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吴宓应该是一个异数。按照常规来审视30年代的文坛,吴宓与方玮德绝对分属两个阵营。'新'与'旧'即是一道鸿沟,吴宓以'守旧'知名,是新文学的异类;方玮德则是'新月'中坚,新诗坛上升起的一颗耀眼的新星。但是,在方玮德冰凉的生命终点,却有来自吴宓如此深切的相知。吴宓为他写下了数组挽诗,他捕捉到了这位只有27岁的新月诗人如流星般短促生命中最为璀璨的一瞬。吴宓与方玮德的友情,是因诗歌而诞生的。他们因诗而相识,因诗而相知,以至真至切的诗情、友情、生命之情相互体悟着的生命绽放出的华美乐章,也留下了许多往来论诗的文字。
'论诗片语入精微',是吴宓对方玮德诗论的赞美,更表达了这位'忘年契友'能够深切理解自己诗歌的欣慰。'旧巷重经景已非,生偷死寄等无归。网遮浅水鱼群泣,风急寒林鸟倦飞。求爱千程知病苦,论诗片语入精微。桌头尚看遗容在,玉柱间凭对夕晖。'方玮德离世数月之后吴宓写下了这首《过背阴胡同有怀方玮德》,他已经把方玮德视为灵魂的同道。
吴宓与方玮德的友情缘起于他们共同的朋友徐志摩。此时徐志摩已驾鹤西去,但他却成全了这两位朋友的友情。1936年,吴宓曾经撰文详细追述过他和方玮德友谊的始末,表明这个比他年轻14岁的小友在他那段人生中的重要影响:'在我与志摩中间作联锁的公共朋友,当时是张歆海君;志摩死殁后,则为方玮德君。'
吴宓与方玮德通信不断。歌德逝世百年,吴宓邀方玮德写文《诗人歌德全人生的意义》以示纪念。方玮德折服于歌德全人生的意义中,用一种驾驭矛盾的本领来调和人生中的矛盾,能够使浪漫与节制共存的人格之美。这篇文章再一次表明吴宓与方玮德心灵的相合之处。'志摩逝世的一周年到了。那时方玮德已经北来,成为我的知友了'。1935年,凝聚着吴宓半生文学心血的《吴宓诗集》出版后,吴宓邀请了对他影响最大的师友多人做序跋。此时方玮德已经去世,吴宓把方玮德给他的书信节录于书后。
作为成长于五四文坛的新诗人,方玮德却深深理解吴宓在旧体诗革新上的良苦用心,也能强烈地体悟吴宓身上新人文主义文学观与浪漫主义的诗人情怀的并存。'诗序迟刊就,铨衡识内心'。方玮德没能看到《吴宓诗集》的出版,但他对吴宓诗歌精神内涵的体悟使吴宓倍感欣慰。
吴宓说:'故若不知旧物,则决不能言新。凡论学论事,当究其终始,明其沿革,就已知以求未知,就过去以求未来。'方玮德自己的诗歌创作也是在这样的一条路径上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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