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摄制:日本德间书店、中国电影输出输入公司、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西安电影制片厂编剧:刘恒导演:张艺谋杨凤良摄影:顾长卫杨轮美术:曹久平夏今作曲:赵季平录音:顾长宁主要演员:巩俐(饰菊豆)李保田(饰天青)李纬(饰杨金山)
【故事梗概】
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一个山区小镇的染坊里。杨金山已到中年尚无续宗之子,于是买一年轻俊美的女人为妻,她叫菊豆。杨金山年老多病,菊豆难孕。可是,他却怪菊豆,随意打骂折磨菊豆。在染坊干活被杨金山收养为侄子的天青,一连数夜听见菊豆的惨叫,清晨,又见菊豆在牲口棚解衣擦洗伤痕。菊豆发现他在外偷看,先是用干草堵上小孔,后又取掉。天青只见她那斑斑伤痕的身体有种难言的悲痛和迷人的美丽,暗暗对菊豆产生了爱恋。后来听见菊豆哭嚎,他很气愤,但他却敢怒而不敢言。
一天,金山出远门,晚饭时,菊豆像暗示似的告诉天青;他叔晚上不回来。晚上,菊豆悄悄来到天青门口,推不开门,失望地滑跪在门外次日早饭时,菊豆含泪对天青说:“你叔不行了,不能养儿子,他迟早要掐死我。”埋头吃饭的天青羞涩地抬头看菊豆时,两颗心久藏爱恋的相撞,像火山爆发炽烈地燃烧起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次年,菊豆生下一子,金山非常高兴,并取名天白。
一次金山出外送布摔下山崖,瘫了下肢。天青菊豆再也不怕金山了,每晚在一起亲亲热热,如胶似漆。金山肺都快气炸了。菊豆还告诉金山,天白是天青的儿子。金山听了如雷轰顶,决心报复。想掐死天白,结果未遂;想烧毁大院被天青菊豆扑灭。无奈,他只能痛哭哀嚎。
一天,天白一人在院中玩,金山狰狞地将大手伸向天白,突然,天白喊了声爹,又连喊两声,金山像傻了似地愣了一阵,一把将天白搂抱着呜呜哭起来。一天,天白蹲在染池边玩,金山伸手去抱他,天白一扭身跑开,金山扑空掉入染池,无力挣扎,命归黄泉。
一晃过去10年,天青菊豆依旧开着染坊,天白上了学,13岁的天白却显得老成、忧郁。一天,同村男孩二赖对一群人说,看见天白娘与他哥天青在村后山洞里抱着天白忍受不了,便手持利斧去找二赖算帐。天白回家,将正房与厢房用砖墙隔开。一次,他回去见家里无人,便向地窖跑去,地窖深处天青与菊豆紧紧抱着昏迷过去。天白先背出他娘,菊豆还喃喃道:“天青天青。”接着,背出天青,用凉水泼醒。天青跌跌撞撞地走到染池边,脚下一绊,掉进池中,天青挣扎着冒出头来伸开双手,天白不但不救反而给补了一棒,天青完全沉入池中。天白脸上掠过一丝狞笑。菊豆见天青悲惨死去,痛断肝肠。突然,一声凄惨的哭嚎声响彻杨家大院,蓬头垢面的菊豆在嚎叫声中昏迷过去。
杨家大院燃起了通天大火,菊豆手举燃烧的火把,熊熊烈火越烧越旺,烧红了地也烧红了天。
【评析与欣赏】
有人把《菊豆》与波兰斯基导演,纳塔莎·金斯基主演的《苔丝》相提
并论。也有人说《菊豆》是《红高粱》的姊妹篇。这些说法丝毫不过。《菊豆》的的确确是张艺谋导演的又一部像金子般沉甸甸的艺术佳作。
专家和评论家认为《菊豆》所传达的文化信息量较大,内涵很丰富。导演在片中充分调动了色彩、画面、音响和道具等的功能,并大量采用象征、隐喻甚至夸张的手法,大大增强了影片的艺术魅力。
张艺谋似乎深爱红色,从《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到《菊豆》中都用了大红颜色。《菊豆》中染坊池中的染料是红色,大长条染布是红色,头巾是红色,火把和大火也是红色。红色象征热情,但也似血似火,在不同情况下它的含意不同。当天青与菊豆第一次拥抱在一起时,出现的大红颜色给人一种热情、炽热、轻松的感觉,天青将一块大红头巾罩在菊豆头上,它代表一种美丽和强烈的生命力,充满温情与爱护,当杨金山掉入染池,染池变得通红,天白将天青打入染池,红色的染池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咽了两条鲜活的生命。杨金山残废后,手持火把欲焚大院,这红色充满了凶残。片尾,那呼呼生风的熊熊烈火,要烧掉的何止是那破旧的染坊,而是那吃人的封建宗法社会。那火海般的红色,充满着愤怒、力量和绝望,红色是导演别具匠心的艺术手法。
《菊豆》的画面极佳。导演在画面上颇下了番苦功。片头一个定格镜头,从上而下,四周房顶围着一方天地。杨天青由远而近缓缓走来,呆呆木木,推开染坊沉重的大门。这几个画面把观众带到一个古老破旧、狭小、阴郁、压抑的氛围中,塑造了一种看似平凡却寓意深刻的意象。当菊豆站在木架上晾晒染布时,一束色彩斑澜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光影渐渐地由模糊到清晰,菊豆的体态也逐渐由虚变实,这一画面的变化过程意味着作为女性的菊豆,在从未靠拢过女人的天青眼里,将由神秘、虚幻到明朗,也意味着天青将要得到本不该属于他的爱情。再如,菊豆在牲口棚擦洗伤痕,发现天青在外从小孔偷看,先用干草堵上小孔,后又取掉。这一堵一取的动作画面,表达了菊豆的思想变化和心理活动。类似这样会说话的画面,片中不胜枚举。
该片的音乐音响也用得很巧妙。一连几天夜里,天青总是听见从上房传来菊豆的惨叫声。一天夜里,天青被女人的尖叫声惊醒,手握利斧,潜到正房楼梯底下,房里传出女人正尖叫的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化成唔唔吭吭的混沌。似乎脑袋在往床沿上撞击。天青气愤地将利斧甩出,呯地一声扎在房柱上,上屋安静下来。这段音响完全代替了画面的作用,既发挥了音响的功能,又增强了观众的想象力。比用直观的画面更含蓄更艺术。清晨,菊豆擦洗伤痕时响起巴乌如泣如诉的音乐。这忧伤、沉重的曲调不仅表达了菊豆肉体和心灵的创伤,更似菊豆在哭诉他不幸的遭遇和难以忍受的痛苦。
《菊豆》用道具塑造一种意象,帮助观众理解剧情人物的内心活动,也是相当成功的。染坊里那不断变换的染布,示意菊豆变化的心理活动。当天青与菊豆第一次情感爆发时,那哗哗作响、飞奔直下的长条染布,它示意天青和菊豆长期积沉心底的渴望与追求如瀑布般飞泻而至。这时观众感受到的并非是“非礼”和“乱伦”,而是一种炽热、浓烈可贵的爱之升华,是青年男女应该得到的情感。此时此刻,他们勇敢地冲出了束缚他们的一切羁绊,冲出了封建宗法的禁锢,忘记了杨金山,忘记了染坊院厚重的大门。观众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好像黑暗中照进了一缕灿烂的阳光,给人一种光明轻松的感觉。在那阴森恐怖的染坊中间,高挂着五彩缤纷的亮色调染布,它示意着死潭中还有短暂的一些希望和生机。
《菊豆》的另一艺术特点是它有强烈的风俗展示。这几乎是张艺谋几部电影的共同特点。《红高粱》中有“颠轿”的动人场面,在《菊豆》中有七七四十九回的挡棺仪式。这些浓郁的地方风俗,给观众一种新颖别致的艺术享受。
重视细节描写是《菊豆》的又一艺术特点。当杨金山知道天白是天青的儿子时,如雷轰顶,决心报复,想害死天白。一天,金山狰狞地笑着向天白爬来,当金山那双大手恶狠狠地伸向天白时,突然,天白喊了声爹,接着又连叫两声。金山像傻了似地愣了一阵,一把将天白搂在怀里,呜呜地哭起来。这一细节是写杨金山对待天白态度的巨大变化。虽然只是一个动作,却真实可信。再如,一天夜里,睡去的天青被一声尖嚎惊醒,他迅疾下床抓起利斧,潜到正房楼梯下,听见菊豆尖叫的嘴被捂住,似乎被揪着脑袋往床沿上撞。天青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猛地将利斧抛出,一道寒光闪过,正好劈在正房立柱上,一声巨响,房里霎时安静下来。“谁?”金山严厉发问,天青却胆怯了,忙问:“婶子病了吗?”说完耷拉着脑袋离去。这一细节,首先写了菊豆所受的折磨和痛苦;第二,写了天青对菊豆的爱恋;第三,写了天青的软弱;第四,写了杨金山的狠毒凶残。天青愤怒时,在柱子上砍下的刀痕被菊豆掩蔽。这虽是个细小动作,却表现了菊豆对天青的情爱。天白在片中多次出现,却无几句台词,大多以表情和动作表意。他那充满杀气和仇恨的直愣愣的眼神,盯着天青,盯着菊豆。使观众看到的不仅仅是天白,而是杨金山的代理人,是杨金山满腔的仇恨在杨天白眼中燃烧。后来他终将仇恨的目光变成了仇杀的行动。剧情也由此推向了高潮。诸如此类的细节描写无疑给《菊豆》增添了不少光彩。
夸张式的讽刺手法在片中的运用,也加重了批判的深度。菊豆生子后,杨金山请来乡绅名士给取名,经反复推敲挑选,最后确定为一个“白”字,这时银幕上传来的是那颇具讽刺意味的话语:“天青、天白,清清白白。”他们真的清清白白?充满封建宗法的杨家真的清清白白吗?在天白3岁生日的宴席上,邻里乡亲们让天青也说了一句吉利恭贺的话,天青呷了一口酒,憋涨了脸好不容易才嘣出一句:“天白,我的——兄弟哎”事实上应该是兄弟还是父子?再如杨金山死后,举行葬礼,按规矩要求妻子菊豆必须拦截七七四十九回。那一次次的阻拦,一声声的呐喊:“你不能走哇”实际上,菊豆和天青对杨金山是种什么心态和感情?与那循环往复不变的动作和呼喊,岂不形成鲜明的对比和莫大的讽刺吗?
以上艺术特点,直接为表现主题和塑造人物服务。菊豆、金山、天青、天白几个主要人物栩栩如生,形象鲜明。主人公菊豆尽管出身低贱,却天生丽质,心灵手巧。但又红颜薄命,被杨金山买去为妻,受尽折磨,过着非人般的生活。她又不屈服于命运的束缚,勇敢地冲破封建伦理的桎梏,大胆地追求幸福和爱情。她所处的那个被封建宗法所禁锢的时代,根本容不下她的叛逆和“非礼”,她的反抗愈大,她所付出的代价也愈大。最终依然落得个家破人亡非常悲惨的结局。杨金山不仅老朽,而且下肢瘫痪。不仅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宗法的代表,而且还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夫权主义者,把妻子视为牛马和工具,可随意打骂欺凌,毒若禽兽。杨天青虽勤劳朴实,却愚昧无知。
他一方面对菊豆受的折磨非常同情,内心也很喜欢菊豆,但又不敢大胆去爱,老是躲躲闪闪,懦懦弱弱;另一方面他很愤恨他叔杨金山对菊豆的虐待,却又不敢帮助菊豆去反抗去摆脱那个老不死的,甚至还怀疑和怨恨菊豆毒死了
他叔。杨天白生性冷酷,不仅不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而且老是严密监视和控制其父母的一举一动,不仅直接杀死自己的生身父亲,而且将生身母亲逼上绝路。是个典型的封建宗法的忠实信徒和卫道士。总之,《菊豆》用血和泪控诉了封建宗法制度对人性的摧残和对生灵的毁灭,是一出使人惊心动魄的悲剧。
由于《菊豆》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1991年在法国第43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荣获路易斯·布鲁埃尔特别奖,同年又在第35届巴利亚多利德电影节获金穗奖,1991年获美国第6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
(张学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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