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田鹤的音乐生涯分为温州初学和上海深造、温州和济南创业、重庆和北京建业等阶段,其创作可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早期创作带有技法磨练的痕迹,其作品表现出鲜明的对西方传统作曲技术的尝试痕迹,也有部分作品综合运用中外音乐的思维,带有理想主义式的唯美之风[8],但技法上积极探索,观念上大胆创新;中期以民族“时事”内容的大量引用为表象,其中体现有民族觉醒的意识,其抗战题材中不乏艺术格调高雅的脱俗之作;后期的成熟表现在体裁、题材的多样化综合处理上。他对中华民族命运的关注和对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由衷喜爱,是其成就功业、屹立于乐史的关键所在。
温州永嘉学派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精粹之一,陈田鹤自幼饱受古代文化的熏陶,从叶适(1150―1223)等前贤和永嘉风土华物中找寻艺术营养,甚至家乡精致的茶具及其茶文化也成为其审美思想塑造的源头;他还善于从永嘉当时的舶来音乐艺术中学习音乐。陈家书香门第对中国古代文化极为崇尚,“猫儿戏”越剧在家乡的演出使陈田鹤获得了早期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营养。那时的永嘉已经渗透了“学堂乐歌”的新音乐活动和五四以后的新文化思想,风琴或钢琴伴奏下的童声深深吸引了陈田鹤,由此触动了他致力于学习音乐的志向。恰逢缪天瑞的“温州私立艺术专科学校”建立,陈田鹤得以进入正式的音乐学习阶段,待打下初步的音乐基础之后,又先后到上海美专和国立音专深造。尤其是在青主夫妇的举荐下,陈田鹤对和声的敏感和创作上的“别出心裁”得到音专黄自、萧友梅的赏识。陈田鹤在专业训练下很快展露才华,1931年,他开始在《乐艺》上发表《谁伴明窗独坐》、《春归何处》、《良夜》等歌曲。《清平乐?春归何处》(黄庭坚词)词作本身所表现出的惜春的失意和惆怅,被他运用和声予以了音乐化展现,其创作缓和了传统和声的功能倾向性,以“中国风格”来强调和声的弱进行,从中国线性思维中探求旋律之于和声的渊源关系[9]。可以看出,中国古典文化曾对陈田鹤的音乐思维和音乐风格产生了巨大影响,使他细腻敏感的情感与古代音乐文化的韵味美两相共鸣,而他所追求的唯美心境在借助西方作曲法如和声、旋法等技术后得以立体式展露,从而奠定其艺术歌曲精致、细腻的古典韵致。
“一二八”事变爆发后,陈田鹤回到了温州,他以文化救国的思想创办了《葱笼晨报》副刊――诗刊《山雨》。他用陈庆之的诗《给》谱曲,作品中音乐意境淡素尔雅,钢琴伴奏织体似山泉般晶莹。在局势转缓后,他又到上海开始半工半读。期间,用郭沫若奔放的《牧歌》创作了旋律舒展轻快的艺术歌曲,响应抗战,并受黄自《怎样才可产生吾国音乐》思想的激发,创作了《山中》、《月下雷峰》、《天神他的英雄》(均为徐志摩诗,1934)等早期较有影响力的作品。新诗的韵律和节奏赋予陈田鹤音乐创作的美感体验,其中《山中》运用古代音乐结构原则,将中国艺术的写意手法进行了西方音乐发展思维的拓展,曲调和伴奏优美新奇、简洁含蓄,是当时突出的艺术作品之一。1933-1934年间,他创作有《燕子的歌》、《杜鹃与月》、《望月》、《心花》、《采桑曲》和钢琴曲《序曲》等。其中《采桑曲》以古诗意境为基调,巧用旋律线条,将吟诵中所注重的字调韵律以抑扬顿挫之势表现出来。
1935-1936年间创作的系列儿童歌曲是陈田鹤创作手法和思想转变的过渡阶段。《小鳄鱼》、《采莲谣》、《晨歌》、《樵歌》、《好国民》等,这些儿童歌曲曲调琅琅上口而不乏深刻的教育寓意。其中《采莲谣》(韦瀚章词)以南方五声音调和附加二度、六度的和弦结构较好地诠释了歌词古韵悠然的诗境。1935年的《枫桥夜泊》(张继词)是陈田鹤回上海继续向黄自学习的途中,经过苏州时深有感悟而作,曲调优美清新、伴奏晶莹透亮、诗境与乐境浑然天成,是其古韵与新法紧密结合的典范之作。在随后跟随黄自学习期间,他的作品《我等你一句恩爱的话》将中国传统宫调旋律与西方大小调模进进行了结合。1936年他出版的歌集《回忆集》中收录了8首作品,其中《回忆》、《心花》、《望月》、《秋天的梦》、《雁子》、《牧歌》、《山中》、《给》等是其中较为引人注目的作品。济南工作期间,陈田鹤创作的作品《怀念曲》、《秋天的梦》表达了他与恋人宗娥深厚的情感,《哀挽》是对他心中的精神导师鲁迅去世的悲叹,《荆轲》是借历史题材针讽时事的悲歌。这些作品主要运用西方大小调的风格写成,精致典雅,极富欧洲浪漫乐派色彩,是其作曲技法娴熟的标志之一。
1937年,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使陈田鹤改变了创作路线和观念。《巷战歌》是他创作的在群众和战士中流传较广的革命战歌,小调性的旋律平易质朴,短促多变的节奏、慷慨悲壮的音乐色彩、鲜明的艺术形象,表现出紧张激烈的战斗气氛。其后的《制寒衣》、《桃花源》(歌剧)等是他进一步表达抗战思想的作品,其中《桃花源》中对陶渊明原作《桃花源》的描绘,表达了老百姓渴望和平的心声。如上这些探索都是他中期创作技术成熟的体现,既能驾驭中西音乐技法为其音乐创作服务,而不断对中国古典文化精神的追求又使音乐具有高雅的艺术品质。中期音乐创作中对时事加以关注,但没有丢弃优美意境的塑造和对雅致风格的追求,其中古代音乐文化以更为多样的手法展现出来,或以古寓今来表现今人对古代思想的借鉴,或以今喻古来表现古雅的韵味。
上海沦陷后,陈田鹤来到重庆,为应尚能的歌剧《荆轲》中的旋律配器,创作有钢琴曲《血债》、清唱剧《河梁话别》(卢冀野词)等,这是他以古代题材表现新思想的方式之一。1940年出版的《剑声集》是他抗战题材歌曲的集中展示,《巷战》、《制寒衣》、《还我河山》、《满江红》、《民族至上歌》、《空军颂》、《火线下之歌》等8首,是他中期创作的总结歌集之一。为岳飞词《满江红》所做的四部合唱和为秦观词《江城子》所做的艺术歌曲是对人们离乱动荡生活的同情。1944年,他还创作歌剧《后羿射日》、《白蛇传》等大型作品。在重庆青木关音乐院期间,他与黎英海、谢功成等创立的“山歌社”推动了民族音乐的深入发展,其所编配的《在那遥远的地方》等8首民歌,意境绮丽、色彩新颖,成为当时代表性的艺术精品。
新中国建立后,陈田鹤于1951年调任北京人艺,从其“周志”计划看,他仍在日常的工作安排中给自己定下了“研究民间音乐”的任务,这期间他担任了歌剧《长征》的配器。调任北京师大后,他创作了大合唱、清唱剧《换天录》、管弦乐《叙事曲》、《森林啊,绿色的海洋》等大量大型作品及电影音乐,这些作品中活泼明快的笔法表现了劳动人民喜获新生的愉悦心情。
从其后期的创作看,中国古代音乐文化对其影响更加广泛,不仅表现在其创作领域体裁的广泛上,还表现在对古代音乐文化更为灵活多变而深入的发展上。如以古诗词《满江红》、《江城子》为寓意的抗战呼声,以《河梁话别》、《荆轲》等大型作品为体裁的创作,以《在那遥远的地方》等民族音调为主体的色彩性发展等,这些创作思想的成熟正是作曲家受到了古代音乐文化的艺术滋养,是古代音乐文化影响的纵深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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