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派戏剧在西方,乃至在全世界,都经历了一条从不被人理解到为公众所接受的漫长道路。它从个别人的创作,到形成一个流派,最终成为独居西方剧坛之首的潮流,乃是由于其对世界文学巨大而独特的贡献。从这个角度来说,荒诞派戏剧的发生、发展有其合理性。我们认为,荒诞派戏剧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两种价值。
首先,是思考认识价值。荒诞派戏剧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西方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心理状态的因素。他们从现代西方巨大的社会危机中,看到了那隐藏在繁荣发达外表之下的社会的不合理,以及在这种不合理制度之下人们近乎混乱的生存状态与疯狂的心理。他们声称世界与人都是荒诞的,而荒诞本身就是不合理,不可理解的代名词。从内容上看,它主要表明了现存世界的不合理,物质文明对人们精神的压迫、人的本质、人格的丧失,以及人与人之间麻木、冷漠的关系,而这些,正是当前西方社会难以解决的重大弊病。可以说,荒诞派戏剧抓住了西方社会的核心,他们的创作表现了每一个严肃的文学家应有的责任感。
对于东方社会主义国家的观众来说,我们虽很难感受到上述社会危机,但至少我们可以通过荒诞派的剧作了解西方,同时不断完善我们的社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完全有理由将荒诞派戏剧介绍给中国的读者,特别是青少年读者。
对于所有的外国文学遗产,我们应采取的态度是批判的接受。在承认荒诞派戏剧思想内容的深刻性的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它毕竟是西方资本主义
国家的作家对西方社会的表现,因此不可避免地打上西方文化的烙印。作者对社会、甚至对整个人类产生了绝望的念头,因此,剧本中大量存在着空虚、绝望,甚至厌世的因素。而对种种社会问题,他们无力解决,于是把死亡作为社会人生的唯一出路。这就不得不使我们对它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态度:既然社会与人类是无可救药的,那么,作家进行创作,还有什么必要呢?如果社会与人生都陷入万劫不复的荒诞深渊,一切努力终归徒劳的话,他们自己为什么还要尽一个正直文学家的严肃的职责呢?我们承认现存世界的不合理,但是,承认的前提是要解决问题,是为了使社会更加完善。加缪就曾经说过一段话,他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虚无主义,因为从事写作、表现虚无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因此,他们肯定荒诞派作家的劳动,但不赞成他们为人类所指的道路。
其次,是艺术借鉴价值。荒诞派戏剧所建立出一整套创新的戏剧表现手法,具有强烈的挑战性。比如用那种重复单调的剧情,混乱不堪,莫名其妙的人物语言,正与世界的荒诞这一思想内容相吻合。这样,就使得观众对荒诞的世界获得了一个整体的认识。还有,它对人物动作、舞台背景与道具的高度重视,也使观众对作品内容有了直观的感受。这一切,都是相当成功的。它扩大了人们对世界认识的广度,丰富了戏剧舞台艺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局面。事实正象我国一位外国文学研究专家所说,严肃的内容与荒诞的技巧相结合,完全可以产生优秀的作品。
但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荒诞派戏剧虽然丰富了戏剧的创作技法,但又有着较大的局限性。这并不是说那些荒诞性的表现手法难以被观众理解,而是说,这些技巧在荒诞派戏剧中,越来越程式化、雷同化,比如人物的残缺,剧情的重复与单调,对话的语无伦次,以及变形夸张等等。观众在开始接触时,会因为它的新鲜感而感到震动,而时间一长,则会感到乏味。这是因为,文学的真谛是真、善、美,既使是表现丑,也要最终使观众获得教益与心灵愉悦,因此,这就需要艺术技巧的多样化与个性化。而荒诞派戏剧长时期地使观众感到乏味,就违背了文学的基本原则,甚至于连他们自己也会因头晕而不得不中止创作过程。七十年代以后,荒诞派戏剧开始走下坡路了,作家自己也感到总是按照老路子写作并演出的话,将不能维持舞台上两三个钟头的演出。因此,他们的剧本大都越写越短。尤奈斯库的戏剧逐渐向寓言靠扰,而品特的戏剧则融入了喜剧技巧。有的导演在排演他们的剧本时,不得不加入一些仙女翩翩起舞的情景,以刺激一下感到疲劳的观众。甚至于阿达莫夫最终开始怀疑自己的荒诞性剧本,而转向现实主义剧作。某一次,法国《读书》杂志总编与尤奈斯库谈话,尤奈斯库坦率地承认:“我确实曾是反戏剧的剧作家之一。我们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在不太清楚应该怎么走下去”。荒诞派戏剧终于难以为继了。此后多少年,西方剧坛再也没有产生出象贝克特、尤奈斯库那样杰出的荒诞派剧作家。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承认荒诞派戏剧在人类戏剧史上的崇高地位。可以说,它与十八世纪的古典主义戏剧、十九世纪雨果为代表的浪漫主义戏剧一道,成为西方鼎足三立的重要戏剧流派,也是二十世纪处于领袖地位的戏剧流派。作为一个流派,它于七十年代初消失,但是,它的影响却如同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戏剧一样,至今还存在着。
- 欢迎来到文学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