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荒诞世界与荒诞人生

贝克特深受现代主义小说大师乔依斯与存在主义者萨特、加缪的影响,他所思考的最基本问题是:这个世界从未征得我们的同意,我们就被抛到这个世界,那么,我们是谁?我们的本质是什么?在荒诞派戏剧家族中,贝克特所思索的是关于人类最基本的、也是最深刻的问题。可以说,他的剧本给荒诞派戏剧提供了一个总纲。他认为世界是荒谬的,并没有呈现出人们所设计的模样,而是一座灭绝人类的陷井。因而,挣扎在世界中的人的生存,也是荒诞、可笑的。人不过是一个偶然的过客。人们由生到死只是受一连串的机械本能的趋使,因而生命的行为毫无意义。然而,可悲的是,人类并不能认识到自我的命运,更不能改变命运,反而制造一些虚幻的假象陶醉其中,即使濒于死亡线上,仍不自知。

贝克特于1957年发表了剧本《结局》。剧中只有四个人物,全都是不健全的病人。他们住在一间没有家俱、位于大海与灰暗地面之间的房子里。主人公汉姆是个双目失明而且四肢瘫痪的患者,每天坐在轮椅上,靠仆人推着轮椅生活。为汉姆推轮椅的仆人克洛夫,也有一种奇怪的病症:只能站不能坐。更奇怪的是汉姆的父母,都曾在车祸中失去了双腿,每人坐一个垃圾桶里,不时地从里面伸出手向儿子要东西吃,并拚命想拥抱接吻。四个残废互相看着别人忍受着痛苦,却又不能相助。他们什么期望也没有,连摆脱这种痛苦生活的方法——死亡也无法完成。四个人中唯有仆人克洛夫能够行走,他曾决心离开这间屋子,然而剧本结束时,汉姆发现,克洛夫仍然在门
里站着。他根本就没有走。剧本以汉姆与仆人对话作为线索,没有什么剧情,也谈不上什么戏剧动作,唯一的动作是汉姆让仆人推着他的轮椅在屋子里打转转(他把这叫做“周游世界”)。之后又让仆人把轮椅转回屋子中心。为了保证自己的轮椅的确摆在了屋子中心,他不时拿出尺子量出屋子的中心位置。

整个剧本充满了象征意味:人类都是不健全的死人一样的畸形儿。瞎子兼瘫痪者汉姆这一形象,表明了整个人类既无法认识世界,又无法在这个世界中有所行动。汉姆生活的内容不过是坐着轮椅打转,而连这一点行动也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完成,从而表现出人类的生存是多么无能、滑稽。尤其可笑的是,汉姆居然把毫无意义的行为称之为“周游世界”——一个颇有色彩的字眼,这就把人类自身既软弱无力又自夸自大的精神特征表现了出来。剧本中,汉姆拿出尺子量出屋子正中心并居于这一中心位置的细节,使人联想到资本主义前期人类将自我居于世界中心这一思想。在贝克特看来,人类曾经自诩为万物的主宰、世界的中心,其实却和汉姆一样,完全是一种盲目的行为。他们其实看不到世界的中心位置,也无法实现这一目标,一切都是存在于人们头脑中的错觉与幻象。

那么人们所生活的具体环境是什么样呢?作品通过汉姆父母所生活的垃圾桶作为象征。照作者的看法,人类生活的世界既狭小又肮脏透顶,其中是无边的痛苦与焦虑,但是处于病态的人类,却不能迈出垃圾桶一步,因此,人的一生,就是在深渊中永远咀嚼痛苦。作品通过主人公汉姆之口说道:“结局在开始时就出现了,然而还在延伸”。这就表明,人们降生之后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荒诞的世界,由于无法逃离,所以人的一生都在延伸这一荒诞与痛苦。人的结局如同命运的开始一样,没有改变,没有希望。整个世界不过是人们痛苦生活的轮回。

贝克特的另外几个剧本也都表现了人类的悲惨处境与无法摆脱的痛苦。《哑剧Ⅰ》里,主人公——一个男子,孤零零地龟缩于一片大沙漠中,周围发出巨大的奇怪的声响,使他惊恐不已。他头顶上悬挂着许多工具,他试图使用各种工具,但这些工具有的根本够不着,有的一到手里就发生变化,完全不能使用。主人公想离开沙漠,可每走几步又折回来,最后只有死去。这一剧本揭示了人们为改变自己生存状况所进行的努力是徒劳的,唯一的命运只有死亡。《哑剧Ⅱ》描写两个奇怪的角色。两个人各自钻在一个口袋里,一根铁棍从后台伸出来,一会儿捅捅这人,一会儿敲敲那个人。那个被捅的人马上钻出口袋,然后做一些单调乏味的日常动作,再回到口袋里。另一个人也是一样。如此反复进行。《喜剧》一剧更加离奇。三个人物皆无姓名,他们分别呆在一只瓦罐里,只露出脑袋在外面说话。剧中的口袋与瓦罐体现了人类生存的环境,它束缚着人类,使人们不能自由的生活,而外界的刺激只能使人物作出某些习惯性的日常动作,并不能使人们改变环境。人物的那些日常动作,使人想到加缪在《西绪福斯神话》中对人类行为所进行的描述。一切都单调乏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忙碌碌的一生,到头来仍旧是回到束缚自身口袋里。真是一种“口袋中的人生”。

贝克特有一篇剧作叫《克拉普的最后的录音带》,剧中的人物是个全身瘫痪,失去行动能力的老头。老头不仅不能行走,而且,眼睛近视,耳朵聋聩。剧中,他在听着自己三十年前的录音。这个录音过去曾使他为之激动不已,而如今却完全不是这样。他想借听录音带来追忆永不回返的青春时代,
但却引起不了任何精神上的振奋。希望早已没有了,肉体上病痛折磨却日甚一日,他只有等死。在剧本的结尾,克拉普一动不动,凝视着没有任何东西的舞台,寂静无声,而录音带则无声地转动。

贝克特给人物安排的结局,大都是将死未死的状态。因为死亡毕竟还是摆脱荒诞世界的有效手段,而人们连这一点也难以得到。《结局》中的人物不停地叫着:“完了,完了,要完了,马上就要完了。”如果真的“完了”,倒不那么痛苦了,所以,痛苦往往“完”不了,剩下的只有痛苦的呼号。

在贝克特的剧本中,最能表现荒诞主题的是《等待戈多》与《啊,美好的日子》。《等待戈多》是荒诞派戏剧最负盛名的剧本。它描写了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苦苦地等候一个人——戈多——的来到。据说戈多每天都可能来,但每天都来不了。这一剧本表现了痛苦的人类对未来生活希望的期待。然而,期待只在人们心里,它永远不可能到来,有关《等候戈多》我们将在第五章中具体分析,现在先看一篇三幕剧《啊,美好的日子》。出场的人物是一对老年夫妇。剧情是这样的:

温妮是个五十岁的妇女,但并未衰老。第一幕开始时,温妮腰部以下全部埋在沙丘里,只露出手臂肩膀,正用胳臂枕着头睡觉。她的丈夫威利也躺在地上睡着了。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一阵尖锐的铃声把温妮弄醒。她望望天说:“又是神圣的一天,看在耶酥基督的面上,阿门开始吧,温妮,开始你一天的生活吧。”之后,她从提包中拿出牙刷、牙膏,刷牙漱口之后,又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仔细察看牙齿。她用旁边的一把女式阳伞碰了碰威利的身子,叫他别睡觉了。然后,放下阳伞,在手提包里找出一只手枪,她亲了一下手枪又放回包里。随后取出一只药水瓶,念了念上面写的服药剂量,一口气把药水喝完。她想起一首美丽的诗,“啊,转瞬即逝的欢乐,无穷无尽的苦恼”。她一面念着诗,一面拿出口红在嘴唇上抹擦。然后,望着前方,自言自语地说道:“啊,这又是美好的一天”。

威利只管自己阅读报纸,并不理会温妮。温妮也知道威利没有听她讲话,但还是喋喋不休地、语无伦次地说个不停。“在花园里、在槐树下,坐在他的膝上啊,幸福美好的日子”。她之所以不停地说下去,是因为不能忍受孤独。如果威利死了,她还能对谁去唠叨呢?她忽然想不起自己梳过头发没有了,于是又梳一遍。梳着头,想起来威利过去曾经为她的头发干杯,可现在他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了。她不停地梳头、修指甲,打扮自己,正是盼望他能说出话来,可威利在沙丘后面因虚脱而倒下了。温妮说他不应该继续在太阳下曝晒,应该回到他的洞穴里去。她认为威利只要呆在一个能听到她说话的地方就行,即使事实上并没有听,她也就心满意足了。由此,她悟出了一个道理:“两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不一定必然看得见。”这时,她看到一只蚂蚁抱着一个小白球,于是尖声大叫起来。威利见到了,说是“卵”,说着笑了起来。温妮也跟着他笑,说:“又听见你笑了,多么令人高兴,我还以为我们俩永远也不会这样笑了。”

一天将要结束了。温妮不停地说话,可还是感到要说的话是那么少。她生怕当寝钟敲响时,还没有能唱出她想唱的歌。威利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温妮怕他又昏迷过去,就对他说:“如果你还有意识,就请动一动你的一个手指。”结果威利五个手指都动起来了,甚至还用沙哑的嗓子哼了一首歌。温妮兴奋极了,不停地夸他,并鼓掌欢迎他再唱一首。可是威利不愿再唱了,温妮只好又去修自己的指甲。这时,有一对男女走过来站在旁边盯着
她看。男的说:“她在玩什么把戏呀!这有什么意思?已经入土——给埋到乳房了。”而女的则说:“你又有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因为你能站起来,拎着塞满罐头、替换衬裤的破提包,拉着我穿过这荒凉的垃圾堆吗?”男的曾表示要把她挖出来,可是并不动手,两人扬长而去。白天快要过完了,温妮鼓励威利爬到她身边来。威利过来了,温妮十分幸福,说:“又是美好的一天”。

第二幕开始时,温妮全身自膀子以下全给沙土埋住了,头已经不能扭动,只有眼珠还可以转动。由于感到无事可做,温妮开始回顾自己漫长的一生,而且“从子宫里开始讲起。”讲完了故事,白天又快过完了。威利从沙丘后面象虫子一样爬出来,温妮大为高兴。想起来那年春天威利向她求婚的情景,还想到他们两人的夫妻生活,于是她问威利是否还有兴趣摸一摸她的脸,或者再吻一下她。可是威利一松手,又滚在沙丘下面去了。温妮鼓励他再爬过来,甚至还唱了一首轻佻的情歌:“美妙的时光渐渐使我们陶醉。爱抚,目前的海誓山盟、如痴如狂的、令人销魂的拥抱,一切都说留下我吧,既然我是属于你的。”这时刺耳的铃声响了,温妮将眼光转向旁边,看着威利,两人对视着,沉默着。

《啊,美好的一天》表现了这一思想:人们终日忙碌着,可是并无目的,只是日常习惯与本能而已。贝克特曾说:“呼吸是习惯,生活是习惯,或者说,生活是一连串的习惯。”就如同加缪给人类生活所画的像一样。因此,此剧可以看作是加缪哲学的一段注解。主人公温妮在第一幕中,大部分身体已经埋入土中,到第二幕,沙丘已经埋到了颈部,显然表明她正走向死亡。但她却毫无所知,还接着每天刻板的生活程序进行洗脸、漱口、擦口红、剪修指甲、梳理头发等等一系列活动。显然,温妮是人类的缩影。贝克特在此不无讥讽地暗示出,所谓人类的“美好的日子”不过是走向死亡,一切对人们生活的赞美都是盲目的自欺欺人。

其实,剧本中不仅温妮正在走向死亡,其余几个人物也都有相同的性质。温妮的丈夫威利,虽然还能活动,可是体力萎弱。不仅话说不出来,而且有时连动也动不了。所有的动作就是象虫子一样缓慢地蠕动,或者动动手指,说出一两个词的短句子。温妮虽然被沙丘埋住,但毕竟还回忙着昔日的生活,而威利则对一切都麻木不仁,连夫妻间的性爱生活对他也无动于衷,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剧中那一对青年人,虽然正当英年,但不过是温妮这类人的后备军而已。当男的对温妮埋入土里大惑不解、表示疑问的时候,女方的一句话却已经道破其中天机:“你又有什么意思”?这句话的潜在词是:其实你与这位老太太一样,不过是迟早的事。这一切都再明白不过地表明,剧中所有人生,不过以各种状态或早或迟地走向死亡。

表现世界的荒诞和不可理喻,是荒诞派戏剧的重要主题,几乎所有的荒诞派戏剧大师们都在自己的剧本中表现了这一主题。美国剧作家阿尔比有一部三幕剧《小爱丽思》,内中描述了一个女孩小爱丽思住在一所古堡一样的房子里,房子中间又置放着一座这幢房子的模型,而这个模型中还有更小些的模型,环环相套,无穷无尽。剧本中,这个层出不穷的模型如同一个谜宫一样,让读者弄不清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表现了作者的一种抽象思想:世界是谜一样的,不可理喻的,人们看不透它。若是有人还想弄清楚他的话,那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谜语之中。由于世界的荒谬,人类自身的生存也就应该否定。阿尔比对人类满怀失望。他在一个剧本《海景》中,安排了一对查
理夫妇在在海滨度假,在这儿,遇到一对有着人类形状却又长着尾巴的蜥蜴夫妇——莱斯里与萨拉。原来,他们生活于海里,这时从海里爬了上来。他们对人类的生活感到好奇,于是向查理夫妇打听人类的生活情景。查理向它们大加吹嘘人类生活的优长,说人类能够使用工具,能够创造艺术,等等,并且提出,要将这对人形长尾的蜥蜴完全变成人的模样,进入人类的生活。

可是蜥蜴夫妇在听了查理夫妇的介绍之后,对人类非常失望。他们不能想象,没有尾巴怎么还能生活。于是,又重新回到海里。在这里,阿尔比的思想倾向是相当明显的:人类尽管貌似堂皇,自吹自擂,其实并不具备什么优长。在人类看来,蜥蜴长着奇怪的尾巴,似乎不可思议,然而蜥蜴能在海里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人类却难以得到。因而在蜥蜴看来,不可思议的东西正是人类本身。

法国剧作家阿达莫夫的剧本所揭示的主题与贝克特相似,剧中的人物都是遭到荒诞世界嘲弄,被剥夺了生活的权利的废物。他有一部代表作《大手术与小手术》,其主要人物在第一幕时还是一个有着独立精神与健全肢体的人。然而每当一个从不现形的教官,在幕后命令他参加操练时,他就浑身发抖,迅速应命前往。第一次操练使他少了两支胳膊。这个失去双臂的残疾者,在一次打字课上结识了帮助残疾人的艾尔娜小姐。他称她是保护自己的一堵墙,内心充满幸福。当艾尔娜来找他时,教练就再次发出命令,让他参加操练。残疾者颤抖着听从了命令。这次操练又使他丢了一条腿。残疾者住进了医院,在这里得到了艾尔娜小姐的护理。但教官再次下达命令。这一次的操练使残疾者完全丧失了肢体,只剩下躯干,坐在轮椅上场。最后,绝望的艾尔娜无情地将残疾者一脚踢到幕后。剧中主人公同样是人类的象征。他由一个健全的人成为残废,象征性地表现了人类的精神与行为能力正受到这个世界的剥夺,一点一点地,最终被剥夺殆尽,成了一个对世界不能作出任何反应的废人。阿达莫夫这个剧本无疑宣告了,人类,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在遭到荒诞世界的肢解。

阿达莫夫的处女作《滑稽模仿》以人生追求的徒劳为题材。其中描写一个职员来到海滨度假、迷上了一位妙龄美女丽丽。职员渴望与丽丽结合,而丽丽则非常冷漠,一口拒绝。原来,丽丽极善交际,受人宠爱,追随者非常多,其中有报社总编、记者等等。然而丽丽却永远行踪不定、使所有追随者对她可望而不可及。职员为了迫求到丽丽,竟然不顾“路漫漫其修远”,而“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求索”不止。他从报社到舞厅,从公园到旅馆,可是,每次都见不到丽丽。原来,每次丽丽都早他一步而先行离开。结果,职员因到处追寻而被警察抓走,成了一个对生活绝望的颓废者。其他的追随者也都遭到惨败,有的甚至倒毙街头而被清洁工当作垃圾清除。

剧本中的丽丽也是一种象征,正如剧中人所言,“丽丽就是时髦”,是一种流行的社会文化价值。她的追随者不停地追寻,表现了社会中每一个成员对流行文化的认同。虽然每一个人都企图追求到丽丽,获得一种归属感,但实际上永远也得不到,只有在永远的追寻中白白地消磨了青春与自我的生命。丽丽本人也是这样,她象一只永远不能停泊的小船,始终东奔西走,没有归宿。她的生命也是一种荒诞。这个剧本有点类似于《等待戈多》,两者都表现对人生意义的追求而终归徒劳的思想,只不过《等待戈多》的表现角度是“等待”,而此剧的角度是“追寻”。

尤奈斯库在五十年代末与六十年代初有一系以贝兰杰为主人公的话
剧,即1957年创作的三幕剧《不为钱的杀人者》,1959年上演于德国杜塞尔多夫的《犀牛》(这出戏在英国上演时,曾由大名鼎鼎的表演大师劳伦斯·奥利费爵士扮演主角),1962年创作的独幕剧《空中行人》与1962年创作并上演的独幕剧《国王死去》。几部剧本大都表现了世界的荒诞,人的绝望与死亡主题。

《不为钱的杀人者》描写贝兰杰居住在一个极其肮脏破旧的城市。忽然有一天,他偶然发现,在这个城市里居然还有一处非常美丽、干净整洁的街区。奇怪的是,这样一方净土却无人居住。什么原因呢?原来这时有一个杀手,每天都要杀人,早已将美丽的街区变成了恐怖地段。贝兰杰决心惩处凶手,消除罪恶。他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朋友,朋友都劝他打消这个主意,因为他根本无法实现这个计划。但贝兰杰已下了决定,并准备付诸实施。贝兰杰发现了有关杀手的材料,他约了朋友一齐到警察局报案。途中忽然想到,存放这份材料的公文包失落在贝兰杰家中,于是贝兰杰让朋友回去去取。这时已是深夜,舞台上忽然出现了堵墙和一条望不到头的大路。贝兰杰一个人孤零零地徘徊在路上,阴森恐怖。突然,杀手出现了。杀手是个侏儒,但凶恶无比,他狞笑地向贝兰杰逼近。刚刚还处于恐慌之中的贝兰杰变得镇静。他向杀手劝说,劝他放弃凶暴的杀人计划,但杀手不加理睬,只是冷笑。接着贝兰杰跪下来请杀手接受他的劝说,弃恶从善,仍然不能奏效。杀手逼近贝兰杰,举起了匕首,贝兰杰绝望了,于是跪着向杀手投降。

剧中所出现的城市与街区无疑是人类世界的缩影。它阴冷、黑暗、肮脏,想要追求一方欢乐的净土,无异于痴人说梦。贝兰杰身上体现了人类改变自己命运的不懈努力,但他不仅不能改变世界的面貌,相反,自己最终也要被黑暗的世界所吞噬。剧中的杀手是罪恶世界本质的体现者。他统冶了城市、统治了世界,不仅使整个世界处于黑暗之中,而且亦将人类那一点改变世界的愿望也扼杀于摇篮之中。“恶”最终占胜了“善”。

《空中行人》中的贝兰杰是个作家。剧本开始时,他正携带妻子和女儿前往英国的乡村度假。英国乡村的景色非常美丽,景色不停地变幻,使贝兰杰如痴如醉。忽然,天际中出现了一座桥梁,它色彩绚烂,通往各个山川,贝兰杰无法抑制自己欣喜的心情,飞往天空去欣赏这奇异的幻景。然而不久,贝兰杰万分沮丧地回到原地,说他在山川的那边所看见的并不是美景,而是魔鬼横行的人间地狱。人们被砍掉了头颅,成群结队地排列着。这时,夜幕降临,天空呈现出血红色,一颗颗信号弹将天空击破。贝兰杰一家感到万分恐怖,失魂落魄。剧本描写了人类社会的巨大危机与恐怖。在作者看来,世界已处于濒临毁灭的状况,人们生活在恐怖之中,只有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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