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谈自己的作文,总是从他的小学时代说起。回忆起来,我的小学
时代似乎没有写什么作文,或者说,我即使写了作文,也引不起什么记忆。就是挖空心思地去想,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现在能够想起来的,多半都是生活和阅读方面的经历。
事实上,我的小学时代是在战乱中度过的。我念小学是从日伪统治时期的1941年起,一直念到沈阳解放的1948年年底。可见我的小学是时断时续地才勉强念下来的。本来在1944年日本投降前,我已经在我的出生地辽宁省新民县二区小车连泡村读完了国民初级小学四年级,1945年上半年到了较为繁华的平安堡村去念国民优级小学五年级。其实,我到小学毕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半学期了,但是,就是这一个半学期的课程,却让我念了四五年时间。1945年秋,日本鬼子投降了,正规学校停了课,我又到了七家子村赵秀才家念了两三个月的私塾,只学了半本《论语》,私塾也解散了。不久,东北大地战火纷飞,人民大众的生活失去了保障。我的家境变得越发贫寒起来,于是就辍学回家务农,一连在家当了几年不称职的半拉子农民。直到1949年人民政府的村小学复学,我才上了小学六年级。年底,我的小学时代终于结束了。
1950年初,我怀着翻身后农民子弟的喜悦,穿着一件破棉袍,考进了周恩来少年读书旧址、从前的奉天东关模范小学、解放后的沈阳市第六中学。在这座幽静的校园里,我对语文的学习兴趣很浓,从此,也开始了我的学生作文,大概是因为农村生活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的缘故吧,所以我写起作文来,多半是以童年的乡间生活为素材。我的第一篇作文,题目叫《抢收》,是写辽河滩上农民的麦收劳动的。
俗话说,妇女们怕坐月子,庄稼人怕拔麦子。所以说,拔麦子是农村里一件最累的活计。盛夏的东北平原,青纱帐起,麦田金黄,农民们在烈日下猫着腰挥汗如雨地拔着成熟了的麦子。被放倒的麦子,一捆又一捆地被拔麦人捆起来了。一会儿,平整的田野里便现出了一堆又一堆的小麦垛。老板子甩响了长鞭,把互助组的三套拉麦子的花轱辘大车,赶进了已经变得十分开阔的麦地。一捆又一捆的麦子被跟车的姑娘媳妇们扔上了车厢,小孩子们戏嬉着奔跑在车前车后,捡着散落在地上的麦穗儿。伏天的气候就像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红日高照,万里无云,刹那间天空中便乌云密布,冷风嗖嗖,一会儿山崩似的雷声也在远方响起,紧接着乌云越压越低,大地上的空气变得湿漉漉的了。此刻,拔麦的人都停止了拔麦,全力以赴地把拔下的麦子捆好,一起同装车的妇女们把捆好的麦捆迅速地扔到车上。很快,麦捆已装满了大车,老板子撒开了粗大的长绳,人们纷纷走上前去,用搅杆把麦车勒紧。这时,如注的大雨哗哗地下起来了,雷鸣和闪电更把河滩上的田野变得白濛濛的了。这时,只有老板子和几个壮劳力披上了蓑衣坚守在麦车的周围,一些小孩子和女劳力都躲到地头的柳毛子里避雨去了。
眨眼间,风停了,雨住了,头顶上已是万里晴空,空气变得凉爽而清新了。但由于田里变得一片泥泞,拔麦的人们不能够继续在地里干活儿,何况人们已基本完成了这一天的抢收任务,所以互助组长便宣布收工。于是,抢收的人们便纷纷帮助老板子把拉麦的花轱辘大车推上了通往村庄的大道,人们高唱着劳动的凯歌,离开了麦田,走向了雨后的小村庄。
以上就是我对我的第一篇作文内容的简要回忆。这篇作文交卷后,由曾在大学任过教的钱德润老师点评发表在全校的作文墙报上,钱老师对这篇作文的批语全部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有一句话还能记准,他说我的这篇作文是“作者的经验谈”,我当时对这句话的含义虽然还不甚理解,但我大致明白钱老师是在说,因为我有过农村生活的体验,才写出了有浓厚生活气息的作文。
后来在高中和大学读书期间,我还写过一些自己感到满意的作文,像《我的梅姐》,曾获得沈阳第26中学全校学生作文评奖第一名。作文《一个没有留下名字的鲜族少年》、《还乡日记》,曾在沈阳人民广播电台播送;作文《咱村来了拖拉机》、《奔腾的夜晚》,都曾在教师推荐下发表于《东北师大》校刊;作文《河边的枪声》,获长春市“五四”青年征文奖。需要提及的是,这些作文题材也多为反映我家乡的农村生活,说明童年生活的积累为我的作文和日后的写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应该说,一个人青少年时代的作文,往往是一个作家进行文学创作的先导。正因为我在学生时期认真地上好了语文课,努力地写好作文,才为我后来走上文学写作之路打下了较好的基础,进行了创作上的准备。也由于我在读书期间写出了一些较好的反映农村生活的作文,才使我后来在有了更坚实的农村生活体验之后,写出了几篇像《草原上的湖》、《天鹅的女儿》、《蓝灯》、《螳螂之死》、《甜梦》、《鸟儿公主和青蛙骑士》等,在国内产生了一定影响的儿童小说和童话,实现了自己成为一名终身为孩子们服务的儿童文学作家的美好愿望。
(郭大森,著名童话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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