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树计日②
砍树计日为哈尼族创世史诗《》中的一则传说。
《十二奴局》是一部在哈尼族民间广泛流传的创世史诗,也是哈尼族人民长期集体创作的长篇巨著。它以哈尼族传统说唱“哈巴”为传演型式,在哈尼族各支系均有流传,尤以云南红河南岸哀牢山哈尼族主要聚居区的元阳、红河、金平等地的唱本较为系统而完整。“奴局”是哈尼语,相当于汉族文体中的“篇”、“章”或汉族曲艺中的曲目。“十二奴局”即十二路歌的意思。即是说,史诗的演唱内容从大体上被划分为“十二奴局”,涉及到哈尼族先民对于宇宙自然、人类发展、族群历史、历法计算、四时节令、农事活动等等方面的认识和理解。“奴局”之内又包含若干个有联系而又可以独立存在和演唱内容,也就是哈尼民间说法“十二奴局”,七十二个“哈巴”的由来。“十二奴局”之间没有严格的先后秩序,常常是根据不同场合(多为节庆和重大的祭典)和需要选唱其中有关的部分。每个部分既可独立存在,又可连接起来演唱,总称为“十二奴局”。
【砍树计日的故事】
创世神话中,有关的民族日历神话。
在烘阿宗娘的地方,小姑娘尖收因不堪九个哥哥的欺压,离家出走,四处讨饭。
来到阿姆山时,她的拄棍突然变成一棵大青树,遮住了天、盖住了地,从此分不出白昼与黑夜,尖收倒地变成“哒嘟哒”鸟。世上的人派出百兽到树顶寻找日月,猴子一去贪玩不返,松鼠一去被太阳迷住不回,野鸡一去被美景迷住不返,蝙蝠一去被太阳刺瞎了眼回不来,燕子去而归来却说不清实情,蜜蜂去了回来,向人们献出个巧计:
树叶挡住了日月,用箭射穿树叶便能见光明。神射手阿戛拉开弩弓,射下一张牛皮大的树叶,人们只见到一线阳光。
哈尼、彝家、汉人、傣家一起商议,砍倒大树见日月。可是不论怎样砍,大树落下的刀口第二日又复原。后来一个傣家人留下守工具,半夜听见守林的鬼神在议论,原来不抹鸡屎砍不倒大树。这样人们知道了大树不倒的秘密,便顺利地砍倒了大树。
大树共有十二杈,一年就定为十二个月;每一杈有三十根树枝,一个月就定为三十天;每根树枝上有三百六十片叶子,一年就定为三百六十天。
【哈尼族神话的特征】
(一)神话的古老性
哈尼族是一个古老悠久的民族,创造了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有关史学研究成果表明,远在公元前3世纪,称为“和夷”的哈尼族先民已分布于今大渡河南岸及以东的连三海、海子等沼泽地以及源出的连三海周围。“和夷”的称谓,并非指具体的某个民族,但无疑包含着哈尼族的早期先民。尔后,他们逐渐南迁,居于“谷哈”广大地区与“昆明种人”相互交错杂处。后因遭受周围强大异族的频繁侵扰,又分为三路南迁,至景东、镇沅、景谷、新平和建水、石屏、蒙自,继而到元江、墨江、红河、元阳、江城、思茅及西双版纳等地区,都留下了哈尼族先民艰辛而深深的足迹。如果哈尼族是氐羌后裔这一学说(北来说)成立,那么,哈尼族的发祥地最早当在黄土高原一带其历史更为久远。在《苏联文学》中指出:“神话乃是自然现象,对自然的斗争,以及社会生活在广大的艺术概括中的反映。”可见最初的神话其实就是一种原始艺术,作为哈尼族原始艺术之一的哈尼族神话,其古老性自不待言。哈尼族神话大致可分四个阶段,经“虎尼虎纳”创世时代、塔婆时代、兄妹传人类时代(或洪水时代)、奥玛时代。兄妹传人类或洪水时代可能是战国时期蜀洪水的反映,而塔婆时代可能与人类历史上的“洪水齐天”的年代相当,即距今一万年前的第四纪冰川的玉木冰川消融时期,发生过一次全球性的“冰融大洪水”。这次洪灾,按时间推算,当在母系氏族社会的晚期。塔婆作为人类的祖母,生下了二十一子,她以前的“人”虽然是动物,但真正的人类在她以后才开始产生的。传说她所生的二十一子,都纷纷离她而去,即变成了虎、鹰、龙、蛇等,据此,塔婆时代可能是图腾产生时期,也可能是氏族分支或民族分支时期,而塔婆之前的神话就更加古老久远。哈尼族的创世神话无疑是研究上古哈尼族社会形态的珍贵史料。天地间万事万物神灵的出现,反映了哈尼族社会已进入了阶级社会,即头人、摩批、工匠三位一体的地方政权时期,所出现的年代虽不那么久远,却保持了哈尼族神话的系统性。奥玛时代可能是哈尼族社会已进入了父系社会,甚至是父系社会的开端。鉴此,作为中华民族神话的有机组成部分,古老、悠久、灿烂且丰富多彩的哈尼族神话乃是一块闪闪发光之瑰宝和一朵经久不谢的奇迹。
(二)神话的家族性
哈尼族历来重视“寻根”或“寻源”,其家族观念、谱系意识十分强烈,不但渗透了哈尼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渗透到他们的神话之中,形成神话家族化的显著特征,并构成了神话结构形式的合理组成部分,即特殊的“孩子连名”、村寨连名”叙谱形式。这种特殊的谱系几乎无处不有,如天神谱系、地神谱系、村名谱系、祖名谱系等都贯穿于创世神话和迁徙神话的始终,在叙谱的过程中穿插进各谱系不同时代的英雄业绩。甚至连天父地母也不是长生不老的,他们有生有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同样不断地繁衍嬗变,传递谱系。天神摸咪也如此,阿龙也如此,鱼娘亦然,塔婆祖母更是如此,其功绩较为卓著之神而已。之相应的主管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等神灵们也都有各自的谱系。究其原因,这与人类“万物有灵”的原始思维有关,将客观事物和神话人格化了。
(三)神话中的阴阳对应
阴阳思辨是哈尼族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哈尼族认识世界、自然和自身的进程中发挥了渺小的作用。哈尼族神话乃是他们先祖对世界、自然、自身认识的形象诠释,不可避免地烙上了阴阳思辨的鲜明印记。因此,哈尼族神话中具有单性繁殖的记述,无论是神灵、族祖,还是每一种事物的出现,无不成双成对,阴阳相携,红绿相配,雌雄相交,体现出二元对应的特征。哈尼族神话中所描述的天地初开的混沌景象,便是阴气阳气互变、繁衍之结果;人类的产生,万物的发展,也是如此。阴阳对应的思维方法揭示了事物固有的辩证关系,但它与神话自身的幻想相结合,便形成了哈尼族神话的另一番景象:即阴阳对应上升为审美层次,具有了神话性质的审美内涵和审美价值。既然阴阳相合产生万事万物,这些事物对人类是有益的,那么阴阳相交也是美好的,而且天地万物也须阴阳、雌雄对应才能相存,才能变得完美元缺,于是便有了天公地母,有了高山平地、岩石箐沟、风雨雷电、水草等相依相存、相存相生的关系,有了太阳姑娘和月亮伙子优美动人的神话传说。
(四)神话中的集体狗熊意识
哈尼族神话中大部分英雄业绩都是由集体完成的,如发明历法、划分天地方位、传授知识,还有金属冶炼、耕种棉麻、狩猎渔集以及迁徙定居等,都是由众多的神或人共同完成的,即使是英雄个人所为,也常常离不开其他人的协作帮忙,如取火种的阿扎伙子,就是在得到了白鹿姑娘的指点协助下取到火种;取谷种的玛麦伙子,也是得到小金马的帮忙才取得谷种。《哈尼阿培聪坡坡》中多少英雄业绩也亦然。究其根源,哈尼族神话中的集体英雄意识,取决于他们在特定的生存环境中积淀下来的民族特性。哈尼族大多活动于高寒山区、半山区,而这些地区物质匮乏,环境恶劣,可以想见哈尼族先民的生活是十分艰辛的,要谋求和维持基本的生存条件,仅凭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想像的,必然要强调集体协作。加上高山阻隔,河流挡道,交通不便,从而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寻根”意识,形成了以家族为中心,支系为结构的内趋凝聚力。可以说,哈尼族内部相对而言是团结和气的。由此可推知,集体英雄意识当属哈尼族十分古老的道德观念。
(五)神话中的生命意识好啊!
人类对于自然的认识,部分是从认识动物开始的。哈尼族神话中丰富的动物知识神话,反映了哈尼族先民对生命的极大关注。哈尼族神话中有“远古时,猛兽甚多,人在树上居,可树上太寒冷,跑去洞里居。后洪水泛滥,人类灭绝,只有兄妹在天神的指点下躲进葫芦幸免于难”。这一神话和以上提及的人类起源神话、人类再造神话,哈尼族对生命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哈尼族神话中的生命意识首先表现为图腾意识,即认为某种飞禽走兽、植物与人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于是产生难于解释的感应。哈尼族神话中较少有植物图腾的反映,而动物图腾则反映较多。随着历史的发展,动物逐渐由图腾对象变成了认识对象,正所谓“近水知鱼性,近山知鸟音”,哈尼族在对动物的长期观察过程中获得了不少的动物知识,并从动物的习性及生理构造等方面进一步认识人类自身。他们认识了蜘蛛牵网的生存习性,想像出“补天织天”和“耙天耙地”的巨大工程;动物的凶猛让他们恐怖,便认为“凡有角的兽”都是天兵。在《杀鱼取种》和《我要杀猪、杀牛》神话中,哈尼族先民将鱼类、畜类的生理构造、树木生长情况对等于人的生理构造了。哈尼族这种对生命的强烈关注,形成了他们神话中“人与动物同源”的基本自然观,人与动物和睦相处,人与植物和谐发展,又增加了神话的生动性、现象性、具体化。
(六)神话中的“人死自然”互变感应观
无论是“上帝造人”的人类起源神话,还是汉族“女娲抟黄土造人”的神话,都或显或隐地传达出人乃“神的子民”,具有与生俱来的尊贵。哈尼族人类起源神话都明确地揭示人曾经“像禽一样过日子”,“像兽一样过日子”,去掉了笼罩于人身上的“神”的光环。因此,哈尼族神话中贯穿着“人一自然”互变感应观,与西方神话中的“超人”有着显著之差异。哈尼族神话中的“鱼生人”、“猿猴变人”、“原人”“白猴变人”、“龙变人”、“小白鹿变人”、“毛猴变人”等传说,直到今天还有“人死成虎”之传闻。人既然是动物“变”来的,那么人和动物就可以“互变”,这就是哈尼族神话中最基本的“人一自然”互变感应观,与其古老的物质变化观一脉相承,又与“万物有灵”的原始思维密切相关。这与明代文献《虎荟》卷三对彝语支彝族记载:“罗罗——云南蛮人,呼虎为罗罗,老(死)则化为虎。”如出一辙。并与“以熊、鹿等为图腾的印第安摩其人,确信灵魂的转移,他们说他们死后将再度成熊、鹿等等。”[20]同工异曲。由于人与动植物互变这一基本观念生发开去,则人与自然的各种物象都具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如《杀鱼取种》和《杀查牛解尸》创世神话中,天地、日月星辰、云雾、风雨雷电、飞禽走兽、花木树草、鱼虫蛇等,人与自然物、自然物与自然物之间,凡“会动有生命的,有血有气的,有翅会飞的,有脚会走的,有嘴会吃的”都存在着感应,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图腾的范畴。哈尼族“人一自然”互变感应观还有“形而上学”泛化的趋向,包括昼夜、阴阳五行、天象等也属“会动有生命”的东西,与人产生了感应,而且还赋予了部分观念某种人和禽兽的特征,将之形象化、具体化。至于哈尼族神话中大量运用并存在着的人和动物的比喻、比拟、借代等多种修辞手法,也是这种感应观的必然反映,只是更为显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