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义的艺术道路颇有些传奇色彩,他天性喜欢唱歌,中学时期为了欢庆解放,刘秉义和同学们上街尽情地放声歌唱,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把唱歌当作终身职业。
20世纪50年代初期,一大批青年学生响应国家号召投笔从戎,抗美援朝,保家卫国。16岁的刘秉义也毅然穿上了军装,他梦想能够飞上蓝天击落美国王牌飞行员,狠狠打击空中入侵者。在身体检查时,由于过不了'眩晕'关,他不得不放弃了'飞翔梦',继而走进了军政学校。当他听说要被分配到海军时,又是一阵兴奋,从小生活在海边的他对蔚蓝的大海、航行的船只,特别是威武的战舰,总是情有独钟。
殊不知,没过多久刘秉义的'大海梦'又一次破碎了。一天,正在篮球场上打球的刘秉义,看见球场边有几位穿志愿军服装的人正对着篮球场指指点点,而他命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变了。第二天,校领导找他谈话,告诉他被正式召入了志愿军文工团。刘秉义恼怒了,铁血男儿应该血战疆场,怎么能吹拉弹唱?为此他大闹情绪。但是军人就是军人,刘秉义最终选择了服从命令,成为了一名战地文艺兵。他随着志愿军奔赴朝鲜战场,为战斗在一线的志愿军官兵们进行表演。在朝鲜战场上,亲历了战火纷飞与战友的鲜血,刘秉义在硝烟中磨砺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文艺战士。他不仅为战士们唱歌,而且还说相声、唱快板,由于他的努力和勤奋,使得他获得了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他被送到朝鲜国立剧院学习。当时的平壤是一片名副其实的'平壤',整座城市几乎都被夷为平地。刘秉义是在一片瓦砾堆下的地下室里完成了最初的专业学习,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学习——第一次知道了歌唱艺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男中音。之后,在战场上,刘秉义抓住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向赴朝慰问团的艺术家们学习。天寒地冻,他站在雪地里练嗓子,眉毛与头发都结满了冰霜。
刘秉义与赵志奇合影
就这样,刘秉义的歌声响彻了战火硝烟。
刘秉义对自己的艺术表演总是带着遗憾,每一次演出结束后他都要认真总结,找出这一次演唱时的'遗憾',作为下一次演唱的研究课题,从而使得自己的演唱艺术日臻完美。所以,当一些年轻演员问他是否对演唱厌烦时,刘秉义兴致盎然地说:当然不厌烦,每次都有遗憾,都有要改进的地方,都有新的追求,怎么会感觉厌烦呢?
说到遗憾,刘秉义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机会在歌剧舞台上尽情地展示中外歌剧艺术。
1957年,从朝鲜战场回国的刘秉义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凭借着刻苦的精神和不懈的追求,他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五年的声乐训练。1962年,他成功地在中央歌剧院上演的古典名剧《叶甫根尼·奥涅金》中扮演了男主人公奥涅金。留在歌剧院工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歌剧梦就要实现了。而这时学院领导找到他:音乐学院有丰富的歌剧艺术需要有人去研究、继承、发展和创新,校方希望他能留校。刘秉义经过认真思考,放弃了梦寐以求的歌剧舞台,选择了留校边学习边任教。
然而,世事难料,风云变幻,在后来的岁月里,刘秉义参与了革命历史史诗《东方红》的排练,又经历了革命歌曲大家唱的峥嵘岁月,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机会再次登上歌剧舞台。更令他遗憾的是,当初为了能够更多地学习研究的歌剧艺术也在动荡的年代化为乌有。而这也成为刘秉义永远的遗憾。
《我为祖国献石油》是刘秉义每场演出必唱的曲目,甚至有一段时间这首歌好像成为他的唯一曲目,这着实让刘秉义'郁闷'了相当一段时间,但是每当听到观众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刘秉义又一次一次地感到欣慰。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正值港台歌曲盛行时,在一次为大学生的演唱会上,刘秉义再次唱响了《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他原本以为台下的学子们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也根本不熟悉那个时代。但是,完全出乎意料,音乐一响,全场学生情绪激昂,振奋,共鸣,将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就连晚会艺术指导也对整个场面感到惊讶不已。刘秉义深刻地感到,一首歌能够震撼几代人,甚至是新时代的青年人,说明歌曲本身已经超越了时代的局限,反映的是一种精神。这首歌虽然唱的是石油工人的壮志情怀,但是同样也唱出了中华民族最深刻的精神内涵,所以它能够打动几代人的心灵。
刘秉义认为:一首歌好,首先应该是词曲作者的功劳,作为演唱者,只是用自己的声音把一个好的作品表现出来——没有好作品,再优秀的演唱者也是无米之炊。
说起《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刘秉义有说不完的故事。其实这首歌曾差点在那个火红的年代夭折。'文革'时期,《我为祖国献石油》这首歌被视为'只见石油,不见路线',差点就被'革了命'。当时曲作者秦咏诚与刘秉义商讨如何挽救这首歌,于是两人就对这首歌的歌词进行了一些'革命化'的修改,才使得这首歌得以幸存,才有了后来不朽的生命。'文革'结束后,刘秉义和秦咏诚来到大庆,再次见到词作者薛柱国时,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对当年的'篡改'表示歉意。薛柱国却紧紧握住刘秉义的手说:'是你们救了我,救了这首歌。'
2010年3月27日晚,天津音乐厅。着名男中音歌唱家刘秉义捧着鲜花回到了化妆间,他的独唱音乐会刚刚结束。早已唱完了所有的曲目,但他在天津父老要求之下,又三度返场演唱了自己最为脍炙人口的歌曲《我为祖国献石油》《跳蚤之歌》和《阿拉木》,然而歌迷们还是不肯'放过'他。面对着化妆间里的穿衣镜,回想起刚才舞台下热情的观众和经久不息的掌声,60年的时光仿佛在眼前一一闪回,心潮澎湃的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在刘秉义还是个16岁少年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了。那时的中国空军刚刚起步,一腔热血的刘秉义听说朝鲜战场的战况,一心就想开飞机上天和美帝'对着干',于是毅然投笔从戎参了军。等到部队的培训结束,被分配到海军部队的刘秉义已经满怀梦想准备前去报到,没想到意外却就此发生。
一天,正在篮球场上打球的刘秉义看见几个穿志愿军军服的人路过,接着领导就找他谈话,要他即日奔赴朝鲜战场。令他意外的是,他去朝鲜不是以战士的身份,而是以志愿军文工团演员的身份。'领导说,你平常爱唱歌,就挑上你了。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我一直很喜欢文艺,从小到大都是骨干分子,但那也只是业余的,让我一辈子干这个我可从来没想过。'
但在领导'开除军籍、开除团籍'的'威胁'之下,刘秉义还是服从命令去了朝鲜,在他看来:'参军本来也就是想上战场,这下也算如愿以偿了吧。'
朝鲜战场没有任何学习演唱的条件,'需要你的时候就要冲在前面',所以刘秉义的演出基本都是在野外,冬天他吃了不少苦头:'在冰天雪地里树林里演出,脚旁边的雪一会儿就化了,胡子眉毛上一会儿就会挂上冰凌。'
在朝鲜待了3年后,1955年,刘秉义和最后一批志愿军战士一起返回了祖国。
为了参加此次'乡情'系列音乐会,刘秉义数次来津为音乐会做宣传。在首次发布会上,他就向大家讲述了自己'是又不是天津人'的缘故。
'我确实不是天津人。'刘秉义解释道,自己是地地道道的秦皇岛人。'可我也确实是天津人。'原来,刘秉义祖籍河北芦台,芦台的行政区划属于天津,'我感谢天津父老,海河水培育出不少金嗓子,天津是我的第二故乡。'
1957年,刘秉义考入了当时设在天津的中央音乐学院,正式学习声乐。60年舞台生涯就起自天津,这让刘秉义对天津有着深厚的感情。在他看来,天津人性格好,豪爽,天津话也让他觉得熟悉又舒服。刘秉义没有正经拜师学过天津话,可他'一到天津说话就带天津味儿'。'天津观众是最热情的观众,讲义气、豪爽、讲道理,但也最不好惹。演员在这耍大腕,天津观众就绝对不买账。有人怕来天津演出,我就从来不觉得。一来天津我就特别放心特别踏实。因为只要你真诚,只要你认真准备,天津观众就是最热情最宽容的。'
刘秉义至今还记得他学生时代在天津的情景,音乐学院附近一片荒凉,能演出的地方很少,'学生们就爱坐着一分钱一次的摆渡去市中心玩,去大光明看电影,能在音乐厅演出就高兴得了不得。'
从战火纷飞的战场回到了音乐学院,刘秉义的心情却没有变得轻松下来,因为他面对的第一个困难就是缺乏音乐基础知识。'那时我刚从战场上回来,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满身是土的土包子,连钢琴都没见过。我周围的同学们有的原来就练过声乐,有的熟悉很多中外作品,基础都比我强。像我这种总共也没听过多少中外作品的人,想要在最后毕业考合格,简直难于登天。'
刘秉义放暑假都不敢回家,坐在琴房练琴,坐得屁股上长了痱子也不敢走。'我的老师曾经说我:你唱中国民歌的说唱作品,能当我老师。可你唱歌的那个基本状态不叫唱歌,那叫‘说歌’。就是批评我发声概念和语言结合薄弱。'
于是,刘秉义只好在学习中找差距,听各种唱片开阔视野。功夫不负有心人,5年后,刘秉义以专业课满分的成绩毕业,还被选去出演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主人公奥涅金的A角,和同为女主角A角的郭淑珍一起演完了毕业大戏,也完成了从业余歌手到专业歌唱家的艰辛蜕变。
提到刘秉义,观众们最熟悉的应该还是那首唱红了大江南北的《我为祖国献石油》,这也是他每次音乐会的必唱曲目。'主要是观众对这首歌太熟了,我也唱了太久了。这首歌1964年被写出来,从那年开始我就唱,到现在已经将近50年了。'刘秉义说,自己独唱音乐会上有很多时候都不安排这首歌,因为音乐会安排曲目一般都是本着古今中外都包括的概念,但《我为祖国献石油》是一首群众歌曲,归到哪个系列里都不合适,只能放在最后单独演唱。但无论走到哪里,观众最后都一定要他唱。
从薄膜唱片到黑胶唱片,再到卡带、CD,不同的载体记录了那个年代特有的故事。时至今日,刘秉义已记不得自己录制了多少个版本的《我为祖国献石油》,不管是手风琴、钢琴、小乐队还是大乐队的伴奏,他的这首歌已经唱了近半个世纪。'这首歌我演唱的时间最长我承认,录制版本多我也承认,但如果说我是首唱我就不敢妄称了,其实那时也只是因为喜欢才开始唱。'说起自己的成名之作,刘秉义不忘谦虚地说。
虽然刘秉义从大学毕业之后就留校当教师,希望能够将老教师们满腹的学问和歌剧知识通通学到手,但演出任务打乱了他的计划。1963年他赴苏参加中苏文化年,回国之后又立刻去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报到,不久就是十年动乱……从学校出来之后,歌剧就成了刘秉义再没有再碰过的'痛处'。但他坚持自己的演出没有中断,对歌剧的喜爱也没有中断过。
一向自认为有运动底子的刘秉义做梦也没想到,在上世纪90年代,自己一不留神就站到了'糖尿病'的队列中。
采访最后,刘秉义对记者表示,据他所知,声带是人最后衰老的身体器官。虽然已近耄耋之年,但他只要还能唱,就一定会继续为喜爱他的人们努力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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