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每年跳地戏,仪式往往都不可省略。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开箱还是扫场,其形式和内容与地戏正戏其实都没有直接关系。从形式上看,开箱仪式的主持人为戏友中德高望重者,着生活装,不司鼓锣,不唱不奏,只有通说,(堡人将祭祀、拜神等仪式中向先祖、神灵许愿称做“通说”。)与日常说话腔调无异。从内容上看,开箱请的是“天上众神仙”,而非箱中脸子所代表的角色,仪式所念、唱之词也与地戏故事内容无关。扫场仪式的主持人是戴“土地”和“麻和尚”脸子的戏友,以“土地”和“麻和尚”身份主持完成仪式,这两个角色也不出现在正戏中。另外,扫场虽有说有唱,且唱词也多为七字句,也有领、和唱。但曲调与正戏大不相同,而且不作即兴变化,少润腔。白句是一句或双句念白后夹一段锣鼓。唱句则是和尚、土地齐唱前四字,众戏友和唱后三字――“扫进来”或“扫出去”,仍为唱一句奏一道锣鼓。
开箱、正戏、扫场,无论是从形式还是内容,都不存在逻辑关系。同是祭祀仪式,开箱庄重肃穆,明显体现了对神灵的敬畏与崇拜,而扫场却轻松诙谐,似与神亲昵无间。祭祀的对象是意念制造出来的普天神灵,而地戏跳的却是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故事。
如此看来,祭祀仪式并不一定是地戏的有机组成部分。地戏更不是直接从这种祭祀仪式演化而来的。开箱是请神降临,所念口诀均为通说神灵、许愿祝祷之词。这种与屯堡人春节、清明节、中元节等祭祀节日里举行的祭神、祭祖仪式是无本质差别的。不同的是,家庭或家族祈祷的是家庭或家族的平安,而地戏因为是全村之地戏,它超越了家族界限,是平衡和维系全村社会关系的核心纽带,所以其祭祀目的是祈祷全村的平安兴旺。换句话说,地戏的祭祀并不是为跳戏服务的,而是以跳戏为契机,用超越家族祭祀界限的公祭形式为村寨祈福,实是戏班发挥其核心纽带作用的一个重要手段。跳戏也不是对祭祀的补充,更不是祭祀的一部分。地戏承载的主要是娱人娱己的审美功能,而祭祀追求的则主要是利人利己的实用功能。其实,中国的其他戏曲在旧时的演出中,也有开箱、封箱的传统。如京戏班,若大年初一开戏,则一般要比平时早一些。先是举行一套完整的仪式。仪式分几节进行,首先是“杀鸡驱秽”。然后是“跳(舞)灵官”“喜迎新春”。第三节是在文乐牌子〔小开门〕或〔太平年〕伴奏下由扮演的四个童子手执扫帚,从上下场门分上,“收金银”。第四节是在武乐伴奏下“跳加官”。第五节 “跳财神”。跳毕,展示“万事亨通”等条幅,并贴在合适的地方,到此仪式方算完毕,正式开始演戏。(倪钟之《中国民俗通志(演艺志)》P190-192,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除了这种职业戏班外,旧时江南也有春秋两祭的习俗,此间往往要请戏班唱戏,一以敬神,二为娱人。故此类演出前后,往往要举行祭仪。但这些祭仪,实际和戏曲本身无必然联系。
如何理解扫场仪式的诙谐调侃呢?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指出:“后世之戏剧,当自巫、优二者出”;“巫与优之别:巫以乐神,而优以乐人;巫以歌舞为主,而优以调噱为主”。(王国维《宋元戏曲史》P3-4,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由此可见,地戏之扫场仪式并非是完全神圣的仪式,而更多的恰恰是“优”的表演。
综上所述,仪式虽与地戏相伴,但并不是地戏的有机组成部分。仪式是以地戏表演为契机,以为全村祈福禳灾为主要目的、超越家族界限的宗教行为。在举行祭祀仪式的日子里演戏或在演戏前后举行祭祀仪式的行为其实是旧时在汉民族地区常见的一种民俗。故仪式行为不应是界定地戏性质的主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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