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那个季节应该是冬天。
那时,我刚满三十二岁,生活在我的预想中,越来越明晰,虽说许多的生活压力需要背负,然而,人在努力着,一切困难都不是问题。
也许是我太得意于自己的感受,而忘记了走出自己的内心,及时地去和生活打个照面。一系列的打击突然接踵而至,残酷的失业,清晰的病痛,情感的流离,没有预约,没有解释。就那样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面对亲人,我无言以对,面对世界,我感觉到了惶恐与不安。我不再觉得自己是父母的好孩子,好孩子就不应该让他们老了还要牵挂不得安心。我也不再感觉自己是个成功的母亲,成功的母亲不会将日子过得这样一塌糊涂。
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和任何人联系,回家就把电话关掉,空闲时间猫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然而,生活从来不会因为我的落魄而可怜我,内心本就脆弱的我,终于决定走掉,从这个城市消失。
那天,有些微微的阳光,我背着包走在小区后面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有许多的小草小花,它们并没有因为冬天的来临而凋敝。心头一阵难受涌来,我躺在草地上哭了起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哭泣,忍了那么久的泪水和悲伤,开始排山倒海涌上来。我抱怨着,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善良而勤劳的女人,生活却让我无路可走?
四周静极了,不知道伤心了多久,等情绪平稳下来,我终于不再哭泣,手心里的痒痒让我转移了悲伤的视角。那是一只四条腿的小虫,正在努力顺着我的手指往前爬,很慢很慢,并且走走停停。我想我光滑的手指似乎并不适合它的旅行。就像一棵大树,粗糙反而容易攀援。但是它可管不了这么多,四只小脚不停地往上爬行。其实我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平时在家里看到一只小蟑螂都会不安地大呼小叫,也许,那时候我真的是太幸福了。可是,当小虫已经爬到我的手上时,我竟然忘记了呼喊。我感觉到了它与我的同病相怜,在这寂寥的旷野,谁能理睬我的呼喊与求助?小虫停下的时候,就把小小的头抬起往前望一下,然后再走。我突然想苦笑,这个可怜的小虫子,它究竟想爬到哪里去?因为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可是,它竟然还在走。前面不远处就是指甲,而且,我保养很好的指甲非常光滑,如果有幸走到了指甲的尽头,它若没有悬崖勒马的勇气,一头栽下去将会变得很惨。我突然觉得它比我还要短视并且盲目可笑。
在我笑着并且想象着它的惨状时,小虫子已然过了指甲,到了指尖,并且勇敢地头一低,居然没掉下去,而是信心十足地朝着手心爬去了。
那一刻,我彻底为自己感到了羞愧。
我一直以为没有了路。
但是,指头底下有路,它一直通向手心,宽阔并且阳光充足。那我的脚下呢,当然更有路,那是通向心的方向。
我果断地擦干了眼泪,将背包潇洒地甩在肩头,昂首阔步回家去。
如今的每一天,我都活得好好的。
我永远都记得,心若在,手指头底下还有路,脚底下更有路。
这是虫子教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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