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麦尔人物访谈
第一财经:你在荒地村一共生活了多长时间?
麦尔:第一次到那里是20年前,当中去过多次。我是2010年搬到那里居住的,直到2012年,我的儿子出生,我才搬走。在关先生家里住了两年。
第一财经:你在书中提到你有个背包,里面装着写得满满的笔记本。笔记本上通常会记些什么?
麦尔:你也是一个记者,所以能够理解上面的记录。那都是关于东北的只言片语,比如对天气的观察,对田野的观察,看看人们都开什么车,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东西,还有他们说的有特色的东北方言,以及报纸广播上都讲了什么,村里的广告都说了些什么。对想要进入这个世界的读者而言,这些关于日常生活的细节都在塑造一个独特的空间。
第一财经:书名被翻译为'游记',就形式来说,它是相对自由的,可以走到哪儿写到哪儿,想到什么写什么。当然也有许多作家将'游记'处理得主题鲜明,为了说明一个问题或者表达一个主题而写。你在写这本书时,是如何计划的?你是希望它自由,还是希望它能够表达某种主题?
麦尔:很难把这本书做一个确切归类,这是一本融合了旅游、文学、历史和回忆录的书,就像《再会,老北京》以及我下一本书《通往沉睡巨龙之路》一样。在计划的时候,我并没有设定一个固定的主题,只是让故事自己慢慢展开,也记录我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当然,我确实计划写出荒地村从一个农业实验基地转型进入现代化体系的过程。
第一财经:你的书中有很多现实与历史的穿插。不瞒你说,有时候,我会感到有些历史资料与东北这个主题关系并不很大,与你当时正在描写的问题关系更是薄弱。作为一名中国读者,我会感到这样的结构有些令人费解。请问你是如何处理现实与历史资料之间的拼接的?
麦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对于中国人和外国人而言,东北是一块相对陌生的土地,它的历史对很多人而言同样陌生。这些历史不会在东北学生的课堂上被教授。我不喜欢中国很多书籍,其中充斥着浅薄的'专业知识',并且,在展现当下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历史,将现在和过去的人与事割裂。
第一财经:写完《东北游记》之后,你能用几句话说说你对东北的大致印象吗?对东北人的大致印象又是怎样的呢?
麦尔:这里的人们心胸宽广、努力工作、非常谦让,同时讲话很直接。他们也很注重教育,吉林是中国农业大省中识字率最高的。并且,因为靠近国境线,他们也更为国际化。
第一财经:对于东北这片土地复杂而曲折的历史,哪一段是给你印象最深刻的?
麦尔:伪满洲国的悲剧,以及溥仪的个人悲剧,总是让我伤心。这一部分是因为,这段历史还在持续书写当中。我到东京探访了遣返孤儿,看到他们在一个曾经抛弃他们的国家中重新生活所遭受的苦难。我也和一位行将就木的日本老兵交谈,他曾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在中国藏身多年。我也在侵华日军731部队罪证陈列馆参观,看到日军当时对中国国民造成的残酷伤害。后面我还写到了解放战争时期的长春围城。整个1931年至1949年,东北这片土地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流血悲剧。
第一财经:你看到这段复杂历史在当下东北人身上所留下的痕迹了吗?
麦尔:当然。在黑龙江方正县,那里的居民很多都有日本亲戚;在延边地区,躲藏着很多朝鲜难民;在城市里,一些旧殖民建筑被修复一新,为的是吸引游客,但当地汉族和满族的一些建筑遗迹则正在坍塌、破败;黑龙江边境的一片土地原来属于中国,现在属于俄罗斯,于是有一批中国农民在俄罗斯的农场中耕作,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