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波德莱尔的理论,美是由永恒和暂时的双重成分构成的:“美永远是,必然是一种双重的构成――构成美的一种成分是永恒的,不变的,其多少极难加以确定,另一种成分是相对的,暂时的,可以说它是时代、风尚、道德、情欲。永恒性部分是艺术的灵魂,可变部分是它的躯体。”机械复制时代之前的传统艺术品流转到当下的时代,人们崇拜和收藏的更多是它们美的永恒成分,唯一性和神秘感本身就带来迷醉。机械复制时代的到来,不仅是艺术品的形式被改变,传统的“艺术品的灵魂”也被抽空了,当永恒性的东西在机械复制的时代不被认为是必须的,传统艺术品的定义就被挑战了。当下时代的风尚和情欲成为审美的主要对象,而当代大众“想要使事物在空间和人情味儿上同自己更近”的欲望被机械复制尽可能地满足,复制品克服了真实的独一无二,艺术作品成为大众都能够轻易获得的近处之物、平常之物。当艺术作品进入日常,那么保持一定自然距离的虔诚欣赏就被近距离的、不断地消遣式的观赏所取代。在这样的“下降到尘世”的广义展览过程中,传统艺术品是经由复制品的在场和流传而被回忆起、也被改造为大众心目中的新样式;机械复制时代的新生艺术也从此具有展览价值、大众性、民主性和世俗化的性质。这个过程即是审美上的祛魅。当机械复制技术使得艺术生产的本真性标准变得毫无意义、灵韵失效,艺术的功能就“不再建立在仪式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另一种实践的基础上;这种实践便是政治。”本雅明不断阐发了艺术品灵韵的内涵,解释了灵韵失散的过程,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表现出对灵韵的割舍。从唯一和本真到机械复制,从宗教崇拜到展览观看,本雅明最终强调了大众作为政治性群体重要性,以及当下和现在的重要性。
在本雅明看来,复制技术使复制品脱离了传统的领域,机械复制品在某种程度上获取了独立于原作的地位。如照相术捕捉到的细节本来逃逸于自然视线之外,照相复制品增加了原作在肉眼中忽视的内容,复制赋予原作以更多意义。技术复制再使原作的摹本远播,众多取代了独一,复制品在众多特殊环境被持有和欣赏,于是复制品摹本的真实性有时也取代了原作的真实性。在那些原作不可能到达的所在,接受、欣赏到摹本的人们认为他们欣赏到的就是那一件艺术品本身。当艺术品的本真性受到扰乱,艺术品所经历的实实在在的绵延和对它所经历历史的证明也失去意义,最终导致物品的权威性的丧失。而如果没有复制,原作可能早就被遗忘了,但复制品已经是另一幅不同的画作,它的复活是要讲述一个不同于传统和历史的故事。如电影对过去时代的复制:“所有的传说,所有的神话、所有的宗教创始人以及宗教本身都等待着在银幕上复活,主人公们已在大门前你推我搡”,这种基于复制技术的电影不是对历史“从前有一天”的追忆,而是过去的历史与现在的时刻联系起来,过去成为对现在预示。在使得艺术品光环的某一要素失散的同时,艺术复制品却突显了“现在”的意义。本雅明在文章中着重关注了电影的技术特质,他试图论证经由复制技术,电影成为带着灵韵的传统艺术的异己,技术更新了艺术的形式,甚而动摇了艺术所以为艺术的核心。在一个可复制的展览时代、艺术可以作为消费品的时代,人们看到的不是现代艺术,而是对现代艺术的回忆。这种回忆和此时此刻并置在一起,人们不是线性地追溯传统,而是过去的每一时刻都与自身直接联系起来。是通过基于当下联系的选择才呈现出选择之后的历史和传统,这样主动联系和选择的结果反过来也把人们引向一个被选择和造就的未来,进步论所提供的未来天堂并不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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