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盛行礼乐制度,统治阶级规定不同等级的人,要使用不同的礼乐,如“八佾舞于庭”则是指天子使用的舞队有八八六十四人,诸侯六佾,以此类推,是不可僭越的。凡是“士”以上的人都得会鼓琴,故有“士无故不彻琴瑟”(《礼记·曲礼下》)的说法。当时,也有一些专门从事音乐的乐工,他们弹琴作乐供贵族们寻欢作乐,同时也是为了表明贵族们的身份地位。乐师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他们没有人身自由,常常礼品一样被送来送去。遇到残暴的主人,他们的命运就更加悲惨了,常常连生命都没有保障。
钟仪,是史籍记载最早的一位专业古琴演奏家。《左传·成公九年》记载了他的事情。公元前 582 年,晋侯(晋国统治者)到军府中去视察,看到了一个戴着南方楚式小帽的囚徒。晋侯于是问左右:“这是个什么人?”回答说:“这个人是两年前郑国派人献来的囚徒钟仪。”晋侯对钟仪打量了一番,对左右说:“给他松绑。”晋侯落座以后问钟仪:“你在郑国是做什么的?”钟仪回答说:“我是一名乐工。”又问:“你还能演奏吗?”回答:
“我家世世代代都从事音乐这一行,怎么不会演奏!”晋侯吩咐给他一张琴,让他奏来听听。钟仪从容不迫地弹奏起来,琴声冷冷,所弹奏的都是楚地的音调。晋侯听后点了点头说:“唔,你弹奏的都是楚地的音调,可见你对故国一往情深,我很欣赏你的为人。”后来,为了交好郑国,晋侯把他礼送回国。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到当时的琴曲有着鲜明的地方风格,而听者对风格也有着相当敏锐的辨别力。
卫国最有名的乐师是师涓,他不仅会弹琴(这里指的都是中国传统古琴),而且能创作曲子,因而深得卫灵公的欢心,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他。
一天深夜,万籁俱寂,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师涓正在熟睡,忽然听到卫灵公的传唤,他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跑去见卫灵公。卫灵公示意让他轻声一点,说:“你听!”师涓仔细地倾听了一会,觉得在远处的濮水面上隐隐有一阵悠悠扬扬的琴声,他凝神专注地倾听着,但琴声却在这时突然中断了。又停了半晌,仍然没有听到琴声。师涓对卫灵公说:“这支曲子的曲调,我已记住了一部分,只要再听一遍就可以把它弹下来。”
第二天的晚上,师涓沐浴焚香,调好了琴弦,在水边默默地坐等。夜深了,四周安安静静,只有一轮圆月从空中洒下森冷的月光。忽然间,水面上又响起了叮叮咚咚的琴声。师涓全神贯注地听着、记着,等到琴音终止的时候,他已将全部曲子记了下来。怕忘记,他又在已经准备好的琴上反复弹奏了几遍,确认已经牢记了,他才离开了河边。
第二天一早师涓就跑去,把记下的琴曲弹给卫灵公听,灵公听后十分高兴,着实把师涓夸奖了一番。
卫灵公到晋国的曲沃去作客,酒至半酣,卫灵公得意地对晋平公说:“我的乐师师涓有一首新曲子,相当不错,让他弹给你听听以助酒兴?”晋平公当然是欣然同意。当时,平公把晋国的乐师师旷也叫来,坐在一边旁听,无非也是想让他学习的意思。师涓拨动琴弦,款款地弹奏起来,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卫灵公和晋平公听得十分入神。这时,晋国的乐师师旷突然站起身来,按住师涓的手说:“快快停下来,不要弹了!这是濮水之音,亡国之音啊!”
师涓吓得脸色惨白,停下手来呆呆地望着卫灵公,不知如何是好。晋平
公满脸不快地对师旷说:“明明是很好听的琴声,你怎么说是亡国之音?”
师旷说:“大王有所不知,这支曲子流行在商朝末年。纣王的时代苛捐杂税繁重,民不聊生。纣王生活侈糜,十分喜好新奇怪诞的音乐。他有一个宠爱的乐工叫做师延,就是创作靡靡之音的能手。刚才那首曲子就是师延为商纣王创作的。后来,残暴的纣王统治被周武王推翻了,师延看到商朝已灭亡,纣王跳入熊熊烈火中自焚,他害怕受到惩罚,便抱琴跳入了濮水之中。据说,每当有懂得音乐的人经过濮水,湖面上就会响起这首迷人的乐曲。”
卫灵公和晋平公都觉得这番话未免有些荒诞离奇,但也无法驳回。晋平公说:“这首曲子是前朝前代的,现在听听又有何妨?”师旷摇了摇头,十分严肃地说:“不然,健康、优美的音乐使人精神振奋,能培养优美高尚的道德情操;而淫靡的音乐,则会腐蚀人们的意志,毒害我们的身心,使人堕落。大王是一国之主,应当率先摒弃那些坏的音乐作品,而提倡那些好的音乐作品。”看来“好作品”和“坏作品”的争论,在中国的确有着极深的渊薮。
晋平公和卫灵公对于师旷一篇堂堂正正的话,只好点头表示认同。
后代的人,往往将那些靡靡之音,比喻为“桑间濮上之音”,桑间濮上之音已成为亡国之音、坏音乐的代名词了。
师旷的一番话,虽说得荒诞不经,而且充满着道学先生的味道。然而,他确实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他不仅会弹琴,而且会弹瑟,技艺都是很高的。据说:他用琴奏起《清徵》一曲,可以使得玄鹤起舞;弹奏起《清角》,又能飞砂走石,大旱三年。这些说法当然未免夸张附会,但师旷的琴技令人神往,却也是事实。
师旷的听力是非常杰出的,这是作为一个杰出音乐家的必备条件。一次,晋平公让公匠们铸造了一套编钟,因为是国王让铸造的,所以谁也不敢说不好,当然,实际上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只有师旷发现这套编钟音律不准,主张另行铸造。晋平公觉得师旷太多事,没有理会他。不久,卫国的师涓来了,听到编钟的演奏,也指出了音律不准的问题,平公才真正佩服起师旷的听力来,觉得非同一般。在二千多年前,有这样的音乐才能,的确是令人叹服的。
在周以后的战国时期,有一位民间琴家叫作雍门周。他居住在齐国的都城西门,当时称为雍门,他姓周,因而人们称呼他为“雍门周”。他的琴弹得很好,因而齐国的贵人孟尝君很喜欢听他弹奏。有一次,他去给孟尝君弹琴,孟尝君问他:“听说您弹起曲子来,会使听到的人悲哀,我现在情绪很好,您也能使我悲哀吗?”雍门周回答说:“听曲子的人必须自己有过悲哀的经历,悲哀的曲调才能打动他。像您这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是不容易领会悲哀的含义的。”孟尝君听后点了点头。雍门周接下去侃侃而谈,他分析孟尝君的处境说:“你曾得罪过秦、楚两个强国,随时有可能被他们灭掉,如果被他们灭掉,领地会被剥夺、妻儿卖作奴隶、财产也被洗劫一空,你可能会锒铛入狱,也可能被问成死罪。家破人亡的你,在死了之后,连个上坟的人也没有,你的坟头上长满了青草,只有几只乌鸦在坟顶上盘旋。”说到这里,他顺手弹起了一首悲哀的曲子。弹完之后,孟尝君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孟尝君懊丧地说:“唉!听了你弹的曲子,我真正感到自己是一个亡国之人了。”从这则故事,我们看到古人对于音乐审美方面的问题已经在开始探讨和思考了。至少,他们已经认识到,音乐作品如果要感动人,必须使
听者对这支曲子产生共鸣。产生不了共鸣的曲子,是不会有感动人的力量的。
我国最古老的音乐理论著作《乐记》(大约成书于汉代),其中就有:“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的理论,亦是对于音乐与人心(思维)之间关系的探讨,也可以说是对先秦时期音乐美学的一些总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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