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彩色片
摄制:台湾
编剧:王小棣宋綋
导演:王童
摄影:李屏宾
演员:张柏舟(饰陈发)卓胜利(饰陈阔嘴)文英(饰英英)杨贵媚(饰水仙)
【故事梗概】
日本占据台湾时代末期,陈发、陈阔嘴是两代佃农,为了躲避被抓到南洋打仗的厄运,母亲半夜起来将牛屎涂在他们的眼睛上,使他们烂红了眼睛幸免被征召。兄弟上有耳聋的老母,还有一个因丈夫被日本征兵战死南洋而发疯的妹妹水仙,下有7个半大不小的小孩,收成又不好,其穷困可知。
陈发小姨夫妇,将地租给陈发兄弟种,地主夫妇,带一对子女,为躲美军轰炸,到陈发家避难。兄弟杀鸡买鱼,倾尽一切招待,而几个孩子只吃客人吃剩的鸡鱼骨头。谁知地主吃喝之后,说要到日本避难,所有的旱田都要出售给糖厂,以便离开台湾。日本军部又以支援战争为名,提早半年牵走陈发一家赖以为生的耕牛。
兄弟俩饥饿也互相推让,舍不得下厨房吃东西。母亲在厨房发现一个小偷,原来是逃避日本人抓兵的青年,那青年说他刚结婚,妻子又怀孕,他没法离开家,躲到山上有十几天,翻山爬树手也烂了,他说他不是坏人。陈发一家颇表同情,多包了点饭给他,让他尽快离开这里。
第二天早晨,几个小孩带着粪箕一类的用具离家,听说第一天美国飞机会来轰炸,和村里的小孩一起到铁桥边,准备捡炸弹片卖钱。美国飞机真的来轰炸大桥,这群小孩被飞机的狂轰滥炸吓得到处逃窜。陈家兄弟那块旱田掉下来一个重磅的未爆炸弹,全村震惊,巡查补也赶来,因为这个炸弹上送军部,会得到奖赏,他可能还会升官。兄弟俩还跟地主亲戚讲,因炸弹落在地里,奖赏要给地主,地主说由于地现在是陈发兄弟在种,应归功他们俩。
兄弟有如供奉祖先一般供奉这个“呈献天皇”的礼物,然后在巡查补郑重其事的押解下,要把炸弹抬到市镇警察分驻所报功。途中天气炎热,山路崎岖,兄弟俩不断地给炸弹浇水,还出主意叫警察把警服脱下盖在炸弹上。过吊桥,对面来一队送殡的队伍,桥小路窄,摇晃剧烈,载炸弹板车车轮脱落,掉进峡谷,兄弟都发挥“只要炸弹不要命”的勇气,硬抱着炸弹,送殡的人见是炸弹也惊慌后退,闹出不少笑话。兄弟在巡查补的押送下,把炸弹抬到警察所,岂知警察长惊吓之余,对天鸣枪,威吓他们,命令赶紧把炸弹扔进海中。兄弟失望之下,只好从命,把炸弹抛入海中,刚往回走,意想不到,炸弹居然爆炸。海面上浮起死鱼无数。兄弟跟许多看热闹的人、小孩都下海捡鱼。兄弟连忙说这鱼是他们炸的,还脱下长裤子装鱼。包括警察在内,大家手拿肩挑一大堆鱼,回到家。兄弟看到全家人兴奋吃鱼的样子,觉得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总会掉下一些运气来。老母还道:“希望美国仔隔两三天来轰炸一次就好,那么咱们就一直都有鱼吃,还有多的可分给厝边隔壁。”像是俚语“天公疼憨人”。
【评析与欣赏】
在中国电影史上,凡抗战电影多是民族大义、国仇家恨、同仇敌忾为主题。其剧情多是正剧或悲剧,其中主角不乏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显赫人物,或军士将领。在被日本统治51年后、重新回到祖国怀抱的台湾的稗官野史中,也充斥着抗日英雄人物的事迹,在民族大义的前提下,每个日本人,皆被塑造成凶狠残暴、毫无人性的血腥屠夫,本土人不是汉奸就是顺民。而《稻草人》一反常态,以反讽荒谬的笔法来写日本占领台湾时期的台湾民众的悲哀,站在人道关怀立场,展现日据时期“小人物”生活和心态的真实面貌。王童反对简单地表象化地把人分“好人”与“坏人”,他对许多负面人物,以过人的气度与胸襟,排解了世俗的歧见,赐于丰满的慈悲与包容。影片借鉴安东尼奥尼主演的《逃亡25小时》及在台湾风靡一时的嘲讽喜剧《上帝也疯狂》,编导改变时空、人物,变成发生在台湾日据时期的故事:“逃兵——缴牛充公——炸弹——希望——鱼——幸福”,交织成日据时期的殖民窘困生活与尴尬民族认同。即使改姓也不计较的歹命庄稼汉与高唱军歌当逃兵的新婚郎、急于向上级献宝的巡查大人与收回租地落井下石的台湾地主,冒险捡拾炸弹碎片领赏的孩童与不惜用尽米粮款待地主与巡查补的村妇刹时,“道德”与“悲哀”混淆,侵略者变施善者,轰炸者成送礼者,炸弹更把送死的使者化为“天公”的“福祉”!
中国人自古以来以农立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逆来顺受地面对大自然所赋于的一切,一代代靠天吃饭,久而久之产生了对天的敬畏与感恩,陈发对着一片被雀鸟啄食的稻穗向“老天爷”喊冤;在一次空袭中,又因田里掉下了一枚以为可以换取赏金的未爆炸弹,而想“老天可怜我们一家人没有饭吃,于是丢了一颗美国炸弹给我们。”而当炸弹即将运走前,陈发的老母亲对着上天与炸弹焚香膜拜,祈求保佑陈发兄弟在运送途中一路平安。最后,炸弹炸死了海里的鱼群,两兄弟不但拾回了老命,当晚全家更在一顿丰盛的鱼肉大餐中度过,老母说两三天美国飞机来炸一次,也表达敦厚无知的农民对上天的感恩与不敢多贪的敬畏。
作品诠释小人物现实生活,悲中带喜,喜中有悲,乐极生悲,否极泰来。穷困中的陈发兄弟,正陷于佃租的农地将被地主收回,赖以为生的耕牛又被日本军方征收,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突然经由一枚掉落在自家田里的炸弹,找到了生机,脑中满是“领奖”后的美梦,好不容易翻山越岭,小心翼翼地运送着炸弹到镇上,日本长官基于对“未爆弹”的畏惧,强押三人将炸弹投入海中,俩兄弟梦想落空,正感到哀伤时,一声惊爆,被炸弹炸死的鱼群浮出海面,让3人满载而归,得到补偿。
《稻草人》从构思至完成历经5年。导演手法流畅,节奏明快,从片头稻草人突兀自述,跳接至水红色水袖漫舞稻田之上的慢动作镜头,到西乐喇叭与唢呐混奏的荒谬不调和之丧礼,点出悲喜剧的基调。而后以活泼的叙事剪辑,引介各个主角出场,接着又将节奏放慢,让观众用心体会时代与人物的悲哀。但在慢调中仍以丑角股令人发噱的对白或短镜头穿插其间,以打破哀伤或沉闷的气氛。炸弹出现,一扫前段的阴霾,以极具喜剧感的设计进行。在运送炸弹的冗长过程中,以巡查脱衣服复盖炸弹,吊桥上遇到出殡队伍的混乱危险,陈发兄弟用力敲击弹头问“会不会爆”的疑虑,叫人从头到尾提心吊胆,紧张不已。直到炸弹投海,正当观众宽心时,炸弹竟然爆炸,海面
随之浮起一路上辛苦的报偿——鱼。全片成功地运用剪辑、对白、镜头,将快、慢节奏协调地结合,不愠不火且随处可见转机。
王童故事铺展生动有趣,细节自然生活化,使人如临其境,活泼的节奏、细腻浓郁的人情描写,悲喜互见,超脱时下台湾片惯有嬉笑怒骂的低俗趣味影视片,呈现日据时期台湾庶民无奈的生活。剧中角色与性格入木三分。在日据时期作为台湾的民众仍信奉中国传统的宗教,诸如土地公、神明等,更带有台湾电影的民族和地域特色。
影片还擅用象征、隐喻暗示主题,再以对比、辩证等手法并行,相互呼应,表达导演的立场与观点。影片中以多种指涉的复杂象征意念交替进行。“稻草人”有双层的含义:象征了台湾最低层的农民,永远辛勤地守着自家田地;又象征“稻草人”没有“严加看管”,导致辛苦耕种的粮食遭受鸟群啄食殆尽,对于掠夺的异主入侵,毫无招架能力,只能静静地接受剥削宰割,除了宿命望天别无他法。
王童的镜头上,常用俯角大远景,表达人的渺小,无力抵抗大环境。如无知小孩在桥下等炸弹,摄影机由远处俯拍铁桥下小如米豆的脆弱孩童、站在一望无际稻田里仰头问天的农民。或以深焦镜头搭配景框造成空间与时间的延续效果。最后一场景,众人齐聚一堂分享鱼肉大餐时,镜头随着孩子问阿妈的对白逐渐拉远,空间由室内至室外,直到一扇门框,摄下屋内的温馨气氛才停止,这时阿妈的回答由远处传来,而凝结在空中,久久不散,深深镶入每个观众的记忆底处。
色调上,水仙的红的新礼服,巡佐白的制服和农民灰暗的粗布衣,非但在色彩搭配上极为抢眼,同时也象征剧中人物的身份和心态,如此匠心刻意安排,视觉效果绚丽、饱满而又自然。这跟他深厚的美术基础不无关系。
参加《稻》片演出的几乎全是电视台的闽南语电视连续剧演员,他们不是明星级演员,但他们对台湾习俗了解,讲地道的台语,生活化的自然表演,能鲜活地诠释影片中具有草根性,又是属于台湾市井小人物角色。
《稻草人》对民族意识的反省,具有电影艺术的雅俗共赏的品位,在台港追逐闹剧商业片风潮中实为罕见,为台湾如何拍好艺术和娱乐相兼的影片,提供了有益的借鉴。此部影片于1987年获第24届金马奖最佳影片、导演、编剧等八项提名,结果获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三项大奖。参加多项国际影展,并获得亚太影展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奖。
(陈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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