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运用与身份地位的不对等是“打朝戏”中“受力者”一方语言的重要特点。在“打朝戏”中,因为“受力者”(即被打的一方)往往是理亏的一方,本身没有太多的话语权,所以在唇枪舌剑中处于下风,表现着怯懦。话语权的缺失和地位的高上形成强烈的对比,于是“受力者”的语言在怯懦中又带着无奈。
皮黄《骂齐》演齐愍王被追杀,躲进大臣苏岱家里,被苏岱之母骂之事。苏岱拿出麦仁米饭给齐愍王充饥,苏岱之母在看到之后:
(白)梅香。
(梅白)有。
(旦白)桌案上什么东西?
(梅白)麦仁米饭。
(旦白)拿去倾掉了。
(净白)哎,可惜了儿的。
(旦唱)昏君命尽莫疑猜,莫疑猜。(白)这麦仁米饭乃是我乡民充饥之物,岂是你为君所用的东西。
(净白)老太太,这就叫作随乡儿入乡儿。 (《清车王府藏曲本?骂齐》)
这段对话是在苏母骂齐愍王建万花台享乐,残害忠臣之后进行的。齐愍王的处境发生了变化,对待事物的态度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使齐愍王的语言表现出滑稽的一面。原本在万花台贪酒色的君王在逃难时不禁说出倒掉“麦仁米饭”“可惜了儿”,苏母本来是在气愤恼怒的情况下作势“倾倒”“麦仁米饭”的。作为君主只能是一声哀叹,无奈摇头,然后委屈可怜地说一声“可惜了儿的”。本来不知道节约的君王为了麦仁米饭发出感叹,君主的身份正在悄然地向平民身份转换。苏母说麦仁米饭是“乡民充饥之物”,齐愍王滑稽地对上“入乡随俗”。“入乡随俗”这个成语在这里被活用成“随乡儿入乡儿”这样的俗语,君主的身份彻底转变成了平民,真正做到了“随乡儿入乡儿”。君主油嘴滑舌背后更多的是被骂之后因为理亏所产生的怯懦以及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的无奈。
《打龙棚》中君王柴荣免去了高怀德的杀父之罪后,郑子明要求柴荣给高怀德封一个“大大的官”。
(柴唱)叫声内侍着过了封官簿,一一促头听朕封,封你七品郎官为知县,四品黄堂管庶民。
(郑白)我把你这昏君,当真昏了,怎么往文官部内封。
(柴白)被三弟一鞭唬昏了头。
(郑白)你这个胆量也不该坐朝廷。
(柴白)咳。(唱)被他一鞭唬昏了,吾武官当做了文官封.眉来眼去赵匡胤,惯打寡人郑子明。封你个游击并参将。
(郑白)小了、小了、小了。
(柴唱)孤封你海外坐总兵
(郑白)咳,远了、远了、远了。
(柴唱)封你个前殿司。
(郑白)不要、不要、不要。 (柴唱)后殿司。
(郑白)不要、不要、不要。
(柴唱)一十二家总殿司。
(郑白)也不要、也不要。
(柴唱)孤封官职你嫌小,难道怀德与你有什么故合亲?
……(《清车王府藏曲本?打龙棚》)
“唬昏”这样的词语和皇帝的身份有着严重的违和感,皇帝是高高在上的,怎么能够“唬昏”?正是这种身份与词语使用的错位,使得整段话下来,皇帝的懦弱和无奈都表现出来。本来应该封为武官官职,但是封成了文官官职,郑要问罪皇帝,皇帝说是被“一鞭唬昏了头”,这样的说辞,出自一国之君,那种被打后的害怕心理通过这一句话暴露无遗。后来不得已,面对“惯打寡人郑子明”,不得不把官职往上升。然而,这些官职都不能够满足。最后皇帝无奈地说出“难道怀德与你有什么亲和故”。本来封官是皇帝的事情,但是皇帝被臣子“唬昏”,最后还不得不问臣子你们沾亲带故不,一个词语表现出人物的怯懦和无奈,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绝。
《斩黄袍》中皇帝更是被“唬得哭不成”:
(小生白)呔!事到如今你还哭什么?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哭。
(生白)是是是,不哭。(唱)唬得为王哭不成……(《清车王府藏曲本?斩黄袍》)
用语简单,连说了三个“不许哭”,命令性的语句用在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身上,同样也是错位的运用词语,同时是比较具有压迫性的语句,能够将皇帝唬得哭不成,哭不出来。正是这样简短的词语,使得宾白更加有效地体现自身的作用,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在“受力者”的宾白描写中甚至是整个的语言设计中,他们的语言少之又少,而且多简短凝炼,一语中的,因为皇帝的身份,自然不会多说,而且自己处于理亏的状态,不敢多言,同时不敢多言更是能够表现出来皇帝的无奈和怯懦。除此之外,他们的语言中运用了与自己身份并不相称的词语。本不该出现在君主身上的词语,如“唬”,出现在君主身上,使得词语使用的位置和君王的身份错位,最终“受力者”到了的无奈和怯懦达到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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