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肖邦

天才与死神

年青的钢琴家肖邦离开了祖国波兰,来到了法国的巴黎。

肖邦的到来,轰动了巴黎。不久,肖邦的抒情钢琴曲的演奏征服了整个巴黎。肖邦成了巴黎乐坛上一颗灿烂的明星,闪烁着天才的光辉。

生活在繁华与竞争中的巴黎人,追求着新的时尚,追求着时髦,追求着物质和精神的享乐。他们觉得能听到肖邦的音乐和演奏,将是他们的快乐,他们狂热地喜爱着肖邦的音乐艺术。

他的抒情的、柔美的琴声,犹如阳光下闪烁着银波的淙淙溪水声,叩开了每个巴黎人的心扉。

突然他的琴声断了,疾病这个恶魔,悄悄地爬进了他的肌体,肖邦在病热中经受折磨。青春、俊美的脸颊浮着病态的红晕。他头晕无力、咳嗽,感到胸部像被绳索捆缚着,呼吸有些困难。

巴黎的名医来为肖邦治疗。他礼貌地讲道:“肖邦先生,您病了。这巴黎的空气是不适合您的健康的。您应当到南方或意大利去疗养,假如您高兴的话。”

肖邦并没有把医生的话看得更重要,他认为自己不过是长期劳累所致,也许只是感冒,过些时日就好了。他为了想休息一下和另一种特殊的原因,于一八三八年十一月,同法国著名的女作家乔治·桑及其儿子、女儿去旅行。原想到充满浪漫主义情调的意大利,后来改道去地中海的巴列阿里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马尔卡。他们来到了马尔卡岛上的巴尔马。肖邦在这里看到了最深、最蓝、最清的大海,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像眼前就是希腊的海和瑞士的湖。南国的天气令他陶醉,给音乐家带来诗意和灵感。

巴尔马具有南国的色调,到处呈现着大自然的美丽风景。这里没有巴黎现代化的人工雕琢,只有自然的朴素的美,这里没有巴黎的高大建筑,只有中世纪的房屋。他们在“风之家”住下。“风之家”是幢农舍,建筑在美丽、幽静的山谷中。在这里可以领受海风,可以看见古代涂刷石灰的哥特式寺院和远方闪烁粼波的大海。

肖邦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写信给远方的朋友尤利安·丰塔,表述自己的感受:

“我思念着的丰塔 我现在在巴尔马,我的四周都是棕榈、松杉、仙人掌、橄榄树、橙树、柠檬树、芦荟、无花果、石榴树等,这是只有在‘植物园’内经受日光沐浴才可以有的植物呵;天空好像蓝宝石,海像绀青,山好像碧翠,空气好像甘露,一切都像在夏天一样而且很热。夜间几小时都是在六弦琴及唱歌声中度过的。房屋有巨大的露台,头顶上有葡萄枝;四周有毛利泰尼亚式的墙壁。一切都好像这个城市一样,是非洲风味的风景 啊,我的生命,我生活得有些充实了!我处在最美丽之中,我自己也变得好了一些 ”

在恬静的心绪中肖邦继续进行着创作,要把他的对美的感受谱写出来。

他勤奋地创作钢琴曲。

但是,不久就开始了连绵不断的雨季。南方的暴雨冲涮着这个音乐家的“别墅”,把他们好的心绪也冲走了。阴霾笼罩着他们的上空,寒气侵袭着
年青的音乐家和带有男性气质的女作家。

乔治·桑被冻得发抖,她对肖邦说:“肖邦,这个房子内没有炉火,好像一件冰斗篷披在我的肩上一样,我觉得我自己浑身麻木了。”

肖邦在这阴冷气候中病情发展了,他病倒了。在病痛中仍然在考虑着自己的音乐创作。他继续写信给朋友丰塔,他说:

“我不能把手稿寄去,因为没有写完。这最后两星期我病得像只狗。 全岛上三个最有名的医生,一个医生嗅了我吐的东西,另一个在我吐出来的地方敲诊,第三个摸一摸和听听我怎样吐,一个人说我死掉了,另一个人说我现在正死着,第三个人说我马上就要死 勉勉强强支持着。总算没有叫人给我放血和放拔火罐,而且也没有作任何的穿线和抽脓。现在全靠神的意思,我又恢复常态了。但是这病影响了我的前奏曲,而这个前奏曲,天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接到。”

这种实况的描写,告诉了我们肖邦病得已经不轻了。尽管三个人是岛上的名医,诊断也太可笑,跟中世纪搞炼丹术的巫医一样,只能治死人,却无法救活病人。病人想活下来只好依靠“神的意志”——命运来判决了。在病魔缠身的情况下,肖邦仍然想着创作,坚持与疾病斗争,坚持作曲。

岂不知肖邦患的是可怕的肺结核。肺病在当时的科学和医疗条件下,是无法治疗的,是种绝症。它跟当今正在威胁着人类的生命的癌症一样,谁得了肺病,谁就被判了死刑,等待着慢慢的死去。

肺病似人间的魔鬼,所有的人不敢接近它。肖邦害了肺病,使活着的人都像遇到瘟疫一样逃避他。“风之家”的主人不欢迎这个高贵的客人,不顾情面地下了逐客令,赶肖邦立即离开这座小屋子。肖邦和乔治·桑只好痛苦地离开“风之家”。离开之前,要付高价钱赔偿肖邦用过的床、垫子、被褥及使用的器具。当他们走后,这些用过的东西全被烧掉。

他和乔治·桑迁居到马约卡的一座古老的“瓦尔德莫查”修道院中住下。这座修道院对一般的人来说,觉得它有些空旷和荒凉。但对善于感受大自然的美的音乐家和作家来讲,它充满了一种古典的浪漫主义色彩。

肖邦在给友人的信中描写了修道院的生活:“你可以想象,我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在岩石和海之间,在一个巨大的空洞无人的天主教修道院里面,一个禅房里。那里的屋门比巴黎任何的大门还要大。我现在也不卷发,也没有白手套,好像往常一样苍白。禅房的形状好像一个高大的坟墓,有些巨大的烟熏黑了的拱门,有小的窗户,在窗户前面有橙、柏、棕榈,正对着一个带有金银花瓣状装饰的毛利泰尼亚式的窗户,放着我的帆布床。在床的旁边有一个古老的、方形的不动的“nitouchable”,在这个家具上我困难地写作。在它的上面有锡的烛台(这是本地奢侈品),上面有蜡烛、巴赫的作品、我写的潦草字和我的一些碎纸片 一切都是寂静 我可以喊叫 但是仍然是一片寂静。总而言之,我是从一个奇怪的地方给你写信。”

肖邦在这座古修道院里,尽管疾病缠着他,他仍埋头工作,夜里也不休息。在摇拽昏暗的烛光下学习巴赫、莫扎特等一些古典音乐大师的作品,一边勤奋地创作新的作品。在他的案头上堆积着曲谱草稿。他意识到生命给自己的时间是不会长了。他加快地工作,相对地延长自己的生命。他没有把自己的思想焦点放在死亡的威胁上,却努力把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解脱出来,投进他自己创造的音乐世界里。他的情绪很好,可以说有着诗意的心绪。

肖邦站在瓦尔德莫查的陡峭的山岩上,脚下是广垠无边的大海。他望着
遥远遥远的天际在沉思 耳边响起那异国情调的歌曲和民间舞蹈的旋律— —他的脑中涌现出一个个活跃着的乐思,像海浪在冲击他

他兴奋地向修道院奔跑,冲进住室,立即伏身书案,在五线谱上迅速地记下他的灵感。

肖邦等待已久的钢琴运到了,安放在他的房间。他见到钢琴,高兴得像小孩收到新年礼物一样,心里平静不下来。不久,从这座古老荒凉的修道院内传出了美妙的琴声,打破了修道院的寂静。琴声在这座哥特式古建筑的弯窿上回荡 肖邦浸沉在作曲的狂澜中。

马约卡不都是诗情画意的天气,也有亚热带显示狂暴的力——暴风雨的天气。当浓重的阴云低压着瓦尔德莫卡的上空,将会是几昼夜的狂风暴雨。闪电的蓝光划破黑暗,空旷、阴森的修道院,在大雷雨的闪电中忽隐忽现。从敞开的拱门和没有窗扇的窗口吹进的阵阵冷风使肖邦透不过气来。他手捂着胸口一阵一阵地咳嗽着,脸上流露出隐隐地痛苦 咳嗽稍有停歇,他便又开始在琴上弹出他新产生的旋律。

黑暗、雷雨,吞噬了马约卡。雷声炸响,大海在咆哮,小岛几乎要在倾注的暴雨和喧腾的大海中颠覆过来,海风冲进空洞的走廊,无情地吹拽着那无人经管的窗门和飘动的帷帘;音乐家刚写好的曲谱在风中飞舞,音乐家演奏的激越的琴声伴着风声、雷声在回响。一阵浓密的海雾,充满了走廊和住室。对面不见人,它给修道院带来了神密的气氛,好像一件殓衣紧紧地裹住这座古老残破的修道院。

乔治·桑在《马约卡的一冬》里,形容他们的小小而微弱的灯光在这阵浓雾中好像鬼火。这种阴郁的天气损坏了肖邦的健康,病势在发展。肖邦体弱,不能到岛上散步,他的女伴乔治·桑外出漫游去了。他一人留在屋子里作曲,昏倒在钢琴旁,冷风又将他吹醒。他吃力地扶着钢琴站起来,重新在钢琴前坐下。灵感在激动着他,他一气呵成创作了奇妙的《t#小调前奏曲》。一阵痛咳,肖邦感到天旋地转,恶心,胸口堵闷,喘不过气,一口血喷吐出来,溅在曲谱上。他感到生命从身上飞走了,他又失去了知觉,瘫软地倒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乔治·桑回来,看见躺倒在冰凉地上的肖邦,吃惊的奔过去,将他的头抱在她的怀里。肖邦的嘴角仍有血污,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没有血色的脸 当医生赶到抢教时,肖邦又从死亡中苏醒过来。医生断定肖邦没有多少时日了,不久就要死去。肺病——宣判了年轻音乐家的死刑。

肖邦感到这打击太沉重了。这是致命的打击。但是,他是不屈服死神的!他要向恶病挑战,向死亡挑战,他还要为人类写出更多更美的作品。肖邦的英勇抗争,延缓了十年的死刑。人们都认为肖邦即刻就会离开他的音乐死去,可是他又活下来了。在马约卡很快完成了《前奏曲》(作品二八),《马祖卡舞曲》(作品三三)、《圆舞曲》、(作品三四)、《波伦涅兹舞曲》(作品四十)《叙事曲》(作品三八)、《谐谑曲》(作品四一)等。肖邦表现出超群的天才和惊人的意志。

病情恶化,逼使肖邦和乔治·桑于一八三九年春离开了马约卡,重返巴

黎。

最后的十年,是肖邦与死神搏斗的十年。

回到巴黎,衰弱的身体使他不能经常演出,他把精力放在从事创作和教育上。他在给友人索郎芝的信上写道:“ 我头痛 我在整个的上课时
间内都在咳嗽。我觉得冷,我很少出门,因为出去我就太冷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在下雪,光线很黑暗,我喘不过气来 ”

肖邦已经病得弱不禁风,严重的肺结核害得他整天的咳嗽、气喘、闷得很。他的心情是郁闷的,感到这个世界令人透不过气来。他清楚地知道生命一天天从他的身体内溜走,他要加快自己的工作,去献身自己的事业。他心里明白,他不能倒下,一倒下就恐怕爬不起来了,他要支撑下去,支撑到死神来迎接他的时刻。

他决定去英国旅行演出,尽管他身体孱弱得连行动也很困难了。这需要多么坚强的精神和超人的毅力!

在肖邦去英伦之前,在巴黎举行了告别音乐会。谁能料想到这就是肖邦在法国巴黎的最后的一次音乐会呢!事后才知道这是音乐家肖邦和巴黎听众的诀别。

一八四八年二月十六日,巴黎的普来埃尔大厅灯火辉煌,坐满了听众,座无虚席。舞台上在凝重色调的天幕衬景下,停放着一架名贵的大钢琴,有丰采的钢琴家肖邦走上舞台,立刻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在舞台的面灯和脚灯的照耀下,三十八岁的钢琴家显得更为清瘦,脸庞增添了暗淡的阴影,更为苍白,但仍然表现出他艺术家的风度。

肖邦有魔力的演奏,把大家带进了音乐的美的幻境。肖邦演奏了《船歌》、《摇篮曲》和夜曲、练习曲、序曲、马祖卡舞曲及圆舞曲。这次演出获得了辉煌的成功。在伊瓦茨凯维支的《肖邦》一书中,对此次音乐会有这样的描述:

“他演奏了他的杰出作品:《摇篮曲》和《船歌》。《摇篮曲》是音乐形式上的最高点。《船歌》是肖邦最重要作品之一。

“肖邦的一个学生乔治·马梯亚说过:‘每一个听过肖邦演奏的人都说,类似这样的演奏是从来没有听过的。他的演奏和他的音乐一样。这种流畅和这种力量,真的,这种力量!可是只持续了很少的几小节 他的整个身躯在颤动。从钢琴中出现了‘一个有灵魂的、活生生的东西。当肖邦演奏时,这活生生的有灵魂的东西不是从乐器中产生,而是从他的手指下诞生出来 ’

“巴尔扎克在给莫斯卡夫人的信中写到:‘与其说这个光辉的天才是音乐家,倒不如说是一个情感的精灵。’”

这次音乐会,肖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演奏中力量已不够了,身体难以支持,不断减轻钢琴演奏的力度。当他演奏完回到休息室时,因过度的激动和体力的消耗晕倒了。

肖邦在伦敦又获得了成功,但是他的病一直在恶化,已经到经常吐血的地步,行走需要人搀扶。肖邦告诉他的亲友说:

“我觉得我越来越衰弱,我不能创作,这不是因为不乐意创作,而是由于体力的关系

“整个早晨,大约两个钟头,什么也不能做,然后当我穿上衣服的时候,浑身局促不安;这样一直喘气到吃中饭,吃过中饭要和男人们坐在桌旁两个钟头,听听他们说什么,看看他们怎样喝茶。无聊得要死 我到客厅去,在那里需要用尽自己一切心里的力量使自己振作起来,因为那时候人们一般地都渴望听我弹琴。然后我的诚实的丹尼埃尔扶着我登楼梯到卧室里去 ”
现在的肖邦几乎没有力量支持自己工作了,他说:“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 如果我健康,那么我每天都要上两次课 ”

肖邦继续吐血,肖邦自白:“我已经是勉强地呼吸了,我已经准备死去 ”

肺结核晚期病人的痛苦是可以理解的,肖邦讲的是不夸张的。在其他病人早已卧床不起了,肖邦却还在创作,还在教学。对于这样病入膏肓人来说,安静和休息是多么重要!他需要立即赶回巴黎,他写信给朋友说:

“请你们吩咐在星期五买一束紫罗兰花,好让它在客厅里散出香味。如果我心里还能够有一点诗的心情,那时,我回去以后,穿过房子到卧室里去,在那里大概我要躺好久 假如不死的话,我在这里再多呆一天就要发疯了 。”

肖邦意识到面临的危境,但他并没有绝望,心中仍漾溢着生活的诗意,用紫罗兰的芳香冲淡生活的苦味,他坚信可以活下去。才告诉友人:

“我拥抱你,希望你吩咐人们生炉火,烤暖了房子,打扫一下,也许我还可以恢复。”

在发出这封信不久,于一八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他怀着活下去的热望终于离开了雾的国度——英国。

肖邦在最后的两年中是凄惨的。他上楼都需要人背。人们都以为他即要死去,一个天才的星光即要泯灭,平时围绕他过分献殷勤的一群人都离开了他。肖邦流亡在巴黎,没有祖国的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自己的爱人。他鳏居终生,把音乐献给了人们,让人们享受到快乐。

面对残酷的现实,肖邦发出了深沉的感叹:

“在我的心里,已经什么也不想做了 我的心里觉得忧愁,可是我麻醉自己 我深感到一种沉闷的苦痛 我早已经就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快乐了。我根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简直只是像植物一样的活着,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完结

“我虽然觉得自己被人们围着,但是我仍然觉得是孤独的,孤独的,孤独的

“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一切幸福,有最大的幸福——健康,您就该满足。”

因为一个人健康的生活着,就可以奋斗下去,斗争下去。

肖邦在患绝症这十年中,一直努力奋斗着,他创作了大量的优秀的作品,而那些最为成功的作品恰恰是在这十年苦难的岁月里写成的。

天才基于这种精神是伟大的。

祖国之恋



树木已经凋零,

落叶正纷纷

波兰我的祖国,

同胞们的母亲,

你那英勇的儿女已经壮烈牺牲。

如果他们健在,
一人一把泥也能用自己的双手使波兰重展宏图。

这是世界名曲《落叶》的歌词,这首充满爱国主义思想的歌曲,是肖邦谱的曲,至今仍在流传。歌中唱道:“一人一把泥也能用自己的双手使波兰重展宏图。”肖邦相信波兰人民的力量,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可以使自己的祖国重新光复。肖邦的音乐是建立在这种思想感情基础上的。肖邦的音乐天才是和革命精神、爱国主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肖邦的祖国在帝俄的统治下是黑暗的,是一座封闭的不透气的大监狱。人民没有民主、自由,更没有天才发展的广阔天地。他必须尽快地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监狱,去呼吸那自由的空气。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同志(爱国的志士),劝他尽快地出国,为波兰树建自己的民族音乐艺术。爱尔斯涅对肖邦讲:“你是天才,为人民写作吧,要写得有通俗性、民族性。”佳特维茨基鼓励他:“为了人民,通过人民!”肖邦带着波兰人民的期望,决定出国去巴黎。

二十岁的肖邦在生活上还是一个没有离开过父母抚爱的青年。在父母跟前还是一个孩子。他的心中还常常产生孩童时代美丽的幻想,一旦要离开父母、家庭、朋友、华沙和波兰——他的祖国的时候,不免感到惶惑不安和恐惧。

夜里,肖邦不能安睡,他站在窗前望着华沙的秋夜,种种的想象使他不安:想到就要离开父亲、母亲,到外国——巴黎,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没有我的亲人和家庭,只有我孤单一人。我今后的前途将又是怎样?我的演奏,我的创作能在一个新的陌生的世界里有所成就吗?也许我将侨居国外,因贫困像海顿一样流浪街头卖艺,穷死在异国,埋葬在异国的荒丘上

想着想着肖邦觉得头有些发胀,他推开窗户,一阵秋风吹过,猛觉一颤,泪,难过的泪水顺着两颊流下 他预感到:

我觉得,我走,会使我永远忘掉家,似乎我去就是去死——可是如果死在不是生我的地方是多么叫人寒心;如果在临终的床边看见的不是亲人而是冷淡无情的医生或仆人,那是多么可怕!

出国的决定是不可更改了。一八三○年十一月一日,肖邦在华沙开了友谊告别音乐会。音乐会是隆重的。在会上,人们代表波兰人民郑重地赠送给肖邦一个盛满波兰大地泥土的银杯。肖邦激动地接受了这象征着祖国神圣形象的银杯。他捧在胸前,让它紧紧地贴在心上:

“祖国,我永远忠诚于您,为您献身,用我的琴声永远把您歌唱。”十一月二日早晨,肖邦从华沙出发。人们为他送行:男声合唱队在送行

的路上为他演唱了大合唱。肖邦非常激动。时至深秋,大地一片萧条。眼前的秋景使青年音乐家感到凄凉和忧伤。秋风瑟瑟,冷得他萎缩着身体,把自己紧紧裹在斗篷里。他最后一次拥抱和亲吻了亲人和朋友 恋恋不舍地蹬上了驿车。他站在驿车门的踏板上,车走动了,送行的人们跟驿车奔跑着;肖邦挥动手,嘴动了动,想说什么,而没有说出来,热泪潸潸而下,咽喉哽噎 驿车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祖国大地的地平线上。

当时他创作的抒情歌曲《战士》可以表现出他对祖国的崇高的情感和别离她的心情:

时间已到,

战马嘶鸣,

马蹄忙不停;
再见,

母亲、父亲、姐妹,

我告别远行。

乘风飞驰,

扑向敌人,

浴血去斗争,

我的战马快似旋风,

一定能得胜。

我的马儿英勇战斗,

如果我牺牲,

你就独自掉转头来向故乡飞奔。

肖邦刚到维也纳不久,还没有赶到巴黎,就得到了波兰十一月二十九日武装起义的消息。

革命的熊熊烈火在燃烧,整个华沙觉醒了,到处是“自由万岁!暴君该死亡!”的口号声。起义的人们在大街上高唱着革命歌曲。全华沙城沉醉在胜利的欢乐中。肖邦被起义所激动,他愿像《战士》歌词里写的那样“乘风飞驰,扑向敌人,浴血去斗争”。当他的朋友蒂特·沃伊采霍夫斯基决定立即回到波兰参加反对沙皇统治的斗争的时候,他按捺不住自己爱国的激情。朋友启程回国了,肖邦雇了一辆驿车去追赶,他愿和所有的爱国志士一样,把自己的热血洒在波兰的国土上。遗憾的是他没能追上,又沮丧地回到维也纳。

不久,波兰发生了历史悲剧,起义失败,华沙陷落了。肖邦感到这是他的民族的悲剧,他在日记里写道:

“郊外被破坏了,烧毁了。雅斯和维柳斯大概在巷战中阵亡了吧! “斯图加特塔上的时针打响了十二下,在这午夜一瞬间世上添了多少尸

体呀?

“父亲!母亲!你们在哪里?也许也成了尸体? 噢,眼泪!早已经不流泪了 我已很久很久不能哭了 我心里觉得多么不好受,多么忧愁

“一人,一人 我不能写出我的忧愁,我勉强地忍受着。”

他为祖国,为亲人担忧。这种不安一直攫取着他的心。他痛苦到极点,他愤怒地高喊:“上帝,你还在吗?你活着却不去报仇雪恨!俄国人的罪行,你认为还不够吗?——或者,或者你自己也是一个俄国人!?”肖邦炽烈的爱国主义情感燃烧到顶点,他对侵略者进行了无情的谴责。

在献身祖国,拯救祖国的神圣事业中,肖邦和密茨凯维支走到一起了,音乐家和诗人结成了战斗的友谊。诗人于德累斯顿创作了长诗《葬礼》,肖邦创作了感人肺腑的不朽作品《葬礼进行曲》。

这不是一首平常的在葬礼上演奏的哀乐,也不是一首只有悲痛的哀歌,这是一首号召波兰人民重新拿起武器继续战斗的悲壮的进行曲。他不是为某个人送葬,而是为整个波兰——他的亲爱的祖国送葬!祖国沦亡了,像一位英雄的母亲倒在血泊里。她的儿女们从四面八方向她的遗体涌来 主题在低音部出现,仿佛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从远处渐渐走近!悲哀的人群因巨大的悲伤而低垂着头,默默地走来,聚集在一起,人民在沉默中积聚着力量
人们抬起牺牲者的尸体迎着统治者的刀枪棍棒向前涌进。音乐进入了新的乐章,力度在增强,主题在高音部展现。经过沉默的波兰人民重新积蓄起力量,酝酿着一场新的战斗。临近结尾,响起号角,风驰电掣,有如一阵飓风卷地而起 《葬礼进行曲》表现了强烈的悲剧感情。

肖邦对祖国的沦亡,对自己不能再回祖国而成为流亡者,流亡在巴黎而痛苦,但他没有灰心,没有失望,更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他写道:

“加里西亚的农民已经给佛尔希尼和坡多利亚的农民作出榜样,事情是不会没有恐怖的变故就结束,不过一切的结果都会产生一个壮丽的、伟大的——一句话——波兰。”

在肖邦的心目中波兰是伟大的,将来仍然会繁荣强盛。这信念鼓舞他在流亡的生涯中进行艰苦的音乐创作。他创作了夜曲《对祖国的冥想》和《波兰主题幻想曲》、《波兰葬歌》等等大量的爱国主义的作品。

肖邦的心献给了祖国,但是,他又不能不每天穿着燕尾服和胸褶衬衫在巴黎的上流社会抛头露面。经常出现在贵族的沙龙和音乐会上。掩饰着内心的痛苦、不满,而摆出一种体面、典雅的风度,为先生、女士们弹琴演奏。而在波兰,他的人民,他的朋友却在战场鏖战,有的倒下,有的流亡,有的被放逐 这对真正艺术家的良心是痛苦的折磨。他说:

“多到淹没我头颈的一切饮宴、晚会、音乐会、舞会,都使我厌倦,我周围是这样地悲哀、郁闷、凄惨。本来这是我所喜爱的,可是不能采取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我不能随我的心愿做什么,我必须修饰自己、打扮自己;在沙龙里,我装出平静的样子,可是回到寓所后,我却在钢琴上作雷鸣。”这种心情导致他常常不愿公开演奏,不愿在大厅广众中弹琴。逐渐的人们想听他演奏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挂上厚厚的窗帘,

点着蜡烛,坐在普列耶夫钢琴前,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驰骋他的想象,浸沉在对祖国——波兰美好的回忆里:

肖邦的耳边响起少年时代在乡间听到的波兰的民歌的旋律,响起了热烈的马祖卡舞曲 肖邦情不自禁的弹起即兴曲。弹起了马祖卡舞曲特有的旋律。

马祖卡舞曲描写了波兰人民的生活,也表现了他们不论内心多么痛苦,都不能毁灭他们惊人的爱国主义感情和信仰。

“祖国、荣誉、自由!尤其是自由、自由!痛恨奴役、痛恨专制、痛恨卑鄙!死!死!立刻去死!宁可死一千次,也不愿丧失自由的心,自由的个性,也不愿依赖沙皇和皇后的恩典,依赖专制君主的微笑或污辱,依赖专制君主龌龊的屈辱的温存或狂怒的任意横行!”

这就是肖邦常常在钢琴上所做的雷鸣;这就是舒曼所称的“隐藏在花丛里的一尊大炮”。

肖邦的精神世界是生活在对相国——波兰美好的回忆之中

在巴黎,人们想欣赏他的音乐是不容易的。他的心情使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弹奏;崇拜、热爱肖邦音乐的朋友,像德国大诗人海涅等也不能例外。肖邦在自己屋里弹琴,海涅和人们站在屋外窗前倾听。但是,肖邦也有个例外,他常到聚集在巴黎的一些波兰流亡者集会处,不拘形迹地为人们进行演奏。波兰起义失败了,有的爱国志士壮烈牺牲了,有的被捕监禁在黑暗的监牢,有的被流放到荒凉无人的边陲,有的冲破追捕流亡到国外。巴黎这个当时的欧洲心脏,云集着波兰的政治流亡者。肖邦与他们保持着经常的联系,
常参加他们带有浓厚的爱国主义性质的沙龙、社交。肖邦把它看作是在巴黎这个海洋里的一个祖国的小岛。这是他精神寄托之处,也是他可以感受到祖国温暖的地方。在这里,使肖邦思恋祖国的内心忧郁可以得到慰藉。肖邦在他们中间,思想、感情得到解放,他的激情被点燃起来,他会演奏出最美的音乐来。当时爱尔涅斯特·列古维曾描写过肖邦在同胞中间演奏的情景,“肖邦坐在钢琴旁,一般要弹奏到疲惫的地步。他被一种毫不留情的疾痛所苦,他的眼四周有黑圈,他的眼光闪出一种热病的光辉,他的嘴唇染着一层血紫的颜色。他的呼吸短促起来了。他感觉到而且我们也感觉到他的生命有多少时光是随声音而飘逝了呵;他不想停止,我们也没有力量制止他!他心中所燃烧的兴奋也传到我们心中来了!

“但是,有一个使他脱离钢琴的可靠的办法,就是求他弹奏《葬礼进行曲》,这曲是华沙受难之后作的。他从来不拒绝弹奏它,可是,他在刚一奏完了最后一小节的时候,他就拿了帽子走了。”

肖邦为他的同胞,为他祖国人民的代表演奏充满悲剧感情的《葬礼进行曲》,尽管又会重新燃起填膺的愤怒、刺心的痛苦,难以忍受的感情上的折磨,但是他是不能拒绝的。因为他是祖国的儿子,为波兰人民演奏,是他神圣的义务。

此时的肖邦,在巴黎、在欧洲的乐坛上已成为著名的钢琴家、音乐家。在巴黎这个资产阶级的竞争场上,肖邦已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名流,他出入各处都要引起轰动。这样一位钢琴家音乐家却做了一件为巴黎上流社会所不解的事:

在巴黎一条不繁华的街道上,住有一个叫格得夫路阿·卡温尼亚克的人,他健康的时候,就一心向往着欣赏大钢琴家肖邦的演奏和他的美妙的音乐。可是,他是一个凡人,没有机会参加肖邦举办的音乐会。现在,他倒在病床上,病得非常可怜,已经奄奄一息了。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是留恋人世的生活的。他没有什么留恋,这个富人的社会对他太冷酷了!他只有一个渴望,对他这样的人也可以算是不能实现的奢望——他想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听听肖邦的音乐,那他死去也是快乐的。守护他的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劝他安下心来,不要再想入非非。人们也总觉得快死的人是可怜的,应当设法满足他的要求,通过曲折的途径,把病人的临终的愿望转告了肖邦。

肖邦所患的肺病正转入晚期,常吐血,他走路已很艰难,常被咳嗽、气喘弄得浑身出冷汗,非常憔悴。但正躺在床上忍受肺结核折磨的肖邦他得知了病人的要求后,他没有说什么,穿好衣服,请来人作向导 当肖邦的马车在病人的屋前停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围拢来,大家都异常吃惊地望着他们的音乐家。

肖邦从马车上艰难地走下来,径直地走向病人的住室。肖邦来到了病人的跟前,病人眼中噙着热泪,吃力地对肖邦断断续续讲着话;肖邦强忍着快要流出的泪水,离开病床,走到室内一架破旧的钢琴前坐下。他习惯地试试音,钢琴已走了音,有的琴键已失效,这对钢琴家的演奏是最为烦恼的。一般情况下,作为钢琴家的肖邦是不会用它演奏的。可是,肖邦当时没有迟疑,就用这架变了音的钢琴为即将死去的人演奏了《波兰主题幻想曲》,夜曲《对祖国的冥想》 在弥留时刻的病人,感动得用极微弱的声音说:“美,美的音乐!多么让人理解的音乐 ”他合上眼睛,脸上流露出微笑。他,可怜的人,在这个物质世界里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幸福,但他在肖邦创造的音乐
世界里感受到了真正的美。

人们,当你快要失去人性,快变得自私和冷酷残忍的时候,想想上个世纪的肖邦吧!你也许会变得善良,你也许会去爱自己的同胞和人民。

一八四八年四月,肖邦应英国朋友热情诚恳的邀请奔赴伦敦。伦敦是世界上的雾都,常常整个城市被浓重的大雾所湮没。这种湿热气闷的天气对严重的肺结核病人是非常不适宜的。肖邦的病势加重,他在通信中诉说了自己的健康状况:“ 我的好丹宜理扶我上楼梯进卧室,替我脱下衣服,服侍我睡下,点着蜡烛,于是我便呼呼入睡,做着梦一直到翌晨 ”肖邦的身体已垮了,他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需要别人帮助才行。医生禁止他活动,更不要说创作和演奏了。

在伦敦肖邦又见到了侨居英国的波兰人。他格外的兴奋,精神又振作起来,焕发了青春活力。同胞的爱国主义感情和他们勇于牺牲的精神,又给他的病体灌输了力量。他不顾及病弱的身体,在波兰人的舞会上,举行了独奏音乐会。肖邦的音乐鼓动着同胞的爱国主义的激情和献身精神。谁也没有想到这次音乐会却成了他生平最后一次公开演奏的音乐会。当他结束演奏时,已气喘难忍,是让人背回家的。

波兰的同胞们为了感谢他们自己的音乐家,为了表示敬意,他们宴请了肖邦。在酒筵结束后,肖邦把大家请到自己家里,以他的扣人心弦的演奏热情地招待了大家。肖邦激动地弹奏了马祖卡舞曲、波伦涅兹舞曲等钢琴曲,他们一直狂欢到深夜二点。

这离肖邦的死,只有不久的时间了。

肖邦的病很沉重,他返回巴黎。病情一天天恶化,不断咳血,不久肖邦处在病危中。人们川流不息地来到他的病榻前看望他,觉得这个灵魂在最后一刻也是美的,也是伟大的。

当肖邦从昏迷中醒过来,他请求站在他床边的戴尔芬娜·波托茨卡夫人唱一首歌。夫人应允了,人们把客厅里大钢琴搬到肖邦卧室的门边,夫人在钢琴伴奏下唱了著名的《圣母颂》。她抑制不住悲痛,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流淌,她唱得是那样动感情,那样动听,肖邦感动的从眼角滴淌大颗的泪珠。

肖邦处在弥留时刻了,他痛苦的挣扎着,冷汗从他的脸上不断的滚下。他问:“谁和我在一起?”守护他的朋友古特曼把肖邦的头抱在自己怀里;肖邦已不能说话了。临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瞬间,他讲不出话,肖邦极痛苦地打着手势,人们意识到他是在要那只从波兰祖国带来的银杯。人们将盛有波兰神圣国土的银杯取来,递给了肖邦,肖邦吃力的——用尽生平最后的力气将它举放到自己的胸口上,用手抓出一撮国土放在心窝上 然后慢慢地合上双眼;肖邦,一代的天才音乐家怀着对祖国之恋死去

肖邦生前喜爱美丽的鲜花,人们络绎不绝地为他送来了彩色缤纷的花,停放肖邦的整个房间成了花的世界,他在花海中长眠,在长眠中永远幸福地梦见自己的祖国——波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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