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一个录像厅里,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又是斯特里普主演的片子,不看!我现在特怕看这种艺术片,太累!”
斯特里普是个世界驰名的大演员,而且是性格演员,演什么像什么,她拥有荣誉博士学位,从影十多年便两年获“奥斯卡奖”,可见实力非同一般。她专门喜欢演性格复杂的人物,那种内心世界极其丰富、所作所为充满矛盾、让你无法为她一句话做出评价的人物。比如《克莱默夫妇》中深爱儿子却又
为实现自身的价值离家出走的乔安娜,或是《猎鹿人》中一个因受越战影响而家庭衰败,被战争打乱了生活和爱情的女人琳达。所以可以想见,凡是斯特里普主演的片子必然不会是那种看得省力的类型片。
追求轻松省力,这大约是人类的一种天性。人们总想越不累越好,所以才会发明那么多用来省力的机器,看书比看电影要费力,因为还得先认字,看了字又要花脑筋想象文字所描绘的景象,看电影就不需费这些气力,所以现在看书的人渐少而看电影的人渐多。为了让观众看电影时省力,好莱坞发明了类型片,在类型片中所有的人物类型是固定的。比如西部片中永远是有牛仔、警察、印第安酋长、放荡女郎等等,故事情节的发展也永远是英雄除暴安良、恶棍最终被毙的模式,让人看着一点不用动脑筋。
现代的大众艺术总是在制造一些社会普遍流行的、公式化模式化的艺术品,它使得人们的情感也变得公式化,变成流行的模式。在这种流行之中,每一个个体的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我们每一个人的独特情感和独特价值又在哪里呢?——幸亏在我们人类中总有那么一部分艺术家,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人类社会和人类情感的探索,也就是在做着很累的事,他们使得我们的艺术到底不会全部堕落成文化快餐。
很累的事总有人做,很累的作品也总有人写,总有人看。而且,看厌了太省力的片子,看看那些比较累的片子,你会发现有种在文化快餐中从来得不到的享受。就像是你在五子棋中永远得不到下围棋的享受一样。在“很累”的艺术片中,你会惊叹人类的精神世界会是如此博大精深,电影艺术的丰富手段是如此变幻无穷。人有多复杂,电影就有多复杂,人有多丰富,电影就有多少变化,这感受岂是一句话所能说得清的。
西部片在兴旺了几十年后,终于逐渐走向衰落。到了80年代的一部澳大利亚影片《鳄鱼邓迪》中,牛仔邓迪进了城,与现代化的城市格格不入,处处碰壁,喜剧性地象征着牛仔在今天的处境,毕竟时过境迁了。西部片的衰落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了人们对总在重复的东西的厌烦。
太轻松的东西让人厌烦,因为得来太容易。就像是一个叫父母惯坏的独生子,虽然大人百依百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总是心里不愉快一样。
不过有一点要搞清的是,喜欢看“累”的片子的人,并不是真的天生愿受累,是因为从中得到了享受。虽然看省劲的片子也有享受,但绝对代替不了从艺术片中得到的享受,就如同在体育比赛中碰到一个太弱的对手,你自己都觉得没劲。你得到的享受和你费的劲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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