很大反响。一部分人因它异于常态和票房不高而有异议,电影评论界却认为这是一部艺术精品,艺术上圆熟,把探索影片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探索影片与传统影片相比,不注重于讲述故事。从表面层次上看,《孩子王》只是以不怨不怒的平静态度叙述了发生在文化大革命中一个知青当教师的普通事件。但是透过这个表层的事件,传达的却是远为深沉的意蕴,在表面平静下隐藏着强烈而尖锐的批判锋芒。这种批判由浅而深地分为3个层次。第一是教育的层次。孩子王老杆是一个只念过高中一年的知青,阴差阳错却要让他去教初三的课,这本来是“文革”浩劫中的不正常现象,但更不正常的是学生上课竟没有课本,让他们天天去抄黑板。教学方法也是多少年不变的老一套,学生抄,讲段落大意,说主题思想。孩子王想改革这一套旧的教学秩序,启发学生独立思考,然而他失败了,以被革职而告终。离开学校时,他告诫学生说,什么也不要抄,字典也不要抄。“什么也不要抄”,这是对旧的教学方法的彻底背叛,是对缺乏创造精神的传统教育制度的根本否定。第二是关于文化的层次。影片从对教育的否定,把批判的锋芒指向民族的旧文化传统。影片创作者认为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就是循规蹈距和周而复始的循环。这些传统文化中的消极面束缚着人的独创性,成为我们今天民族性灾难的成因,把对“文革”的批判,深入到审视民族的文化背景。影片中有两个段落是意指传统文化批判的。一是孩子王夜读字典。老杆好不容易从来娣那里弄到了一本字典,在油灯下深夜细读,这时画外有5个声部,众多的声音同时以古典唱诗的形式反复诵唱“百家姓”、“千字文”、“孟子见梁惠王”和“乘法口诀”。这些音响在翻阅字典时不断交织,重复不已。字典是传统文化的象征,通过这些混合音响的陪衬,喻示着传统文化的僵死与重复。二是孩子王给众知青讲课。他们齐声念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不断反复诵念,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后来还加进了教室外学生们重复这首周而复始的儿歌的声音。接下去有一个镜头,表现了孩子王的若有所思和目瞪口呆。多少年来旧文化的循环往复,现在又在孩子们的身上出现了,说明了习惯势力的顽固和对新一代的残害。第三是关于人的层次。从教育反射文化,再由文化折射到人。陈凯歌自己说《孩子王》就是“面对我自己的,相当于文化的作品”、“集合了我对文化、人的尊严和人的价值的思考。”影片精心摄取了南方的山林景色,把人与自然相互观照,意在强调人的博爱精神,唤醒对自然的爱,在保护大自然中求得人性的完美与和谐发展。其中关于复活节岛和牧童与牛群的设计,反映了创作者这种思想感情的外现。所谓的复活节岛,其实是一片被砍伐和烧焦了的树桩群,这些人形兽状的焦枯树木,作为大自然的摧残和扭曲,在影片的开头和结尾先后两次出现。一边是原始森林的郁郁葱葱,一边是荒寂涂炭的焦枯世界,无须多加注释,创作者的寓意自明。影片中出现过5次的牧童与牛群,与情节没有必然关联。这个身穿白衣,手执竹杖的牧童,伴随着悦耳的牧笛,悠然的牛铃,飘然而至,飘然而去,超俗出世。有一次孩子王自告奋勇地要教他念书识字。但是牧童却对他的殷勤毫无反应,冷漠置之。这个牧童的形象,创作者是把他当作未来的象征,当作具有独立精神的新人出现的。牧童与牛群象征着摆脱了读书
识字的文化束缚,他们自由自在,没有失落纯真的天性。每次他们的出现都是和秀美和谐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寄寓着创作者追求的那个自然、舒展,合乎人的本性的理想境界。
《孩子王》在艺术表现上,采用朴实,简洁的手法。拍摄上基本上是全景电影,不去人为地制造特殊光效,也不过多地运用技巧。摄影机基本固定,镜头不用推拉移动,至多是用摇镜头。没有闪回,也不用快速对切的蒙太奇。全片追求我国古典艺术的意境和表现方法,把写实与写意的手法结合起来,在真实地再现中传达出一种独特的哲理意韵。这在画面造型上,首先是选择最有代表性的现实环境,不加任何抽象的造型因素,但在其中设置一些可以引起联想的具象造型材料,创造出一个宽广的想象空间。如在影片字幕之前,有一个学校全景的画面,一共用了十个镜头,开始在雾中渐现,然后云开雾破,游云飘来浮去,红土地上的校舍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然后在夕阳中渐渐变黑,在暮霭中隐没。这个画面是全片之纲,是“斗转星移,天道运行”的象征。这座校舍代表着教育和文化,它处于天道运行的中心,自早到晚,斗转星移,自然界时序不断更迭,但这座堡垒始终在画外“逍遥游”的歌声中纹丝不动,永不变更。影片的结尾再次用了十个镜头,依次去表现在烧坍后烟气缭绕中的校舍,空空荡荡的初三班教室,以及在红土地上的枯树,枯树上的那只钟。这前后两组空镜头,前面的象征传统文化,旧的教育制度根深蒂固,不可更移。结尾告诉人们,孩子王的改革失败了,人去室空,但是学校还存在,教钟照旧高悬,旧的秩序不会更改,老一套的传统仍然在这里延续,生活还得照原样下去。
影片十分注意声音的处理,把声音与画面并重,让声音作为一个重要的创作元素出现在影片中。全片对音乐和音响整体构思了讲究的声音总谱,根据不同的画面,加以精心设计。有的画面如果没有声音的配合,就无法表达完整的意义。声音与画面有时是声画合一,有时是声画分立,构成一个复合的音响空间,配合、补充、发挥、延伸了有限的画面空间,形成强烈的艺术效果。在声音表现上,同样采用了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手法。一方面,全部采取现场同期录音,追求逼真的声音效果;另一方面,声音的真实并不停留在纯自然的效果上,而是从真实地再现,进而追求更为强烈的表现色彩,使声音成为艺术手段。例如影片中许多声音都源自生活的真实,连不断出现的“野唱”,也都是特地到哈尼族那里去实地录制的,因为山地民族无拘无束的歌声,可以更真实地营造出一种“逍遥”的气氛,表述出“心中无喜亦无悲,走来又走去”的感觉。在追求声音的表现色彩时,如画面中拍摄初三班学生抄写课文,画外的声音是有节奏地响着“嗒嗒嗒”经过强调了的粉笔声,以及犹如千军万马从桌面上奔沓而来的铅笔声。这种夸张的抄写课文的声音,则是写意的,突出了“抄”的音响,加强和深化了“抄”课文的视听印象。再如影片最后烧坍的那个场面,声音的处理完全是写意的,同时采用了声画分立的手法。画面上出现的是漫山遍野的火焰,在烟气缭绕下似隐似现的校舍,但画外的声音却是学生的玩闹声,大树倒裂声、牛铃声、口哨声,以及“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的齐诵声。这些声音参差混杂,交错加入,而且愈来愈强。然后又随着火势的削弱,烟焰的飘散,这些声音也渐渐地减弱下去。这个声音分立的镜头段落,声音成了极有感染力的艺术手段,丰富了画面的含义。
与某些探索影片相似,《孩子王》也有不注重故事情节,含义过于曲折
隐晦的趋向,思想大于形象,影响了广大观众的接受。但是不可否认,这批中国电影的年轻一代的创作者勇于探索,敢于创新,毕竟在突破传统,丰富电影表现手段方面,起到了功不可没的开拓作用。
《孩子王》于1988年获第八届电影金鸡奖导演特别奖,最佳美术奖。
(顾象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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