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彩色片
摄制：北京电影制片厂（汤臣）香港电影有限公司导演：陈凯歌
编剧：李碧华芦苇
原著、统筹：李碧华
摄影指导：顾长卫
主演：张国荣（饰程蝶衣）张丰毅（饰段小楼）巩俐（饰菊仙）
【故事梗概】
1924年，北平，北洋政府时代，一妓女抱着儿子闯入关家科班，求关师傅收她儿子作徒弟，关见小孩有六只手指，拒收，妓女一刀砍下小手指，硬拜了关师傅为师。从此，小豆子便在关家科班学青衣，同班学花脸的小石头对他关怀备至。
学戏的生涯太苦，小癞子与小豆子逃跑，但在外边见到角儿受观众狂热崇拜的情景，小豆子又拉着小癞子回科班，正见到关师傅痛打小石头，责怪他作为大师兄开门放人。小豆子挺身承担，声言是自己跑的，与师兄无关；并自己趴在凳子上，请师傅打。小石头见师傅打得狠，上前拦阻，被刀子刮了一下眉骨，淌下鲜血；小癞子怕被打，上吊死了。
关师傅带着二人回科班途中，遇一弃婴，小豆子不听关师傅劝，把他抱回戏班。
抗战开始，二人已成名角儿，这天正在戏园唱《霸王别姬》，袁四爷特来捧场，散戏后，又到化妆室赏戏并邀程段二人到家小酌谈戏，程蝶衣不敢不去，段小楼不领情，声言自己要去喝花酒。
在花酒楼，头牌妓女菊仙正被一群嫖客戏弄，段小楼为解围，冒称这日正是他与菊仙的定亲日，二人当众饮了定亲酒。
程蝶衣得知此事，责备段小楼没有听师傅的话，小楼不明白：“什么话？”程说：“从一而终！”小楼叹道：“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疯魔不假，可活着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呀！”菊仙拿私房钱向鸨母赎了身，到戏班找段，表示若段不收留她，她要再跳一回楼。段即表示今晚就是定亲礼。程闻言很不高兴，猛推化妆间的门，
坐到外间来，段要程当证婚人，程说：“黄天霸和妓女的戏，不会演，师傅没教过！”
抗战胜利后，伤兵闹戏园子，段为保护程，与伤兵打架，菊仙为救段被踢流产。而国民党的法警却因程为救段而给日本人唱过堂会以汉奸罪将程铐走了。段、菊，还有戏园老板，为救程去求已变成国民党红人的袁四爷出面搭救。菊仙则要段立字据不再跟程一道唱戏。
菊到监狱向程通风报信，叫他在法庭只要死咬住是日本人拿枪逼他去唱堂会的，并把段给她立的字据拿给程看，程看后，伤心不已。
法庭上，袁四爷果然振振有词为程辩护，获得掌声。但程却失神地反应迟缓，当段经过他身后时，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法官一再提醒程“有义务和权利用事实来证明你清白的人格。”但他却说：“青木要是活着，京剧就传到日本国去了，你们杀了我吧！”段对京剧
艺术的背叛，令他痛不欲生。
但法官忽然宣布对程一案暂停审理，交保释放；原来是国民党行辕长官要看程的戏。
解放前夕，民不聊生，段小楼沦落在戏园大街卖西瓜。程派小四将宝剑送给段。二人与戏园老板及小四站在路边聊天，到解放军快进城了，那坤问段：“还敢打人家伤兵不敢？”段随口答：“他们别瞎闹，闹急了，照打！”1949年，解放军进入北京城。段、程二人在台上演《霸王别姬》，程忽然唱不下去，段向台下军人致歉，解放军不但没捣乱，反而以鼓掌回答，并
唱起了军歌。
为了演戏，程决意戒鸦片，十分痛苦，段全力帮助他，二人恢复了感情。
袁四爷以反革命罪被判死刑。
文革开始了，到处是高音喇叭播着两报一刊社论。程冒雨来到段家院，隔着纱帘，目睹段夫妇连夜烧“四旧”，二人饮酒相拥吻，段激动地抱菊上床，程孤独地离去。
剧场舞台上，段坐在正中椅上，膝上放一把剑，强光照着他，小四的声音自黑暗中追问他剑的来历及解放前夕在戏园大街他讲的话，以及菊仙的妓女身世，最后，还要揭发程，段几经挣扎，显出软弱。
“牛鬼蛇神”被红卫兵押着，经过戏园大街，程挽着段，走在前边。文庙，斗争会场，中间烧着大堆“四旧”，随着口号，红卫兵要段揭发
程。段先说程是“戏迷、戏疯子”，“他是只管唱戏，不管台下坐的什么人，什么阶级，他都卖力地唱，玩命地唱。”但在咄咄逼人的批斗下，他背叛了程，背叛了菊仙。
菊仙受不住这一打击，把她从火堆里抢回来的宝剑还给程，自己穿上红嫁衣在卧室上吊了。
11年后，在体育馆段与程走台，正排演虞姬3次求赐死一折，特写锋利的剑被拔出鞘。然后是剑掉到地下的响声，段猛然转身大叫。
【评析与欣赏】
《霸王别姬》一片于1993年5月，获第四十六届夏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及国际影评人联盟大奖“费比西奖”。至此，中国影片在该电影节已有3次获奖记录：李翰祥的《杨贵妃》获最佳室内摄影奖，胡金铨的《侠女》获综合技术奖。《霸王别姬》获金棕榈大奖却是中国影片的第一次。也是第二部亚洲电影获此大奖，第一次获大奖的亚州影片是日本的《楢山栉考》。
《霸王别姬》是陈凯歌的第五部影片，本片风格与他的四部前作完全不同，他的头两部影片《黄土地》到《孩子王》，属第一阶段，这个阶段是为以后作准备的，一方面是作电影理解的准备，另方面则是电影技巧的准备。他说：“这个阶段对我已成过去。”
《霸王别姬》一片感情强烈，情节曲折，充满生生死死的戏剧冲突，并邀请几位大明星主演，具备充分的商业元素，但同时，却蕴含深刻的文化内涵，在这一点上，与陈凯歌的前作是一贯的。香港影评界对于本片的“雅俗共赏”，叫好又叫座，以“通俗中见斑斓，曲高而和者众”来形容，相当中肯。
陈凯歌选择中国文化积淀最深厚的京剧艺术及其艺人的生活，来表现他对传统文化，人的生存状态及人性的思考与领悟，是很聪明而独到的。国际
影评联盟评委认为：“《霸王别姬》一片深刻挖掘中国文化历史及人性、影象华丽、剧情细腻”。这是外国专家的看法，对于熟悉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国人来说，则此片的内蕴更为丰富深广，银幕影象的张力更具历史深度。
影片中选用的几个京剧的片断，是经过严格精选的，陈凯歌说是要“尽量借这些片断说明程、菊及段三人关系的变化”。但事实上，不单如此，这些京剧片断，对于塑造程蝶衣形象，是极具魅力的视听元素。
如影片第八本第601—623号镜头：在日伪时期的戏园子里，舞台上程蝶衣正在演《贵妃醉酒》，忽然有传单洒下，满台是纸片，台下大乱，宪兵、汉奸跑进场弹压。日本兵还到后台盘查；后来，又停电了，不久，又电灯复明。这么多的纷扰混乱，对程蝶衣却毫无影响，他完全沉醉于角色的感情，一丝不苟地在表演：饮酒、扔杯；闻花；旋转、旋转、旋转，不断赢得掌声；最后，在全景拍摄的优美卧鱼身段之后，导演给他一个特写，银幕上清晰地呈现一张高贵美丽的脸和一双透露着无法排遣的苦闷的醉眼。这一组镜头，把程蝶衣“人戏不分”，对艺术那种迷恋的疯魔劲儿表现得淋漓尽致。
学戏时期，编导反复表现他学唱《思凡》，固然戏行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一说，片中科班的戏，总表现男学《夜奔》，女学《思凡》，最后，关师傅是在示范教《夜奔》时倒下的。但在影片中，程蝶衣的唱《思凡》，却还另有喻意：他从一开始便在性别上迷失。直到影片快结束时，他与段小楼在体育馆走台时，最后一次唱起《思凡》。还是唱错了，仍然是“雌雄不分”。
再有，程蝶衣为了救段小楼到日军军部唱堂会，选的是《牡丹亭》的片断，那杜丽娘是个端庄少女，导演还安排程蝶衣不妆色，只清唱，但下边端坐着的青木等人却听得入迷，懂得鼓掌。这一组镜头，强调的是程蝶衣的艺术造诣与青木等人的收戏。这一分寸，对程蝶衣形象的塑造，是很重要的。
当然，片中京剧片断的选择，确实很好地烘托了人物关系的变化。如段小楼与菊仙结婚，程蝶衣提着剑闯进婚宴，把他当年许愿日后要送给小楼的宝剑掷给半醉的新郎官。然后当众宣布：“从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接着，便是程蝶衣在戏园唱《贵妃醉酒》一组镜头了。这一片断，选得非常贴切。
据梅兰芳的回忆，《贵妃醉酒》的剧情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约好在百花亭摆宴，临时唐明皇爽了约，改往梅妃宫里去了。（《舞台生活四十年》第二集第19页），因此，《贵妃醉酒》，是表现深宫贵妇的苦闷怨恨。现在片中的片断，是按梅派演出，选的是贵妃第三次喝酒，这时她已喝了过量的酒，醉态可掬了。剧中贵妃的心情，同程蝶衣演戏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因此，他特别投入，达到“人戏不分”的境界。
最后，他与段小楼在体育馆走台时演《霸王别姬》中虞姬三次求赐死的片断，也是很富戏剧性的。段小楼背叛了戏剧艺术，背叛了菊仙，更背叛了为他付出很多的师弟程蝶衣，按程的性格，他是没法活下去了。但程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一生迷恋京剧艺术，混淆了戏剧与生活的界限，在生活中也“人戏不分”，他不能承受段小楼的背叛，因此，他一直等待时机，要以虞姬的方式去爱、去死，终于等到了同段小楼走台排演虞姬自刎一折，他自然珍惜这一完美机会去圆他的梦。程蝶衣是一个非常自我封闭的人，他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心路历程的必然归宿，与外部世界无关。
陈凯歌在本片充满激情地叙述这个延续半个世纪的故事，但他却不满足
于仅仅动人地讲故事。片中一些镜头，极具张力，蕴含深刻的哲理。如第13本第965—978号镜头，是解放后，剧团成员坐在舞台上讨论戏曲改革。摄影机从菊仙站的观众席后边拍过去。整个戏院便是一个舞台。陈凯歌谈到这一场戏时说：“大家根本在演戏，大家都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只有程一人不知。”（香港《电影双周》1993年1月359期）他在真诚地谈自己对戏曲改革的看法。当人们在舞台上顺着风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扮演自己的角色时，背后的幕布上，不断地变换着教人联想翩翩的幻灯景色，使得这一场面具有相当大的历史涵盖面，而发人深省。陈凯歌不愧是陈凯歌，他的这部影片，在华丽背后，仍然闪耀着哲理的光芒。
（李以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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