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约诉讼以及与潘有声相爱都是1931年胡蝶生活中的大事,但作为一位电影明星,她并未因此而耽搁了拍电影,拍电影在她总是第一位的。
自胡蝶主演的蜡盘发音有声片《歌女红牡丹》1931年3月上映后,电影界的竞争更形激烈。与“明星”拍摄该片的同时,“天一”也在赶拍蜡盘发音有声片《钟声》,可惜功败垂成,一场摄影棚火灾,使几近完成的《钟声》毁于一旦。“天一”并未因此而放弃有声片的拍摄,而是进一步试拍片上发音影片,“天一”租借了外国摄影器材,请来美国的摄影师和收音师,开拍《歌场春色》一片。在此之前,陈铿然的友联公司也于5月24日推出了蜡盘发音片《虞美人》。7月1日,由顾无为的“大华”和黄槐生的“暨南”两公司合股,以“华光片上有声电影公司”的名义推出了中国第一部片上发音有声片《雨过天青》。摄制有声片的激烈竞争以及《歌女红牡丹》的成功促使明垦公司更加认定技术乃是艺术的基础,要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首先须在技术上压倒对手,于是决定:投巨资购买拍摄片上发音有声片的设备。1931年7月,洪深受命赴美国考察有声电影状况,并洽购美国有声电影器材和聘请美国技师。8月,洪深完成使命回国,带回了新购买的两架“四达通”录音机、一部有色摄影机,所聘美国技师亦随他一起抵达中国。
在更新设备的同时,郑正秋又提出通过拍摄巨额投资、制作认真、质量高、品位好的影片来重振“明星”雄风的建议,这是针对“联华”而提出的。“联华”并未涉足有声片的拍摄,但“联华”以新派面目出现,正是以制作精良、手法新颖、品位较高争取到了大量的较高层次的观众。当时的电影市场,仍以默片为主,“明星”并不想也不能失去默片这个大市场,因此,“明星”将以新的设备、新的思路在声片和默片两方面均要拿出大制作来。
在有声片方面,“明星”决定开拍《自由之花》,并将该片列为公司1931年的重头片,以期使该片成为“明星”发展电影技术,提高影片水准的总体表现,进而恢复“明星”在影坛日趋旁落的领导地位,重新以良好的声誉称霸影坛。《自由之花》较之“明星”以往的制作,的确有着较多的不同。在题材的选择上,越出了家庭、伦理、婚姻、道德等所谓“社会片”的范畴,更不同于随意编造的武侠神怪片,而是取村于1915年冬,亦即袁世凯紧锣密鼓策划恢复帝制并自己称帝之时,蔡锷设计逃出北京赴云南组织护国军起义的这段真实的历史。剧本由郑正秋编写,郑正秋在编导了制作上颇为认真的《碎琴楼》、《桃花湖》、《红影泪》等片后,并未取得预期的成绩,反而因题材陈旧而为评论界及知识阶层的观众目为落伍了的旧派。此番他锐意求新,选择了护国战争史的题材,片中虽然渲染了蔡锷与风尘女子小凤仙的爱情故事,但通过对袁世凯勾结日本,卖国求荣,日本趁机提出“二十一条”,试图灭亡中国的描写,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野心。通过对小凤仙深明大义,蔡锷高举义旗的描写,激励国人奋起反抗外来侵略。该题材对于1931年的中国有着现实的意义,此时,已值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中国东三省的前夜。
《自由之花》在摄制上也有创新,以往的影片,大多在摄影棚内完成,很少赴外地拍摄外景,这样制作费用比较低廉,但真实效果就要差一些。《自
由之花》的故事发生地是1915年北京,如仍按老办法,真实感显然就要受到大的影响,导演郑正秋提出赴北平(北京于1928年改称北平)拍摄外景,张石川和周剑云却不敢马上拍板,因为这样制作费用将会增加许多,郑正秋决不让步,并指出,要拍出高质量的影片,就得花大本钱。张石川和周剑云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深知好的影片对此时的明星公司是何等重要,他们商量后决定,放胆一搏,派外景队北上。为了用尽可能少的钱办尽可能多的事,遂决定,在拍《自由之花》的同时,再拍两部以北平为背景的片子,一并在北平拍摄外景。他们选中了张恨水的两部小说:《落霞孤鹜》和《啼笑因缘》,立即动手把这两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并列为公司在默片方面的重要制作,后《啼笑因缘》又改拍成部分有声片。
《自由之花》的演员阵容也是很整齐的,男女主角蔡锷和小凤仙分别由龚稼农和胡蝶饰演,男女配角蔡锷的内弟和夫人分别由郑小秋和夏佩珍饰演,袁世凯则由谭志远饰演。同时拍摄的另两部影片《落霞孤鹜》和《啼笑因缘》则分别由程步高和张石川导演,主要演员除了《自由之花》中的几位外,还有王献斋、王吉亭、严月娴等。而三部影片的女主角则由胡蝶一人担任,胡蝶作为这三部影片的领衔主演者,任务相当繁重,但心情却是很兴奋的。《自由之花》作为公司的重头戏,主演该片,胡蝶自然当仁不让,而《落霞孤鹜》和《啼笑因缘》是当时甚为流行的两部小说,胡蝶也是这两部小说的热心读者,并深为小说中的人物所感动,所以,当公司决定该两片亦由她来主演时,胡蝶欣然从命。
《自由之花》等三部影片,均先在上海的摄影棚内拍完内景,然后再开赴北平拍援外景。内景于9月上旬拍完,中旬即由张石川亲自带队,外景队
40余人登上北上的列车出发了,这是明星公司历史上首次派出庞大的外景队远赴外地拍片。郑正秋因身体病弱,未能随外景队北上,外景戏的导演托付给了张石川,他扶病与明星公司的同仁一起来车站为外景队送行,胡蝶的父母也来为女儿送行,这是胡蝶第一次离开父母出门远行。随着汽笛一声长鸣,列车徐徐启动,父母的身影渐渐远去,胡蝶的心中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惆怅。当她想到将重游故都北平,马上又兴奋起来。幼年时代曾随父母在北京生活过,而今对北京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对北京的那份亲近感却较儿时更为强烈。何况此番北上,虽无父母相随,但有姥姥与她同行,也是一样的,生于北京长于北京的姥姥对于北京的风土人情,真是如数家珍,唤醒了胡蝶许多沉睡的记忆。因此,拿胡蝶的话来说,此次去北平拍外景,“是重新去拾回童年的梦”,当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了”。
列车于几个小时后抵达南京,在下关由火车轮渡送至浦口,过了浦口,列车就奔驰在津浦线上了。胡蝶因父亲的缘故,对火车有着特殊的感情,夸张一点说,火车可谓是胡蝶童年的摇车。自16岁定居上海后,一晃有七八年未坐火车出门远行了。望着车窗外徐徐后退的大地,回想起童年的生活和从影以来的经历,年轻的胡蝶竟油然生出一份人世沧桑的感叹,望着窗外出神。此时,她又哪里知道,此次北平之行,等待着她的又是怎样一场急风骤雨?
当载着胡蝶和“明星”外景队的列车向着天津开行之时,在中国东北,一场震惊中外的重大事变发生了。1931年9月18日晚10时许,日本关东军自行炸毁沈阳北郊柳条湖村附近南满铁路的一段铁轨,诬称中国军队破坏铁路,袭击日本守备队,突向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和沈阳发动进攻。这就是“九·一八”事变。南京国民政府对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采取了不抵抗的
政策,坐待国际联盟出面主持公道,蒋介石电令东北军首领张学良将军“力避冲突,以免事态扩大”。10余万东北军面对万余日军的进攻,不战而溃,19日晨,日军占据沈阳,同日又占领了长春、营口、鞍山、抚顺等20余座城市,东北大片领土迅速沦于敌手。
当胡蝶和“明星”外景队乘坐的列车抵达天津时,已是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了,大批的东北军涌入天津,同时带来了沈阳失守的消息。外景队的成员们“心情都很沉重,望着大批的军队往南走,心里真不是滋味,但对当时的政局、政府的对日方针都不甚了了,心里尽管有种种疑问也不能说什么。”因发生战事,交通陷入混乱,外景队几经周折,总算抵达目的地北平。幸好在外景队出发前,洪深和摄影师董克毅已先期赴北平,不仅为外景队租下了住处,而且已进行了宣传。北平自有一大批喜爱明星公司演员的影迷,当然不愿放过亲眼目诸“明星”影星的难得机会,尽管东北硝烟迷漫,国人群情激愤,但当“明星”外景队抵北平之日,仍有不少影迷前来车站欢迎。每当一位影星出现在影迷面前,他们总是热情地呼喊着他(她)的名字,胡蝶的名字当然是喊得最响的,胡蝶是这样描绘当时的情景和感受的:
这种亲切、似旧相识又似新相识的呼喊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回过头来,看到我的同行们,眼眶里闪着激动的泪水,这时我自己更感到身负重任,要以出色的演出来回答观众的厚爱。
外景队的驻地位于东四牌楼三条胡同的一座王府旧宅。张石川对于这次北行能否达到预期的目的心中无底,为了节省开支,提高效率,下车伊始,张石川就宣布了严格的纪律,规定了作息时间,任何人外出都必须请假,获准后方可离开住地。外景队的40余人中,有一多半是第一次来到北平,都急于浏览故都风貌,好在初到北平的头几天,张石川和其他导演、摄影要先选择外景地,没有马上开拍,余下的演职员们趁此机会,粗粗地逛了一下北平城。胡蝶则利用这几天和姥姥一起探访了北平的亲友,几天中,胡蝶一直沉醉在亲情与乡情之中,一别北京10余年,北京除了将名字改成北平外,一切都还是那令人感到分外亲切的老样子,古老的城市,淳厚的民风,美不胜收的风景名胜,胡蝶虽是旧地重游,但一份返朴归真的感觉仍是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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