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制:台湾
编剧:蔡明亮
导演:蔡明亮
摄影:廖本榕
演员:李康生(饰小康)陈昭荣(饰阿泽)王渝文(饰林美桂)任长彬(饰阿彬)
【故事梗概】
片头是阿泽、阿彬在夜里撬公共电话亭里的钱匣。小康独居的卧室见一只蟑螂跳到地上,用圆规刺进蟑螂背上钉在桌子上,又见玻璃窗上有一只蟑螂,用手拍了两次,因蟑螂在窗玻璃上,他用力拍把玻璃打破,手也被扎伤,鲜血滴在课本上,在客厅里的父母十分惊慌。
小康是时下父母望子成龙的大学联考落榜的学生,父亲靠驾驶计程车,供他在补习班学习。而小康无心念书,偷偷地退回补习费,走在街上,被驾计程车的父亲撞见,坐进父亲的车,在十字路口,父亲的计程车的照后镜被骑摩托车的阿泽打碎。
阿泽、阿彬是翘家的青少年混混,约在溜冰场里当服务小姐的阿桂出来,阿桂属于那种只要有她看上眼的男人,就可以跟着走的20岁的女孩。他们在酒吧喝得烂醉,阿泽、阿彬把阿桂扶到旅馆,开房间,阿彬欲留宿,阿泽拖阿彬离开。当阿桂醒来,觉得十分廖落。阿桂在冰宫(溜冰场)上班,电话里一个大她5岁的姓黄的男人约她出去,她应约去会面,阿泽强行拉她到克难街的旅馆,两个少男少女,按捺不住欲火做爱睡在一起。在背后跟踪的小康,用随身带着的利刃,捅破阿泽的摩托轮胎,敲碎摩托的照后镜,摩托车上还喷漆“AIDS”,一报还一报,以泄阿泽打破父亲计程车照后镜的私愤。晚上小康母亲对小康父亲说她去求签,三仙姑讲,小康是哪吒三太子转世,与父亲李靖作对,庙里四大天王中托着塔镇他儿子的就是李靖,李靖和小康父亲同姓,小康父亲骂个没完。第二天小康父亲到补习班,得知儿子领了退学费不回家,气急败坏。晚上小康全身湿淋淋回家,父亲骂他,母亲问这几天去哪里,小康沉默不回答,父亲不让他进入家门。小康只好住进阿泽带阿桂来作爱的同一家旅馆。阿泽去骑摩托车,看车子被捅破,地上还喷漆着“哪吒在此”四个大字,十分懊丧。小康从楼上窗旁看到此景,在床上高兴得跳了起来。阿泽推着被捅破轮胎的摩托车在大街上狼狈地走着,小康又骑上摩托车追上去,故作关心,问要不要帮忙。
阿泽和阿彬溜进狮子林电动玩具店,小康先躲在卫生间,看守员锁好店面大门走开,小康躲在电子游戏机后面,看着阿泽、阿彬偷拆电动玩具里的CT电子线路板。阿泽、阿彬作案后,从边门溜走上锁,小康出不去睡在里面。凌晨守门员上班开门进店,小康乘看守员打扫室内不注意时候,溜出店外。隔天,阿彬、阿泽傻里傻气,拿十块CT板到这家电子游戏机店出售。老板让女顾员看闭路摄影,叫她认可疑的窃犯。店员发现阿泽要卖的CT板与他们失窃的一样,讨价问价了一番,问起东西来路,阿泽吱唔说是内湖姓李的托他们代售,店员要他们把东西先留下,待查清楚后再付款,阿泽他们看情况不
妙逃跑,在小巷里阿彬被店员殴打得鼻青眼肿,只有阿泽跑得快,躲过灾难。在风雨里,阿泽背着阿彬乘上正好路过的小康父亲驾驶的计程车。到阿泽窝居的卧室,阿彬说要喝啤酒,要个女人抱,阿泽骂他伤了这么重还这么色。小康家厨房水道长久失修,水从通水口冒出,小康用什么塞用什么堵都挡不住,水漫过一间又一间的房间,拖鞋、烟屁股、脏东西一件又一件地漂浮在上,随着水流而流动。
阿桂进屋,对阿泽说,昨天夜里被他扔下,一个人在旅馆,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进到里间见阿彬躺在床上,伤势很重,问到底怎么回事,阿泽答非所问,说今天很累,和阿彬坐上上次被他们砸破照后镜玻璃的计程车。阿桂要走,阿泽对她说,抱阿彬一下,阿桂木然地伏在阿彬胸前一下,尔后出去,阿泽出来狂吻阿桂。阿桂说:“阿泽,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阿泽问:“你要去哪里?”阿桂摇摇头,意思不知道。他们都茫然,不知哪里才是他们理想的去处。
小康来到哗波电话交友中心,这里提供青少年交友的机会,一次3小时,费用250元,有欲交友的电话号码,如果是男生,有女孩子主动与其通话,要是两个谈得来,可以约定相会,进一步发展关系。小康进到中心里一间间被隔离的小电话间,面对响个不停的电话,冷漠地喝着饮料,也不接电话。过了很久,他从电话间出来,后头电话亭里的铃声依然响个不停台北的夜空灰蒙蒙的,清冷的街道上一辆辆轿车滑过。
【评析与欣赏】
犹如纪录片真实纪录了这年代社会中迷惘的青少年的生活方式。采用双线两个主角彼此对照的叙述,不落言诠地呈现这族群都市人类的沉浮感。
以青少年为主角的电影,从80年代开始,已经由徐进良、林清介的学生片自成一格,尔后不少导演都拍一部或多部学生片,并成为一类型片种。这些学生片处理那时代正在途上挣扎的青少年所面对的学校、家庭、社会、心理的压力。他们容易有越轨地方,也多停留在学生帮派,或成了太保、太妹的帮派,或成了太保、太妹的帮派纠葛,或男女恋爱这种单纯的情感关系上。故事大多发生在校园。教育体制的腐败,经常被学生片直接或间接影射及攻击。到90年代蔡明亮等几位四代导演后,以青少年为主题的青少年片,则触及青少年犯罪、吸毒、行窃抢劫、持枪杀人等等90年代台湾新兴的社会问题。《青少年哪吒》,不像徐进良、林清介的学生片那样,或台湾新电影时期对待青少年方式——作者带着自我认同的态度投入角色经验的刻划;而这部电影中的青少年已经成为镜头注视下,与作者相当疏离的“他者”,他(她)们是容易被捕捉到内在生命的人物。这种人物的内心空虚,源自导演与拟仿对象之间,在主体认同上的分离,作者讲的是“他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经历过的故事,或别人成长经验,塑造出令人明确认同的角色。
哪吒是传说中托塔天王李靖的儿子,他与李靖父子不和,又大闹龙宫得罪龙王,连累父母,后来虽然刨肉削骨还身父母,以息龙王之怒,但最后还是藉着莲花莲叶重返人形,并成为封神榜上诸神之一。蔡明亮看完动画片《哪吒闹海》,发现哪吒这个“永远的青少年”,“他叛逆的感觉很强烈,很像现代的青少年。每个青少年都是不顾一切的。”所以藉影片成功地忠实纪录了1992年的台北及此时生活在台北这块土地上的青少年,给人们立即自省的机会,而不必等到过20年后,再设计重新再现当今台北生活景观和青少年的
生活其心态,以唤起历史记忆。导演再现90年代西门町的风貌,让大家对照现实,显现了都会少年一般的困顿茫茫。
阿泽,是终日游荡于西门町的青少年一员。环境给他生活,给他金钱,供给他消磨时间燃烧青春的地方。睡觉、抽烟、电玩、出外找钱、夹着吃饭、泡马子做爱,过惯夜生活,白天睡大觉,他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这就是他的生活全部。
小康,是在补习班念书的高四学生,和父母之间无言沟通,父母给的单向关心,给吃用钱或求神问卜,他们不知道小康心里在想什么,小康也不会告诉他们。他的生活从此开始,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随着阿泽飘进西门町,飘入了台北的夜晚,飘入了电话交友中心,完完全全地飘于台北的大环境中了。
阿桂是个老家在南部的女孩,选择西门町为住所,因为这里不愁找不到工作,玩到很晚也不怕没人送她回家。她生性随便,可以莫名其妙地跟任何人同床,大概是只要看顺眼即可,醒来才问:“我现在在哪里?”心情不好,找报纸广告,男来店女来电,随便找个人聊聊,约会,一切凭其心情或直觉做事,而她的直觉却是来自那没有经过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训练的大脑,或许是要到真正受了什么伤害才能警觉吧!台北几乎可以满足她所有的需要,可以很简单地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到最后,阿桂和阿泽才会发现在台北竟然无获得最基本的温暖和保障。阿桂对阿泽说:“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阿泽问:“你要去哪里?”戚戚焉地说出这些边缘人的困惑与身不由己的处境。
影片没有以卫道者或指导者的方式针砭青少年的价值感,也不故作光明或寓言者般提供答案,准确反映西门町青少年族群的生活。让观众警觉到现在的一些青少年处理他们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漫不经心,没有太多的是非判断、道德观,在他们看来过去未来都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的好与坏,好的可以饮酒整夜不醒人事,坏的是以血肉之躯与人搏斗,明天大家又若无其事地好汉一条。他们是那么匪尔所思,那么危险,只要他们自己所喜欢,有什么不可以?他们(少男少女)亦敌亦友,既羡又妒的关系;虽然处在父子对立之关系中,却保有偷偷为对方报个仇或留扇门的感情联系;更在片尾那个直摇上天的空镜:窄小的西门町不是包袱,也是导演传达纠葛时的意象。更加接近台湾社会在急遽转变中,青少年所孕发的迷惘及疏离。他们的想法、作法已不是过往年代成长的人所能理解、想象。导演能敏锐捕捉这些映像并忠实地呈现,所描绘的社会情境不是虚构的;相反的,它因为那么准确,使其成为一部审视90年代台湾某些社会面貌的纪录片。影片表达了导演对青少年的关怀,让大人们正视一个他们现在面对的青少年世界,知道他们的子女在想什么?面对了现代社会及四周的环境,扪心自问与青少年之间发生了多少问题,对自己有所自省。
追求纪实美学风格。
导演在影像、声光色彩上捕捉现在台北青少年的真实生活,多采实景拍摄,台北华西街、西门町都是青少年日常流涟、浪荡、作案、工作、生活的场所,导演纪录了那些地方的风貌,和在那一带青少年的生活样貌、精神状态。呈现出分裂的、冰冷的90年代青少年的身影,为时代更替,留下不容忽视的标志。
没有明星演员的演出,专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演技的生活化、自然、
活脱,是此片能达到纪实美学的关键之处。在4个演员中,只有王渝文曾经演过电影《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烧郎红》,李康生演过单本剧《小孩》,而陈昭荣、任长彬则是新演员。蔡明亮主要让演员发挥自己的特质,凭着自己的经验和想象力演出。不刻意做作,没有舞台腔调,他们所饰的角色让人们觉得在台北街头都随处可见,但他们个性迥异、鲜明、独特,给观众的印象又是那么深刻。
平行、交叉叙述,应用对比蒙太奇、并列蒙太奇,并列、分头叙述将两条情节线同时按事物内在联系,交替表现,统一在共同的主题中。象征、隐喻、衬托、对比手法,含蓄或形象地表达导演某种寓意或某事件的情绪色彩。比如小康和阿泽两个男孩,开场时,小康在室内,在书桌上刺钉蟑螂,窗外下着雨;雨夜,阿泽和阿彬在室外偷公用电话钱。后段高潮戏是另一个雨夜,阿泽在旅馆跟阿桂做爱,小康在室外淋雨弄坏阿泽的摩托车。最精彩的是小康住进旅馆房间,而阿泽走出房间,以及各自洗脸镜头的剪辑交错。导演不露痕迹地刻划了翘家不归的两个男孩,他俩同质性、互补以及共生关系,就像阿泽在狮子林电动玩具店作案,被困一夜的反倒是小康一样。水适时出现或无所不在(雨天、阿泽房间地上的积水),非但联系他们俩,而且隐喻他们所处的台北恶劣的环境,台北西门町或繁华市区,既孕育青少年又腐蚀青少年。阿泽自慰或做爱的纵欲,对比小康没有性纵欲,但喜欢恶作剧,装神经病让父母惊慌;又如小康的父母的喋喋不休映衬小康的默默无语,而又投射到片中阿泽父母永远缺席。青少年对人淡漠,对小生物残酷,揭示现实台湾社会待青少年更加漠视。
这部电影的不足之处是缺乏戏剧张力,如电影开场,夜晚下雨的台北,圆规下钉的蟑螂,用力敲破的玻璃,课本上的滴血等,这给观众很大的想象和期望,本应有张力和爆发力,但却没有发生,给人的心情落差较大。小康与阿泽之间的交互作用也不明显。比较接近电视影片,场景平面化,缺乏纵深,主要使用电视影片平板的灯光设计。这与蔡明亮过去所拍的电视影片,在色彩明暗所能塑造的美感及意义上,并无明显的差别。
蔡明亮于1957年出生在马来西亚婆罗州的猫城(古晋),三岁就与爱看电影的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公家附近有三家戏院,有的演粤语、广东大戏,有的演邵氏电影;有时候演日本片,有时候演西洋片。上中学前,外公几乎每天带他看两部影片,功课写不完就由外婆帮忙写,进入中学后,渐渐变成他带外公去看电影。上高二,一向害羞内向的蔡明亮出人意外地成立话剧社,并开始写广播剧投稿。高中毕业,没有按父亲的约定,而到台湾投考文化大学戏剧系。大量涉猎戏剧和电影理论。与学友王友辉合组了业余的“小坞”剧团。大四开始编剧,第一部作品是《速食酢面》。还编导过舞台剧《黑暗里打不开一扇门》、《房间里的衣柜》。《黑暗》一剧的背景是监狱,人物只有两人,中年汉子与少年的囚徒生涯。是台湾艺术界难得一见碰触同性恋的题材。《衣柜》一剧,蔡明亮尝试在舞台上结合电视媒体,在当时台湾剧场里算是观念新颖,作风大胆。毕业后编写能搬上银幕的电影剧本《风车与火车》(张佩成导)、《小逃犯》(张佩成导,获亚太影展最佳编剧奖)、《策马入林》(与小野合编,王童导)、《阳春老爸》(与于光中合编,王童导)、《黄色故事》第一段(王小棣导)。他的剧本都维持着平实、不夸张的风格,拥有一定的水平。
蔡明亮来自马来西亚,20岁以后才到台湾念大学。可能因为这种“异乡
人”的关系,使蔡明亮对台湾社会带着旁观者疏离的敏感。在他的作品中,擅长用白描的冷静手法,客观地呈现一般人视而不见的生活细节。而由这些生活细节中,表现我们面对生命的无奈、重复、荒谬和挣扎。因此,蔡明亮脱离了台湾电影原来的“健康写实”传统,更接近现实主义。加上蔡明亮偏爱青少年人物,成为今日台湾青少年文化最诚恳的纪录者。
(陈飞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