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彩色宽银幕故事片
摄制：峨眉电影制片厂
编剧：王朔米家山
导演：米家山
摄影：王小烈
主要演员：张国立（饰于观）潘虹（饰小鲁）梁天（饰马青）葛优（饰杨重）马晓晴（饰刘美萍）
【故事梗概】
在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公司风起云涌、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某市于观和他的伙伴杨重、马青也挂出一个带洋文的招牌——“三T”公司。这个公司十分独特，他们为服务行业补遗拾缺，居然经营起人们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来。
杨重接受的第一项业务就是去替一个大夫陪女友刘美萍谈恋爱。这位售货员认为知识分子“特深沉”、“智慧”。而于观则在为一个自称是作家的宝康筹办“三T”文学奖发奖大会。这个宝康决定自己拿钱设立一个“三T”奖，以满足自己梦寐以求的获奖愿望。马青的差事是替一个丈夫回家挨骂受气。那个少妇对不顾家务整天浪荡闲逛的丈夫正发泄着怨忿，又骂、又闹、又砸。
在一个展览中心，“三T”文学奖发奖大会开始了。所请的首长、知名作家却都未到。于观决定让手下人冒充。杨重在会上作为“评委会主任”结结巴巴地发言。领奖的人们捧着泡菜坛子奖杯似笑非笑，尴尬茫然，但宝康因获头奖而心满意足。发奖大会上安排了一场时装表演。人们穿着各种服装：古装、旗袍马褂、西装革履、牛仔服人们的身份也不同，有帝王后妃，有满清和国民党的遗老遗少，有红卫兵、有现代青年他们你斗我打，你搂我抱，穿梭在一群着三点式比基尼泳装的女子之中。
“三T”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兴隆。3个年轻人热情接待每一位顾客。然而，那个曾由“三T”公司代谈恋爱的丈夫现在又要“三T”代劳去向姑娘宣布绝交。那个得到过“三T”公司帮助的宝康转眼就在女友面前讽刺他们“没出息”，还以指导写作、谈论人生，骗取了姑娘的爱情。一个所谓的“德育”教授赵尧舜，表面上装出是他们的知音，转过脸来，却在“五讲四美演讲会”上抨击他们是思想堕落，而他自己却是心理变态。此外，还有于观父亲的训诫、街道干部，那个“马列老太太”的指责、于观女友小鲁要他考学搞事业的规劝更糟的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知识分子”要“三T”公司代他照顾卧床不起的母亲。于观等轮流到医院服务，可是老太太因生儿子的气，跳楼自杀了。这“知识分子”反诬他们护理失职，竟勒索赔偿。“三T”公司被街道办事处宣布停业整顿，还要给死者家属赔偿。于观和伙伴们心情烦闷地在大街上闲逛，正好碰到某电影制片厂要找替身演员。他们又去充当了一次撞汽车的角色。
“三T”公司终于被关闭了。于观们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公司的大门，只见公司门前等着他们去帮助的人们仍然排着长长的一队。
【评析与欣赏】
《顽主》围绕一个“三T”公司兴衰的荒诞故事，展示了改革开放年代呈现出的杂乱纷繁的社会景象，以及人们的各种心态，尤其是对生活中各种病态的人格、行为和种种不尽人意的现象极尽嘲讽、调侃、玩耍，表达了对传统的旧秩序、陈腐的道德观的反思、反叛和批判，表达了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和使社会生活更完善的愿望。影片以纪实与荒诞融合的手法，幽默而不乏清新，辛辣而不乏善意地为我们勾画出一幅真实有趣的现代都市生活漫画。
影片里有两类人，一类是“三T”公司的成员，另一类是“三T”涉及的客户们。影片是按群像塑造人物的，没有对哪个精雕细刻，但采用了接近漫画或特写的手段，寥寥几笔就勾出了人物的某个侧面，既形象，又典型。
“三T”公司成员于观、杨重、马青是一些无业青年，力图为自己寻找出路，也力图做好事。他们办“三T”公司就是想着为别人排忧解难，管一些没人愿管的事。他们既不是英雄，也不是痞子。他们聪明豁达，一心想活得轻松自由、潇洒快乐。但是，生活戏弄了他们。他们的价值没有得到社会的公认。“作家”宝康为代表的庸俗势力以一种过河拆桥的恶劣方式对待他们，“三T”公司最后被冤枉地查封了，他们受尽了社会种种不平等的待遇。当然，影片也没有讳言他们身上这样那样的毛病和过失。比如，在与顾客算账时的几分狡黠，与父亲耍贫嘴的一点无赖，公司关闭了，他们欲上街找茬打架撒气，他们常常无所事事，出言不逊，表现了知识和道德的贫乏。而这一切无疑也为传统道德准绳所唾弃。正因为这样，他们身上呈现出复杂的矛盾的心态，一方面是不甘寂寞，奋力挣扎，积极参与，以期摆脱因历史重负与自身弱点造成的生存困境，一方面是与现实妥协，在“顽主”假面下听任生命骚动，以无所谓的姿态“游戏人生”，用诙谐幽默、嘻笑怒骂来掩饰他们实际生活的艰辛。他们其实内心都孤独苦闷。但是，他们在德育教授面前仍不愿承认“痛苦”，在丁小鲁面前表示自己“很充实”，真是一种生存在夹缝中的怅惘。尽管如此，于观们比起那些违法乱纪者，比起那些利用权势投机的人，他们要善良、诚实、可爱得多。而且，我们看到于观他们在厄运面前，并未只是无所谓地渲泄，迷茫地等待，而是继续干，再办新公司，表现了积极、达观的生活态度。
人物是时代的产物。于观们的出现有一定典型性，从一个侧面坦露无疑地揭示了社会变革、新旧交替时期当代一批都市青年所表现出的一种狂躁和不安的心态。
影片中另一类与于观们相映衬的是“三T”公司业务涉及的那些人——刘美萍、宝康、大夫王明水、知识分子赵尧舜以及壮汉、少妇等。这些人貌似神圣、正统、堂皇，实际表现了各种病态的人格和行为，他们都是有病的，是荒诞世界里可笑、可鄙、可悲的人物。比如那个“作家”宝康，用“三T”公司名义自己奖励自己。他在发奖会上煞有介事地发表动人的演说，丝毫没有为欺世盗名脸红。这个里外不一、蝇营狗苟的小人还以指导写作、谈论人生骗取年轻姑娘的爱情。那个道貌岸然的“德育教授”赵尧舜（其职业和名字都带有“讽刺”意味），一面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济世救人的大道理，一面大吃大喝。表面上俨然是青年人的知音和指路人，实则是一个灵魂猥琐的伪君子。在他的人格面具下掩饰着对异性强烈的欲念。那个尖声尖气、南腔北调、戴着眼镜的斯文的“知识分子”，表面上是个大孝子，实则把母亲推到跳楼自杀的境地。当他迫不及待地去抓那一把勒索来的钞票时，原来的斯
文、满口的革命词句统统都不见了。还有于观的父亲、那个街道干部影片撕下了蒙在各类社会角色脸上神圣的面纱，对他们的伪善、虚荣、僵化、迂腐给予尖刻地嘲讽，使他们的麒麟皮下露出了马脚来，使人们看到被看作崇高圣洁的殿堂里还有这样的丑陋，从而对传统的伪道德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同时，也使人们看到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看到了社会的缩影、动态、思潮和风尚。
影片丰富的思想内涵和严肃的社会主题是以一种荒诞性的风格和嬉笑怒骂的形式展现的。影片立意怪诞、异想天开，注重假定性，风格夸张，追求热闹的滑稽。影片中的“三T”公司，实在是个天方夜谭。它或代人谈恋爱，或代丈夫挨老婆骂这样的公司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荒诞的公司、荒诞的故事、荒诞的人物、荒诞的业务引发出一系列的笑料。如“三T”文学奖颁奖会的全过程就是前所未有的荒诞不经。这场戏，将嘲笑、戏弄和亵渎推到了极端，真正将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了给人看。颁奖中，编导别具匠心地安排了奇特的“时装表演”大杂烩：在迷乱的灯光、震心的音响中，各色人物穿着古今中外各种服装跳着舞穿梭而过，时空混乱，人物交错，令人眼花缭乱。这个服装表演，实际是时装“杂耍”，不断刺激了观众的视觉，带很强的冲击力，但并不是无聊的插科打诨、逗乐凑趣，而是有着深刻的寓意。它隐喻了中国社会的变迁，是历史的缩影，也隐喻了万花筒般五光十色的时尚及开放后各种思想意识、价值观念交叉混乱的状况，是纷繁的时代的写照。用泡菜坛子给作家发奖更是前所未闻。让那些冒牌的诗人、作家在台上慷慨陈词，突出和强化了这一事件本身的荒诞性，对宝康之类的畸形心理给予辛辣的嘲讽。台下的客人，都是为了看节目、跳舞和吃喝而来的，并不是在关心文艺的繁荣。这场戏对当今社会上奖励之滥、奖杯之多的现象也是一种绝妙的披露和讽刺。有人说，“顽主”就像是“三T”公司的标准产品，因为它给人们带来开心的笑。轻松的调侃、揶揄，加之幽默的语言，使影片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和娱乐性，赢得了极好的剧场效果。当然，在娱乐的同时，影片也给人理性的思辨，甚至激起情感上的酸楚。这更显示了顽主们的闹剧下蕴含的是更具纵深感的悲剧性。影片有些地方又带有淡淡的抒情和伤感，使人感到一种笑声中的苦涩，轻松中的沉重。比如剧中那个轻薄、俗气而又善良、单纯的刘美萍，让人感到她又可笑，又可怜。再如影片的结尾，在那个被关闭的“三T”公司的门口，仍排着长长的一队人，人们仍需要有人帮助排忧解难，虽然荒诞，却无法使人笑出来。它引发了人们对尚存在的社会问题的思考。
影片风格荒诞，却能使观众接受和认同，首先是由于影片反映的社会问题是真实的，荒诞正是来源于生活本身，同时也由于影片采用了纪实的艺术手法来揭示生活本身的荒诞性，将荒诞风格与纪实的艺术手法相融合，使生活图景高度真实，给人以亲切、朴实、可信之感。我们看到，影片的思想内涵都是在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的发展中表达出来的，没有将人为的东西，如精心设计的视觉造型（色块、光影、画面构图等）、晦涩朦胧的隐喻、象征等强加给观众。为了使画面具有生活实感，拍摄中很少用灯，尽量用自然光。所有的街头戏都是用长焦和多机位在生活中观察、捕捉和偷拍下来的，而且影片全部采用了同期录音。这些都有力地烘托了时代背景和生活氛围，显示了都市生活的那种杂乱、对立和冲突，暗示出对现实生活的多重指向性。
影片中的音乐、歌曲的处理与全片的气氛、格调也很谐调。影片中每个
段落开头都出现一段探戈音乐，并配上一幅幅现代都市风情画般的镜头：汹涌的人流、车流；拥挤林立的高楼这样处理，使全片有张有弛，起到了调节节奏的作用。影片中台词饱满，有了音乐的调节，正可使观众听觉上得到间歇的休息。而音乐的轻松感、愉快感与生活的沉重感的对立，也给人幽默调侃的感觉。影片开头结尾画面伴以类似崩克和粗摇滚之间的声嘶力竭的歌唱，很有现代色彩，将现代生活中都市人特别是都市青年人的焦灼、惶惑和躁动不安的情绪渲泄得淋漓尽致。
（何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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