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是个博学者,他有着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修养和精深的英文知识,因而他用文言文和英文词语进行讽刺也能驾轻就熟,使他成功地塑造了一些人物形象。如方?q翁告诫儿子的一封家书,方老先生果然是文如其人:喜欢用典、自负、偏执、保守、迂腐。通过家书,使方?q翁这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即将退出历史舞台却又死心不改的封建遗老形象跃然于纸上,成功地讽刺了像方?q翁这般的身居二十世纪思想还是遗老的乡绅们的空虚和矫揉造作。
再看用英文讽刺的例子。
“Sure!值不少钱呢,Plenty of dough。并且这东西不比书画。买书画买了假的,一文不值,只等于waste paper。磁器假的,至少还可以盛饭。我有时请外国friends吃饭,就用那个康熙窑‘油底蓝五彩’大盘做salad dish,他们都觉得古色古香,菜的味道也有点old-time。” “我不懂什么年代花纹,事情忙,也没工夫翻书研究。可是我有hunch;看见一件东西,忽然what d’you call灵机一动,买来准O.K.。他们古董掮客都佩服我,我常对他们说:‘不用拿假货来fool我。O yeah,我姓张的不是sucker,休想骗我!’”
上述都是张吉民与方鸿渐的谈话,在这里作者通过引用洋浜泾英语,塑造了张吉民这个生活在上海大都会的典型的买办资产阶级的形象。张吉民在话中夹些无谓的英文字,自以为时髦,殊不知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作者的用意就是借此讽刺他附庸风雅却又俗不可耐,甘当洋奴才的丑态。
此外还有从不和谐中体现讽刺的手法。如写留学生们在归国途中打牌赌钱,“不但有故乡风味,而且适合世界潮流”,这是一种滑稽的类比,在类比中营造出了一种极为不和谐的语言环境,留学生作为知识分子,内涵应是高深的,言行应该是得体的,然而作者在这里将他们描述得与他们的身份极为不符,这就达到了预期的讽刺喜剧效果。
《围城》一文的讽刺从总体上说具有层次性和参差性。针对不同的人事,作品分别采用不同的嘲讽,分寸把握得也很准准。如方老先生虽然性格迂腐却不失民族气节,小说写他拒绝作汉奸下水而未得到政府表彰,内心颇为委屈“觉得他爱国而国不爱他,大有青年守节的孀妇不见容与翁姑的怨抑”。引俚俗入时政,写出了老乡绅迂而直的个性,属于无恶意的纯正的幽默。而同样是以家常拟国事,写到海上寓公们在国破家亡之际寻欢作乐则是刻意的讽喻了。如果说对方鸿渐一类良知未泯的人物,小说的奚落、揶揄是善意的嘲讽,对于陆子潇、曹元朗一类自负又可怜的新旧知识者是不留情面的冷嘲,那么,对于李梅亭之流的寡廉鲜耻、皮厚心黑则完全是辛辣的讽刺和严正的揭露,作者毫不掩饰和克制嫌厌憎恶的态度。
《围城》集中展示了钱钟书讽刺的高超技巧,同时也表现了他对普通人物的细致把握。由于作者自己的广博学识,使他在知识性的话语中间一再传出睿智的诡异讽刺,钱钟书先生的睿智、洒脱、冷峭、诙谐、犀利、快捷种种神韵尽注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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