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价
顾城和谢烨
顾城是我国现当代诗歌史上唯一一位'童话诗人'。他的《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宣布自己是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这一句描述了他自己的一生:任由自己的想法,固执地编织自己的梦,这是顾城的执着,也是他的魅力。在纷繁、肮脏的成人世界里,顾城情愿'闭上眼,世界就与我无关了'。他甘愿守住的是他自己心中的世界,他要'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向着没有污染的远方出发'顾城认为'诗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他要用'心中的纯银,铸一把钥匙,去开启天国的门',去表现'纯净的美'。这种诗观,建立在这样的信念之上:现实世界的不可弥合的分裂,不和谐的痛苦将在诗观中得到解决,以实现人的心灵的'绝对自由'。这追求在未经涉世的孩子的眼中和未经人类涉足的大自然中流露出来。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采用儿童视角,在儿童的理想里改造着成人世界。顾城此诗里的孩童形象如清新的风,敲击着成人世界的污尘。他在用稚气的理想拯救天地,他要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悲凉又崇高,非常圣洁。这很有力量,一语洞悉了大世界的斑驳。而用孩子般的梦想,诉说这一切更具震撼,比成人的呐喊更振耳发聩。北岛呐喊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时,顾城却在执着的画着'笨拙的自由',他让小河快乐,让'长满淡淡的茸毛的丘陵相爱',让'每一阵静静的春天的激动/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他没有诅咒黑暗,而是把自由和光明搬进诗中,就像一场暴风雨后,一切都非常平静,世间甚至没有一星尘埃飘动,受了洗礼般,世界变得干净,心也不染风尘。在西方文学中也经常有这样的艺术形象。在一群污七八糟的人寰世界里,会出现一个非常无辜的小孩子。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浮士德博士》中,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小天使,他帮助陷入绝望的音乐家莱维屈恩创作出辉煌的音乐。这个小天使是希望,是一个亮点来平衡这个世界当中所有人的罪。顾城用未涉世的孩童的眼和心灵感受着成人世界,构建着自己的童话家园。在国外接受采访时,他曾专门对'童话'作过解释,他特别强调这个'童'是李贽'童心说'的'童',指未被污染的本心,而不是指儿童幼稚的心,因此他的诗中住着'不会流泪的眼睛','天空和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淡绿的夜晚和苹果',它们拥有'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的时刻。
他人评价
沈奇:在充满观念困扰和功利张望的当代中国大陆诗坛,顾城诗歌之'精神自传'性的、如'水晶'般纯粹与透明的存在,标示着别具意义的精神鉴照与美学价值——脱身时代,返身自我,本真投入,本质行走,消解'流派价值'和'群体性格'之局限,成为真正个人/人类的独语者,并以其不可模仿、无从归类、极富原创性的生命形态和语言形态,轻松自如地创造出了一个独属顾城所有的诗的世界:澄淡含远,简静留蕴,畅然自得,境界无涯,富有弥散性的文本外张力,进而提升到一种真正抒写灵魂秘语和生命密码的艺术境地——当代汉语诗歌艺术在顾城这里回到了它的本质所在:既是源于生活与生命的创造,又是生活与生命自身的存在方式。
何言宏:'我也有我的梦,遥远而清晰,它不仅仅是一个世界,它是高于世界的天国','我要用心中的纯银,铸一把钥匙,去开启那天国的门,向着人类'(顾城:《学诗笔记》,《顾城诗全编》,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版)——对于顾城的诗学追求,很多人的印象一定都深刻。顾城以其孩子般的诗思和语体构造了一个诗的天国,这样的天国,正因为其高于世界,而又面向着人类,所以在实际上,又与我们的尘世存在着紧张。它不仅会安慰我们,也会在灵魂中撕裂着我们。
张清华:从唯道德论的角度看,他也许不应该被写在这里,但是从一种更大意义的悲剧和诗意的层面上理解的话,他就变得很有必要。顾城文本的影响力几乎超过了所有当代诗人,这是我们无法将他绕开的理由。童年(童话)思维成就了他,最终也将他毁灭,他是一个'至死也没有走出精神的童年'的诗人,拒绝成长是他一切成就和悲剧的原因。从这个意义上,他也是雅斯贝斯所说的具有深渊倾向的诗人——'毁灭自己于作品之中的诗人',因而也是一个诗与生命合一的'一次性写作'的诗人。他的精神现象学意义虽然有更多负面的角度,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诗歌中也包含了更多幽暗的和深渊式的人性复杂内容,使其单纯的表达中蕴含了丰富的信息:死亡、忧郁、脆弱……这一切与诡奇的幻想、大自然的情境以及他那阴郁又透明的表达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他那具有无穷魅力的诗句。他再次生动地证明,在高尚和卑下之间、在真理与谬误之间、在善良与恶之间、在天才与疯狂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但诗歌从来就是这样,它不是道德的楷模,尽管它确秉持了更高的道德——它远比道德要复杂。在这个意义上,顾城不但无法删除,而且是一个最生动的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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