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打造戏剧性情境,近似戏剧;但相声并非戏剧,其戏剧情境不完整、不封闭,呈现叙述体艺术的特质。
(一)相声讲究现挂,戏剧情境指向台下
现挂是相声艺术的根本,它针对当场、当时和具体的观众即兴而出,正中观众下怀,是表演的高潮。杰出的相声大师均善于此、成与此。马季曾提及侯宝林的一次现挂:一次侯演出相声《婚姻与迷信》,批评传统社会结婚仪式充满了迷信色彩,新娘子进门时迈火盆,新郎此时要向火盆中喷酒使火焰大旺,象征日后生活“红红火火”。侯宝林说到“这样多危险哪!新娘子一不小心烧了衣服、烧伤了人怎么办”,突然剧场外救火车警声大作。观众不住外瞧、嘀咕议论。此时演员如果继续表演,效果必然很差,但又不能停下来而干在台上。侯宝林经验丰富,当时现挂:“你们看刚才救火车过去,不定是哪家娶媳妇把裤子烧着了!”声音甫落,掌声雷动。这一现挂神妙无比:一是接续了作品内容,并结合现实将包袱系扎实、深化了主题;二是打通戏内和戏外,以戏外之现实印证戏内之议论,加强了说服力和戏剧效果;三是避免了干在台上,并凭空创造了新包袱;四是拢住了观众精神,使之回到舞台上和演员身上。侯宝林临终拉着马季手,最后的遗言是“相声必须要现挂,这是相声最重要的手法”。可见,现挂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相声的代名词。
现挂表演混合了演员和观众界限,演员直接交流以形成强烈的效果,打破了戏剧情境的封闭性,体现了相声的叙述体特性。戏曲演出中,演员在台上而观众在其下,拉开一定的距离。不论何时何地何种观众,只要剧目确定,则其表演固定。相声不然:表演中的演员居中而观众环伺,演员和观众有问有答,现挂使观众成为表演的一部分。如传统作品《歪讲〈百家姓〉》中最关键的部分是捧哏说一个字,逗哏的要在五句内字头咬字尾的接到“周吴郑王”上来。有的演出中为调动气氛使用现挂:请观众说第一句,逗哏者接住。张寿臣因此有佳话:一商人不信张有此本领,回回来出题刁难,最后想出“”字,这是一只有音无有形的字,字典、词典都很难查到。观众为这样的怪字大为兴奋。张寿臣对曰:“喝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周吴郑王”,观众深为折服,喝彩雷动,演出效果惊人。[3]107
(二)相声的外指性打破了戏剧情境的封闭性
相声是讽刺的艺术,锋芒直指时事、实地。优秀的相声总能够直面现实和人生,如大师张寿臣在五四运动影响下为揭露反动政客改编了相声《揣骨相》,痛斥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等是“损骨头、没骨头、大贼骨头,卖国求荣,明知挨骂却装聋”。锋芒锐利,振聋发聩,开创了讽刺相声的新局面。从历史上看,作为相声源头的讽刺性滑稽小戏即以锐利的讽刺立身、立名。宋张端义《贵耳集》载寿皇赐宰御前杂剧云:
皇赐宰御前杂剧装三秀才。首问曰:“第一秀才仙乡何处?”曰:“上党人。”次问:“第二秀才仙乡何处?”曰:“泽州人。”又问:“第三秀才仙乡何处?”曰:“湖州人。”又问:“上党秀才,汝乡出何生药?”曰:“某乡出人参。”次问:“泽州秀才,汝乡出何生药?”曰“出甘草。”次问:“湖州出甚生药?”曰:“出黄檗。”“如何湖州出黄檗?”“最是黄檗苦人。”当时皇伯秀王在湖州,故有此语。
此段系宋代合生演出,“随令起令,各占一事。”前面铺垫,后面抖包袱,现场抓哏,直面现实,实为成熟相声:
唯这个例子的三人“各占一事”,分量轻重不同,前两个是用来衬托第三个人的,故事的趣味也就因此而出。……意者一如现在杂耍场中的双口相声,一主一副,副者起令,主者随令,除去经常爨演的旧段以外,或者以一时的机警,抓取眼前时事或人物,以滑稽语出之,以博观众之笑乐叹赏。[4]62 成熟的戏剧戏曲虽也干预现实、反映社会,但旨在打造独立、封闭的戏剧情境;而相声则大为不然,直接干预和映射,其戏剧情境极具外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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