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眠灭的记忆

广西浦北县张黄中学何东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这是你最喜欢唱的歌。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每当你低声唱起这首歌,无不是泪流满面。至今,那忧伤的歌词,那凄婉的曲调,还索绕在我耳旁。可是,唱歌的人呢?

你还记得吗?我们相识相知,是在那一片幽静的小树林里。是个六月天吧,我因闷愁的困扰,信步踱进了那一片小树林。阳光不再炙人了,林风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风中有着一缕淡淡的花香味儿。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抬头望去,只见林中野草漫长,间或点缀着几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茸茸,花香沁肺,我沉醉于这个没有嚣嚷的自然静谧中。

蓦然,一阵读书声传来,打破了这个静谧的世界。我从幻梦中醒来,好奇地寻声找去。转过几棵小树,几丛野花,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影跃入了我的眼帘。走近了,我细一打量,原来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坐在草地上的削瘦女孩。一头浓密披肩的长发,一袭洁白的连衣裙,衬着白嫩的皮肤,令人一见顿生怜爱之感。那女孩,就是你!

听到我的脚步声,你惊惶地抬起了头,瞟了我一眼,旋又轻咬着下唇,缓缓地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轻颤着。一张俏丽的脸从我的眼前闪过。那时,我们都缄默着。到底我是个男孩子,首先打破这尴尬难堪的局面,向你说道:“对不起,打扰了,你在这儿读书吗?”你抚弄了一下摆在膝上的书本,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第一次结识了。

凡事一定皆有个因缘吗?我本不信因缘之说的,但自与你相识后,我却有几分相信了。不需太多的言语,我们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似的,毫无拘谨地交谈起来了。

你说,你的名字叫杜鹃。杜鹃?望帝的化身?你笑着向我解释:“我们那里,每到收割庄稼的时候,满山满岭便能听到杜鹃的鸣叫声。我觉得它的叫声很中听,就自己也取名叫杜鹃了。”我对你说,这未免带有凄惋的意味吧?你不置可否。我又问你,你家在哪里?你一听,眼泪就流了出来。你轻轻地唱起了那首凄楚的《橄榄树》。

你说:“你不必知道我是从哪里来,你只记得我们在这一片小树林里相识过一场就够了。”

你又告诉我,你是一户人家的小保姆。

你是小保姆?我不禁深深地同情起你来了。你呆望着天边的浮云,悠悠地又说道:“我真向往我童年生活过的故乡啊!那时,在学校里,我们津津有味地朗读课文。放学了,我就和邻家的孩子一道摸鱼、粘蝉子、掐野花,玩个不知归家,常常要大人四处去找。可是,在我读初二时,我爹却不让我读书了。他说:‘女孩子,读书有啥用?将来还不是一样去给人家当媳妇?还是趁早出来找工做吧。’于是,我就离开了心爱的学校,去给人家当小保姆。”

听到这里,我心里狠狠咒骂起那个野蛮无知的父亲来了:多可悲、可恨的父亲哟!女孩子就不是人?难道你还没有受够愚昧无知的罪吗?我捏了捏拳头。
你理解地看着我,又接着说:“做人家保姆,可也不是一件称心活儿。那主人好凶哟!天不亮,就要我起床做饭菜了,一直忙到深夜才休息,只有到了周末,我才能够自由一天。工作之余,我想看一下书,祖母却向我吼起来:‘看啥书!生成的贱命,还想看书?砍柴去!’我只得放下书本,拿起了柴刀。”

啊,我的热血涌起来了!我举起了拳头,真想找那户人家干一仗。我仰望长天,诅咒上苍,为啥给人间降下这么多的悲伤。我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你柔弱的小手。杜鹃,你懂我的意思吗?你懂得!我相信你一定懂!

我把你带到了我家。在我家的大书橱前面,你拿起这本书翻翻又抽出那本书看看,一副欣喜雀跃的样子。你转过头来,巧目盈盈地笑着对我说:“谢谢你了,使我能看这么多书!”我心中一惨,对你强笑了一下。杜鹃,你的遭遇太惨了!你这么爱看却没处找书来读。杜鹃,你的欲望也太渺小了。世上哪个人不想吃好,穿好,登高官,得厚禄?而你几本书籍,就能带给你欢慰,抚平你心灵的创伤?

还记得那个下午吗?你又像往常那样来到书橱面前,抽出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走到一边坐下,沉醉在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世界里。这时,学习成绩总不好的我的弟弟回来了,他见你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书,脸上绽出了甜甜的笑容,却不跟他打招呼,便恼怒地对你说:“笑啥!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你乱拿我家的书干吗!天生的保姆命,还想看书?!”你一听,惊愕地抬起头,樱口微开,脸色变了,眼眶也跟着红了,眼眸里闪动着晶光。你看了我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噢!——放下手中的书,低垂着头,快步走出了门。我清楚地听到了你的硬咽声。我揍了弟弟几巴掌,急忙追出门去,但哪里还有你孱弱的身影?

还是在那一片小树林里,我连连向你道歉,说对不起,还大骂我的弟弟是混蛋——我多想抚去你心灵创伤上的盐粒啊。你呆望着天际的浮云,不声不响。风儿拂起了你长长的发丝,飘飘荡荡。良久,你才转过头来,对我强笑了一下说:“你不必那么自责,我并不怪你的弟弟。也许像他说的那样,我真的天生是个贱命,根本不配读那些书的。”我急了,摇着你的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别听我弟弟乱说。你兰心慧性,一定能从那些书籍中学到很多东西的!”你见我那副惶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因为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学。在我动身的前一天,在那一片只属于我们俩的小树林里,我们坐在一条小溪旁。望着溪旁摇曳的小草,望着水面飘零的落花,你忧伤地问我:“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们永远分别了,你,你还会记得我这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吗?”我笑着看着你说:“这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长久分别呢?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你苦笑一下,道:“这也很难说,既有相聚,就一定会有离别。我只问你,还会记得我吗?”我见你一副认真的样子,就坚定地说:“纵然我们真的长久离别了,我一定会记着你的,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片记载着我们悲欢的小树林,除非我魂归天国,黄土一垅!”你听了,舒心地笑了。

学校的生活紧张而沉闷。学习之暇,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想起那片幽静的小树林。你过得好吗?那户人家还骂你吗?啊,是了,这么久了,怎不见你来信?是病了吗,还是我的心中有着一种预感,有着一种悸动。我又记起临行前你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刚放假,我就急不可待地搭上了回家的客车。到家了,却不见你娇小的倩影。我急忙向邻居打听,都说你已离开这地方多时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啊,我的料想证实了!一霎时,我手脚冰冷,呆在当地了。

杜鹃,你就这样离开我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不留下片言只字,也不跟我见上一面,你是怕我们都承受不住那离别的巨痛,是希望我能把你从记忆中抹去?杜鹃,你为啥要离开呀?难道说,我不能带给你一丝的温暖,抚慰你心灵的创伤?抑或是你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也要去追求美好的理想?

我变得沉郁寡言了。杜鹃,你知道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吗?没有了子期,我心中的衷曲还能向谁弹奏呢?

我又来到了那一片我们相识相知的小树林里。徘徊在林中,心底涌起无尽的忧愁和感伤。难道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人有相聚,就一定会有离散吗?伊人已去,杳如黄鹤,只有林风,还轻抚着我;小溪,依然淙淙地流着;落花,也依然在水面飘着。

我的耳边,又依稀响起了那首凄切婉约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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