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音指比较和谐和悦耳的声音,它原本存在于大自然之中。人们走进森林,会听到莺啼燕啭、百鸟合鸣;人们走到水边,会听到流水潺潺,浪花飞溅;人们走进山涧洞穴,敲击那洁白的钟乳石柱,会听到叮咚之声在空穴中回响。苏东坡在他的《石钟山记》①中记载了这种大自然中的乐音。这石钟山下有许多‘石穴罅’(xià,缝隙)水扬起激波,就会激起如钟鼓一样的乐声。在两山之间、将入港口处,则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时,也会发出“窾(kuǎn)坎镗(tang)嗒”的钟鼓声,苏轼把这些自然乐音与周景王时所铸的无射钟和魏献子的歌镜相比拟,足见其乐声之动听。
无独有偶,在突尼斯有一眼泉,被称作“音乐泉”,音乐泉流出之处和石钟山的地貌非常相似,那里也有一座空心岩,水流过这里会被分成千百条细流,细流间相互撞击和鸣,发出千变万化的音响。
自然界的乐音远不止于此,春季百鸟的歌唱,夏日的蛙鸣,秋日的蝉声无不具有音乐性,受这些乐音的激发,我们的祖先自然还会展开那大自然所赋予的歌喉引吭高歌。
和现代音乐合成器由人工来控制音响不同,这些自然乐音,包括人的歌喉,其音响的构成遵循的是不以人意声为转移的自然规律(物理法则)。它
① 《古文观止》(下)P497,中华书局,1982 年版。
的音高由基音决定,音色则取决于谐波的构成,谐波的频率和基音构成某种比例关系。基音的强度最强,谐波的强度则随着与其频率与基频频率之比的增大而减弱,基频的频率、谐波的构成,都不由人所决定,要受振动和波的物理所控制,就是人的歌喉,歌唱者所控制的也只是发声方法,并不能改变物理规律。这形形色色的乐音传进人的耳朵中,又通过自然赋予人的听觉器官自然反应,使人“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悦耳的音响。这种自然乐音,像苏东坡在他的《前赤壁赋》中说的那样:“耳得之而为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①但是,人类是不是只能永远“被动地”享受这种自然造物慷慨赠予的自然乐音呢?不管由于什么原因,总之我们的祖先并没有作这样的选择而是发挥了人独有的创造性,在制造种种劳动工具的同时,也制造出了自己的“奏乐”工具——乐器。
不过,人通过乐器产生的“乐音”,是不是完全与自然一刀两断了呢?当然不是。有许多乐器后面都伴随着和自然乐音有密切关联的动人传说。前面讲的希腊神话中排箫是由芦苇的自然鸣响引发而来,中国则流传着由竹管的自然鸣响引发出笛子的故事。
传说在苗岭九狮山一带,有个地方叫鬼国。这里的水族儿女人人有副好嗓子,常常放声歌唱。鬼国的老皇帝名叫阿奔,因为生来嗓子沙哑,十分嫉妒别人的美丽歌喉,他下了一道禁歌命令,凡是唱歌的人都要被砍头。九石山岩头有个寨子叫楠竹寨,楠竹寨中有个年轻的篾匠名叫竹郎,还有个美丽的乡村姑娘名叫雅妹。竹郎和雅妹十分喜爱唱歌,他们不管皇帝的禁令,走到哪里唱到哪里。
有一天竹郎和雅妹坐在坡上对歌,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响声。便循声去寻找,找来找去发现是风吹空竹发出的声响。竹郎想到了一个新鲜的办法,他取了一节竹子,把它钻空,又在上面挖了七个洞。竹郎用嘴去吹,出来的声音十分动听,还可吹出不同的曲调,在雅妹的敦促下,竹郎给这乐器取名叫笛。
尽管后来竹郎被凶狠的皇帝用毒酒害死,雅妹也为了抗拒皇帝的求婚撞死在金殿,“竹笛”这由自然乐音的启发而产生的乐器却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传说历来是用不着去考证其真伪的,但传说又总有其“真理的”内核,当听到我们祖先的伟大创造编钟所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浑厚动人心弦的鸣响时,再对比苏东坡的《石钟山记》,有谁能在这巧夺天工的人的创造与“自然造化”所产生的奇迹之间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在听到民间艺人声情并茂地吹奏出《百鸟朝凤》中的各种鸟鸣时,又有哪个能强辩说这乐声不是源于自然中的百鸟鸣唱?嵇康的《琴赋》中曾这样写道:
依记那高耸的树木啊,
背靠那巍巍的山岗;
包含天地的醇和啊,
吮吸日月的光芒
(原文:惟倚梧之所生兮
托峻岳之崇岗
① 《古文观止》(下), P508。
含天地之醇和兮,
吸日月之休光。)①
乐音正是这样紧密地和自然联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