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艺术家》在大体剧情的设计上故意使自己陷入了好莱坞古典主义叙事的“俗套”,以达到一种审美上的复古效果。但如若哈扎纳维希乌斯在叙事上的开拓局限于此,那么电影也只能止步于一部在技巧上运用了默片“噱头”而在内容上毫无亮点的平庸之作。事实上,《艺术家》之所以赢得了相当数量观众与电影奖项评委们的肯定,与哈扎纳维希乌斯颇具匠心的叙事技巧是分不开的。
(一)隐喻手法的运用
电影中“声音”是一个关键词,导演将声音之下的两个概念:人主动去进行的行为“说话”和人在接受信息时信息状态的“有声”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主人公乔治的人生之所以发生重大的转折,正是因为他拒绝接受电影有声时代的来临,由此他在事业上一蹶不振。在乔治拒绝金格拉夫公司走有声电影路线的那一天晚上,他开始做噩梦,此时哈扎纳维希乌斯突然使用了音效,梦中车来车往,人声鼎沸,狗吠喧嚣,然而在众声喧哗之中,乔治唯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让他感到无比恐慌。而另一方面,他因为与佩皮有了暧昧的合照,使得夫妻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在乔治经历了事业上的打击之后,他索性更是冷落妻子,尽管妻子一再地恳求乔治开口,乔治依然拒绝与妻子说话。与其说是因为夫妇关系不合,不如说是因为他的苦闷使他失语了。乔治的家庭关系也进入了“无声”时代,这导致了妻子与他分道扬镳。在电影的一开始,乔治就与自己的小狗保持着亲密的关系,电影播放完后谢幕时也一定要先带自己的小狗上台,他和小狗之间的关系要比和妻子亲密得多。然而讽刺的是,小狗恰恰是不会“说话”的。在乔治纵火自焚时小狗飞奔去找警察狂吠,警察却听不懂小狗的呼救。哈扎纳维希乌斯通过狗与人的比较向观众暗示,只有在这种不需要说话的环境中乔治才是感到安全的。随后乔治想到了开枪自杀,这时一声巨响“砰”却以字幕的形式出现,但是这一声巨响却不是枪响,而是赶来救人的佩皮在乔治楼下撞车了,字幕上声音的无法分辨让观众着实为乔治提心吊胆了一回,随后的叙事水到渠成。声音这一当代观众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往往会忽略的电影技术要素从电影的叙事中凸显出来,人在对自己的声音做出选择,同时电影也在为自己的发展路线做出选择。二者互相映照,声音不再只是一个为电影叙事服务的工具,而是电影叙事的重要角色。 (二)对位性的叙事
由于电影没有台词的辅助,因此在叙事上保持一种明晰感是十分重要的。电影中保持了一种对位性的叙事方式。在外部层面,两位主人公一位是成名已久的默片男星,另一位则是一个刚刚出道的女演员,其姓名从不出现在演员表里,到在演员表上位置越来越靠前,直至成为好莱坞人人追捧的大明星;一个在时代的潮流中没落,从万众瞩目到穷困潦倒,一个却在崛起,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威胁”导演和制片人起用谁来和自己搭档,乔治的经纪人后来又为炙手可热的佩皮工作。这早在佩皮初次去好莱坞面试,与乔治隔着布景斗舞就可以略窥一斑,一个舞步轻快活泼,一个则大方稳重;又如二人的下一次见面,正好一个上楼另一个下楼,楼梯造成的斜切画面也很好地说明了两人心态和地位的对立。在内部层面,两位演员内心的情感也在发生变化,先是佩皮崇拜着乔治(如哈扎纳维希乌斯使用了一些类似视觉小品的小桥段来表现佩皮的仰慕之情,如她曾经偷偷地潜入乔治的化妆室,先是抱着乔治挂在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浮想联翩,随后索性将胳膊穿入一只袖管中抱住自己,想象这是乔治的手并左右扭动。又如乔治后来发现佩皮在家中收藏着大量有关他的东西,如画像等),随后乔治对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愫。最后在佩皮两次救乔治于水火之后,乔治对佩皮的感情越加深厚。两人情感的付出也与两人的地位存在着一种对位。但是两人的关系正如置身于跷跷板的两端,无论他们谁上谁下,他们都热爱着电影这一个游戏。两人之间没有赤裸裸的男欢女爱,而是一直若即若离,而联系他们的纽带就是电影艺术,乔治看佩皮的电影,佩皮也看乔治的电影,隔着银幕互相欣赏。
(三)戏中戏
由于电影时代的一次重要的技术革命是电影叙事的基础,电影本身就是立足于电影史本身的,因此电影中出现了颇具意味的戏中戏。乔治所演的默片基本上都有出处,电影中出现了许多有关电影拍摄的内容,如好莱坞电影公司的选角过程、拍摄过程等,以及在电影制作背后的神秘制片人们,这一批人表现出对商业利益极为敏锐的嗅觉,当他们意识到观众将迅速投入有声电影的怀抱时,便会毅然抛弃无声电影,而置大量默片演员、辨士(为观众讲解剧情的人)和现场交响乐乐手的就业于不顾。还有电影中多次给了看电影的普通观众镜头,他们先是一开始为乔治的默片拍手叫好,随后则全心全意地欣赏有声电影,为剧中人的喜怒哀乐而感动。电影通过对这些细节的表现,营造出了20世纪20年代末期的电影产业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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