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命运”交响曲的名字似乎要比对“第五号”交响曲更熟悉,虽然传说是贝多芬自己的回答,当问到这首交响曲主题的意义时,他随口说:“这是命运在敲门”,因此“命运”的名字就这样流传开来。即使你并不知道这个传说故事,也不了解为什么人们对《第五交响曲》有极高评价时,但只要你亲耳去听完它以后,就会理解恩格斯这样写的理由:“要是你还没有听过这部壮丽的作品的话,那你这一生可以说是什么音乐也没有听过。”这句话并没有夸大其词。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精炼集中令人惊叹,它充分发挥了交响曲发展原则的能量,即,从一个小小的动机——核心的乐思,经过合乎逻辑的展开,最终构成复杂而大型的音乐作品。和海顿、莫扎特相比,贝多芬突破了古典奏鸣曲式的一些通常的模式,创造了具有强烈戏剧性的音乐。贝多芬不仅在第一乐章运用动机发展原则,还将第一乐章的主题动机(或它的变形)贯穿于整个交响曲套曲之中,从而使四个乐章间产生更为紧密的内在联系,交响曲的整体构思在贝多芬这里更加宏伟、缜密、严谨。
就让我们先来认识他的《第五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可以看到,贝多芬在这个乐章采用奏鸣曲式,是继承海顿、莫扎特的传统,但他的奏鸣曲式的各个部分,篇幅加大、作用增强。这个乐章是以一个三短一长的(也就是被称为“命运”的)动机开始的,没有引子部分,直接进入主部:
(谱例 35)
Allegro con brio■
这个趋向前进的节奏型动机,不断模仿、变换,构成了主部主题,使主题的本身就具有动力感:
(谱例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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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的连接部分不象过去的奏鸣曲式那样,只是些经过句,而往往充满了推进展开的特征,它在主、副部间,或在呈示、展开部之间,与前后融合,使各个部分不被隔断,音乐滔滔不绝地奔流向前。这里的连接部,用的还是主部动机的材料,给人感觉似乎是主题在继续,直至圆号在降 E 大调,(即乐章主调性 c 小调的上方三级关系调)上,吹出响亮的、成了大调的动机变体,副部主题就被紧接着引出来了。
(谱例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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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部旋律和主部主题的紧张活跃相比,是抒情歌唱性的,但即使如此,大提琴、低音大提琴仍用 p 的力度,轻轻地奏着主部动机的音型,它在继续发挥作用:
(谱例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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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能注意到贝多芬将主部与副部间的调性安排,从主属调的关系发展到三级调间的关系,上述的《哀格蒙特序曲》也是如此,这使得主、副部间的对比更强烈。往往内在矛盾越大,未来的冲突发展的余地也就越大。这在海顿的交响曲中是见不到的,并且海顿那种主、副部主题材料近似相同的的现象,在贝多芬这里也完全不存在。
结束部以小动机的出现,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呈示部。而且,整个呈示部按传统习惯重复一遍。
展开部在贝多芬的奏鸣曲式中,成为最有特色的部分,它不仅篇幅扩充,主要是内在的紧张性大大增加。《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的展开部,由于调性的迅速移动而非常不稳定,象织布机梭子一样的小动机,上上下下、换着模样地活跃在各处,似乎要把这小小动机的各种可能性挖掘出来,音乐的力度在展开部中,大幅度地增减或极强极弱地突变,不同音区、乐器组(弦乐与管乐),对动机的模仿和对比并置,这些使整个展开部紧凑、果断,势不可当,在戏剧性高潮来到之时,再现部进入。
再现部里有一处出乎意料的处理,主部与连接部的衔接点,用双簧管吹出了一句缓慢、沉思的旋律:
(谱例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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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它替代了原来坚毅肯定的动机陈述,象是在提出疑问,或者是要歇息一下,因为,自此以后,音乐再也没有犹豫地奔向尾声,那里再次用主部的动机积聚起力量,使乐章在又一次的高潮中结束。
第二乐章在降 A 大调上,标记着“流畅的行板”的表情速度,这和第一乐章的“有活力的快板”不同,它的音乐庄重、深沉而有力量。采用了“双主题变奏曲”的形式,我们讲海顿交响曲第二乐章的时候,解释过“变奏曲”的型态,这里的“双主题”,意味着有两个主题依次交替地进行变奏。贝多芬是很喜爱“变奏曲”这种形式的,他不仅在交响曲的第二乐章用,还在第四乐章里也采用过。他的变奏曲不单纯是旋律、节奏等音乐要素的形态变化,而是更注重主题深层情感的变换与表达。
第一个主题旋律(A)气息悠长,它以中提琴、大提琴的饱满柔和的音色奏出,显得宁静、安祥,娓娓道来:
(谱例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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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ante con moto
它的后半部,是用最后的 4 个音(谱例括号中的音),扩展而成,那上扬的音调与第二个主题的气质近似,而且,到乐章结尾部分,这个因素得到了很大的发挥。
第二个主题旋律(B)是贝多芬式的风格,它的节奏型与音乐的气质都让人记起第一乐章开始的动机:
(谱例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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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主题呈述完毕以后,就开始了它们各自的第一变奏,A 主题仍然由中提、大提琴演奏,但用十六分音符的形态(见下方的潜例),B 主题的变化相当克制,两个主题的变奏过程中,可以感到交响曲动机的影子。
(谱例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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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变奏,A 主题成为三十二分音符的音流,B 主题慷慨激昂地在 C 调上呈述。
(谱例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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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两个主题间的连接过渡越来越紧密,彼此铺垫、互为衬托。
到第三变奏时,A 主题的进入,和前面 C 大调上的 B 主题成鲜明对比,它变成降 a 小调的旋律,贝多芬在这里的转调技巧快捷而巧妙。
(谱例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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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主题在小调上陈述以后,它那乐章开头的大调性旋律原形,用整个乐队的乐器配置强力奏出,第三变奏中未出现的 B 主题的英雄气质融合其中,充分发挥旋律最后的上扬音调,构成了恢宏雄壮的尾声。
贝多芬交响曲的第三乐章,改变了传统中的小步舞(Menuet)形式,用谐谑曲(Scherzo)替代,可以说它完全摆脱了舞曲的形态,不再是优美、典雅的娱乐性舞曲,而将泼辣、豪放的气质赋予这种戏谑性质的音乐,并具有戏剧性的激烈发展和严肃深沉的内涵。
《第五交响曲》谐谑曲的结构是复三部曲式,莫扎特和海顿的交响曲中的小步舞也是这种曲式。大家可以加以比较。
第一大部分(A)回到交响曲的主要调性上(c 小调),它包含了两个对立的因素。其中的第一个因素是,大提琴波动起伏的问句与其他乐器的答句:
(谱例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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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则是“命运”的动机:
(谱例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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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乐思的对置,在反复出现的过程中,不断地得到增强。
乐章的中段,调性转到同名大调(C),还是由大提琴开始的主题和对它的模仿(用专业术语,则是小“赋格段”),它欢快而略显笨拙:
(谱例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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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机发展到高潮后,又逐渐安静下来,直到只剩下大提、低提的拨弦轻音,再现部就从这里开始,并且一直保持在这种轻轻的力度中,但内含着紧张的气氛。
再现部的特殊处理,造成非同一般地静寂,它积聚着、酝酿着、等待着 定音鼓的敲击与“命运”动机的音调,渐渐明确起来,它终于迎来了交响曲的终曲乐章。
第四乐章用奏鸣曲式构成,它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将前面乐章已经逐渐形成的总体氛围,推向顶点。它起到总结、概括交响曲的作用。贝多芬在呈示部的四个部分,都使用了新的主题材料,它们之间虽然有对比,但英雄性的辉煌,欢庆胜利的喜悦是共通的,下面分别来介绍。
主部主题是贝多芬式的,在大调三和弦和它的音阶上构成,乐章的 C 大调主调性被大大地突出了,当然,这里的配器起了重要作用,整个乐队全奏,号角齐鸣,而管乐除去传统的乐器配置,又加上短笛、长号(三支)、低音大管,这样丰满、响亮的音响效果是海顿想象不出来的,但贝多芬和他这一代人的思想、情感是要通过新的音乐手段来表现的。
(谱例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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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部的主题旋律舒展一些,但它由木管吹出的音响,同样具有号召性。
(谱例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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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部不断地运动前进,引导音乐进入副部。这是个弱起的三连音音型的旋律,象是一首欢快、活跃的舞曲,但同样内含着力量,调性是 G 大调(属调性)
(谱例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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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部的动力性发展,主要是利用副部的材料,它与“命运”动机在节奏上的内在联系,使它们在展开部中自然地溶在一起,将音乐推向高潮。而贯穿交响曲的“命运”动机,在展开部的结尾处,构成了一个单独的段落,它轻而柔和,这个独特的处理,是贝多芬为乐章的再现部与整部交响曲的庞大的尾声做准备。
尾声主要是运用结束部的动力性材料(谱例 51) 。交响曲在极快(Presto)速度中结束。
从《哀格蒙特序曲》和《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尤其是第四乐章的尾声,可以看出贝多芬为了音乐内容的需要,将奏鸣曲式的传统形式更新、发展了。他的奏鸣曲式的尾声篇幅大大扩充,类似第二个展开部,在这个富于动力性的段落,经常是把前面的材料,再一次发挥,有时会出现新的材料(如《哀格蒙特序曲》)。
《第五交响曲》充分显示,贝多芬结构作品的技巧和力量,而“交响曲套曲”的内在统一性,也集中反映在这部交响曲中,调性安排的逻辑(C—降A—c—C),动机的贯穿,以及整部交响曲情感内容的辩证统一,等等,是贝多芬创作的共性,也是他的杰作《第五交响曲(命运)》的突出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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