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彩色片
摄制:台湾
编剧:周晏子蔡德明
导演:周晏子
摄影:廖本榕
演员:王渝文(饰幼眉)陈昭荣(饰阿义)林建华(饰阿杰)
【故事梗概】
阿义与阿杰都是屏东客家子弟,到高雄就读,大学联考将到,阿杰还在泡马子(跟女孩子谈恋爱),把小玉甩了,又粘上小朱,在他看来交女朋友就像换衣服一样,可以任意换穿。而阿义生性纯朴踏实,执意回家乡复习功课,参加高考。
阿义回到家,正好是收菸烤菸的最忙时候,父母让他专心复习功课,不让他帮做农活。母亲娘家的幼媚来帮忙收菸烤菸,阿义对纯朴、善良的幼媚怀有好感。他搬到庙里书房温习功课,一天在河边靠在树上念书睡着,幼媚去摘草药看到,扔小土块捉弄他。阿义醒来后,她带他在小溪里泡,说可以赶走瞌睡虫。并带他到溪边挖草药,阿义钦佩幼媚懂得许多草药知识。
阿义爬上菸楼帮忙放菸叶烘烤,幼媚在下面传递。夜里,阿义在烤房看火睡着,幼媚不声不响地进来,帮阿义往火塘里添柴。阿义醒来,幼媚把姐姐月媚向他借的小说还给他,阿义把看过的钟理和小说给幼媚看。一天,阿义骑自行车载幼媚到村外,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俯冲而下,幼媚昏眩闭目,脸色青白。他们在山路旁停下,看着家乡一马平川,绿油油一片菸叶,心旷神怡。阿义说:“外面的世界再好都不如自己的家乡好。”
春节将到,阿义挑着家里的大大小小饭锅到溪边洗刷,幼媚也在溪边帮洗饭锅,幼媚教阿义如何才能洗干净,洗完,互相泼水嬉戏,不经意间,幼媚落水掉进深处,被阿义救出,回家后卧病不起。幼媚的父亲告诉阿义,幼媚罹患不能再生的贫血症。待幼媚稍能起床,阿义陪着幼媚到她妈妈的墓前,两个人都做过许愿,幼媚问他许愿什么,阿义说忘了,幼媚说希望妈妈保佑他考上最好的大学,考上最好的系。如果他考上大学,一定到他家道贺。阿义骑自行车载着幼媚来到美浓——台湾乡土作家钟理和生长过的地方,阿义告诉幼媚,钟理和就住在那山脚下,问她有没读过钟平妹的故事,他说可惜钟理和走得太早,要不然会写出更多感人的作品来。幼媚问阿义,将来你是不是想当个作家?阿义点头。幼媚说,我听人家说作家生活很清苦,常常要饿肚子。阿义回答说,我不怕。幼媚说,我知道你不怕。他们牵着手过桥。阿义问她将来做什么,她说将来希望一点都没有,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很想到外面念书,可是爸爸不放心。阿义说古代祝英台都可以出来念书,我可以教你。两人心心相印。当幼媚闭着眼睛,阿义要接吻,阿义忽然想起他过去所痴恋的月媚与男友在野外作爱的情景,立即不敢触碰幼媚,后悔地对幼媚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幼媚说只希望他能把书念好。不要为了我耽误了你的念书。阿义回到家里,父亲对他不满,说他回来是温习功课,还是做什么。
阿义大学联考后,回到家乡得知幼媚病重转到台北月媚家中养病,立即北上探望,查到月媚家。幼媚下楼相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阿义给她喂
药、削苹果,眉宇间有几多哀愁。月媚送他到火车站嘱咐道,希望幼媚回家乡后,阿义常常去陪她。阿义的爸爸捕了些鱼,阿义带来送给幼媚补养身体,幼媚说鱼还小,放在玻璃缸喂养。阿义帮幼媚的爸爸劈柴,给幼媚念钟理和的小说,喂母亲煮的猪肝汤,
放榜那天,阿义父母、妹妹围在破收音机旁,听大学录取名单,得知阿义金榜有名,犹如农民家出了状元,十分高兴。幼媚房间里挂着纸鹤,幼媚听完收音机,围上红头巾,装扮一新,出来告诉爸爸阿义考上台湾师大国文系,请求爸爸载她到阿义家,向阿义恭贺。爸爸用摩托车载她。半路上,微弱的幼媚偎依在爸爸宽大的后背说,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喜欢阿义,将来如果有一天和阿义结婚,你们一定会喜欢阿义这个女婿。说着血从鼻孔里流出,她忙用随身带的纸偷偷擦干。爸爸听了,泪流满面。在烤菸楼顶,阿义看到幼媚坐在她爸爸摩托车后面前来,赶忙下楼迎接。两个贴心人面对面,默默无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幼媚道一声:“恭喜你。”待阿义的父母跑出来迎接。幼媚的爸爸已赶忙载她奔向黄昏的返回路上。晚上阿义父母、妹妹或以茶代酒,或用酒向他祝贺,正在说以后帮阿义照顾幼媚时刻,幼媚哥哥赶来叫阿义。阿义赶到床边,幼媚带着幸福、迷恋、凄然神情看了阿义一眼,在阿义怀里闭上眼睛。
在山坳孤寂的幼媚冢坟,上面插着欲飞纸鹤,阿义在坟前念着幼媚生前写给自己的遗书:“认识你是我一生最快乐的事,虽然摘菸叶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却在我心里烙下最美好,也最难以割舍的回忆我觉得很不应该,把悲伤留给你们承受,真的,很希望能再与你相约,一起去溪边摘青草,再坐你的脚踏车,你要更好珍惜上大学时光,有空的时候,请帮我去看看我最放心不下的爸爸”
【评析与欣赏】
《青春无悔》是台湾导演第四代后留美电影硕士,并由影评人升为导演的周晏子的首部力作。
追求“诗意写实主义”艺术风格,美化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是台湾客家族群的一曲田园牧歌。台湾客家人多来自广东梅仙、福建闽西、赣南一带,多聚居在台湾高雄屏东等地,形成一种特殊客家人生活习俗、心理、人文景观的客家文化。出身客家的台湾作家钟理和、钟肇政、李乔、钟铁民、杨光祯、赖碧霞、吴锦发等人对客家的历史、文化、生活,曾作过细腻的描述。台湾影视作品不乏刻划闽南人生活和文化,但客家人未在影视界引起足够的重视。这部是台湾40年来真正的第一部客家电影,以客家族群为描写对象,客家语对白占三分之一,以客家文化重镇美浓为主要场景,鲜明地凸现了客家文化色彩,让社会大众对客家族群投以相等的注视。
电影改编自台湾当代作家吴锦发的小说《秋菊》。吴锦发是客家人,高雄市屏东县美浓子弟,他对故乡美浓有一份热爱:美浓是客家族群文化、学识、知识的代表,虽然以农为主,但培养出来的弟子很有作为,出了很多博士。导演在此部影片中,将吴锦发小说《秋菊》吸收消化之后,阐释出比原著更单纯的爱情,没有什么高潮起伏,以类似散文诗的格调,娓娓道出一对青春男女的感情悲剧。阿义和幼媚,代表着纯净的青春生命,是所有曾经走过青春岁月的人必定会怀恋的“自我的投射”,也是将迈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会反求诸己的楷模。他们由相遇到相识、相惜、到悲恸分离、到永不后悔
走过这段路,反映年轻人由腼腆、执著、对成长苦涩的承担等情怀。他们的“爱”,毋宁是一种青梅竹马式的爱,是一个比较清纯的年轻人的爱情,而这种爱又源生于对家乡、对大地的眷顾,是人与人及人与土地之间的和谐写照。
此片的某些层面上,体现了客家人的意识里所谓“原乡”的乡愁观念。导演之所以选择20年前的故事,基本上出于怀旧心理,抒发个人的一种乡愁——对导演青春期的纯真烂漫有所思念。选择这个故事,是希望在这个浊世中创作一部清流电影,让观众感受年轻人纯真的一面,带给观众一点清新的气息,找回一点人们曾熟悉的纯洁和朴素,这是大家曾经拥有过的,只是被竞争和功利挤到了心灵的角落。唤醒浮世心灵的乡愁——时代越前进、社会越变迁、人心越迷失,情感的纯净之美越需要。
影片讲的是农村一对青年在成长阶段发生的感人故事,周遭充满温馨与宁静,人人脸上挂着和蔼满足的笑容,过的是勤奋努力的生活,一切都是自然,极人性的。阿义父母对他的关心、督促,辛劳捕鱼、种菸为的是让他能考上大学,父亲对他交女朋友由抵触到理解支持。而幼媚父亲、姐姐始终对幼媚的关爱,道出客家人人与人之间那种温馨的亲情、友情。男女之间产生的爱虽然热烈而澎湃,民风纯朴的客家人表现得那样含蓄、隐藏或有节制。他们之间的爱情是渐进的、羞涩的、有责任的。迥异于《青少年哪吒》那种茫然、随兴的都市边缘人生活形态,和琼瑶小说中的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大相同。70年代中期,蒋介石、蒋经国易位,台湾建设如火如荼,肇始自工业文明污染而来的是城乡差距拉远。在美浓,勤俭坚忍的客家农民依然保存传统的生活信念,乐天知命,种菸叶,使用古老的菸楼熏烟叶,客家人赖于生存的菸田有的傍在山隈,有的敞在苍穹下,菸楼则疏落在灵秀的村落,椰子树、槟榔树、绿油油的水田、牛车,有地标性象征作用的金字面山,古老的伯公祠(土地公庙)、庙里的书房、风水地(墓地)、漂亮的三合院,过年前后门窗上端贴的旧的和新的五福纸,当地年轻人去世后冢葬土堆上插的一只色彩鲜艳展翅欲飞的纸鹤,及洒上的冥纸,代表家人对死者最深的思念与祝福,都在表现出客家人特有的文化、习俗和传统。加上客家农民耕耘劳动的形象,构成诗情画意的田园景观。突破了近10年来台湾电影描绘青少年成长苦闷、疏离、灰涩的窠臼,从而牵动观众心中潜在的对纯美事物的憧憬。导演采用“诗意写实主义”风格,在写实主义的基础上,摄录如诗的实象,强调人和自然的关系。它不仅拍出美浓环境美,而是按照美浓既成的美丽景致,将人物的精致对白、吸引人的剧情、人物深厚的情感,像散文诗一样,柔柔的,比较婉约的,透过摄影、音乐、美术、演员内敛的表演,在道出故事的同时,呈现出客家人的家庭关系、生活习性、恋乡爱家亲人的特质;乃至城乡差距、时代气息、当地独特的人文景观。
台湾写实片不避讳去表现一些丑陋的东西,这部电影不以传统戏剧结构为主导,以两位男女主角的心理轨迹为主线,生活流和意识流结合,淡化情节和注重造型。线性组织段落,呈放射状铺陈开去,通过变奏的积累,逐渐强化影片的感情色彩。将缺乏戏剧冲突的事件、生活流程的细节串联起来,构成一个和谐、完整的叙事形态。它也用了些长拍镜头,然而该跳镜的地方都跳了,注意在适当的时候,挑起观众的情绪。营造美的氛围和美的格调,类似散文的形散神凝的意境统摄全片。采用不同角度拍摄美浓的景观。周晏子认为发生在美浓的故事,就应在美浓拍摄,片中使用道地的美浓客家语对
白,也只有在美浓摄影,才能保持原味。绿,是这部影片的主要色调,表达相对于后代评论机械冷调的视觉观念,呼应剧情情感的温暖。美浓在群山环抱下,自成天地,犹如世外桃园,所以摄影呈现的似中国国画山水的感觉:构图落落大方,摄影机运动灵巧自然,美术注意考据,整体色调趋向鲜柔的绿色系和古朴的砖色系,包括建筑、陈设道具、服装在内的色调都没有俗腻或阴冷的颜色,能一致烘托出雍容的田园风味。使用富士软片,并用补色滤镜和全色滤镜,凭着摄影师的记忆和经验,控制色温,表现出美浓农村那种亲切、诗情画意的感觉。又如最后一场幼媚墓前的戏要求有一种黄昏的日落娇艳、动人的视觉,摄影师加上一层橙金色镜,把背景颜色统一在较乾黄的色彩上,重新凝聚,掌握凄美的感情,在灯前加两个K的HMI灯光补光,并在灯前加上接近B8的蓝色滤色纸,终于把主体人物的颜色调到接近要表现的真实的情景。
导演不善于以特殊的镜头镜位寻找一个比较不一样的看世界的空间。影像展现灵秀之所,不摒弃特写,但更多运用近景、中景、远景、大远景,及升降镜头,当摄影师在升降上柔缓地运镜,或在轨道上推拉拍摄后,原本格局不大的影片就有了开阔的视野,令人赏心悦目,对自然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透过视觉产生感应。比如当阿义失意或寂寥时,他喜欢爬到菸楼顶上独坐,当他和另一位男主角阿杰发生冲突,阿杰上宿舍楼顶自省,在那高高的位置上,他们可以俯瞰周遭的世界,或暂离恼人的现实,而得以涤净心思。也由于诗意写实风格,使导演可以游走在现实和超现实之间,又不致于破坏整部影片的写实性,例如幼媚消失在烟田里的那场梦,及幼媚二姐月媚在林中与男友幽会的回忆,导演都采魔幻式手法来拍摄,制造一种诡异的美感,完成情绪的张力。
音乐在电影中的作用,是随不同的电影而异,一般情况下,音乐在影片中起着辅导情节、烘托演员的表演,及表达导演抽象的情感。好的音乐会给观众带来一种情绪的感染。在此部电影拍摄过程,导演让作曲家史撷咏到美浓拍片现场,体会当地气息,观察那里的田园景观,搜集客家音乐,感受南部客家小镇的淳朴民风;从广东的绿色菸田,蓝天透过“感觉”掌握那块土地的精神,然后转换成音乐。由于影片不是很复杂的成人式的爱情,也没牵涉到暴力,更没有很煽情的情感表现,只是淡淡的,实景已很具乡土性,为了避免格局变小,导演作曲家不把音乐定位在乡土小调上。影片的音乐整体上维持乡土特点的同时,用比较现代感的手法,靠管弦乐团演奏,以弦乐器为主,无论和弦、旋律、对位,都能最细致地表达感情。搭配一些音色比较柔和的木管乐器,譬如双簧管、低音管、长笛、短笛、竖笛,偶尔用法国号。不刻意用胡琴、唢呐、梆笛这类中国乐器。而是从客家聚居美派所感受到的精神,揉合南方色调的感觉来写主旋律,虽然故事在特定的地城,但音乐的情感已经超越地域,观众看电影时,能感受到这也是自己年轻时的感觉。音乐不仅是烘托剧情,它在某些时刻本身就是剧情。影片中飘渺、感伤的音乐,银幕间视、听交响的和声,多层次、多信息地勾勒出主人公内心情感的细微的波动,弥补了影片中演员在感情流露上表演的不足。有时,演员不一定很明显把内心戏演出来,也可藉助有生命力的音乐,细腻地表达角色内心复杂的感情。这部电影音乐由史撷咏编曲,他是台湾国立音乐科作曲组毕业,曾以《唐山过台湾》、《滚滚红尘》两度获得金马奖。他用电子合成器模仿导演所要的乐团形态来演奏,最后请大陆中央乐团演奏。使这部电影音乐做
到很完全,细腻饱满,诗意盎然,有较高的水平。而且片中的音乐的情绪和转换,与角色情感的变化紧密相扣。阿义欲吻幼媚,却忽然想到她二姐,以致与幼媚产生误会,羞愤骑车回家途中,现实、回忆交错的那段戏,将回忆处理成梦幻,这段音乐有点梦幻、抽象的感觉,而现实中奔驰着脚踏车的阿义内心很激动时,音乐突出速度感,这种两极化的音乐情绪,通过自然的转换技巧,有机地结合一起。
(陈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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