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因坊秀哉②
东京芝樱田町生人,本名田村保寿。父名保永,为旧旗本,维新时加入彰义队,会津落城后为内务省下级官吏。十岁学弈,十一岁即显露棋才,经秀甫考察后成为方圆社塾生。翌年,母亲亡故,正式入住方圆社成为内弟子。这期间曾受五子接受过秀甫的指导。
在社内与石井千治、山冈荣次郎并称方圆社三小僧前途似乎无限光明,然则甫晋初段父亲即过逝,又慕维新后达官显宦的威势,忽然对围棋产生的嫌恶感,于1891年(明治二十四年)脱离方圆社。这个举动极大的伤害了小林铁次郎,林(石井)千治的感情,不久就在报纸上刊出关于田村的除名启事。
离开方圆社后寄宿秀甫养子村濑彪处,并合伙做生意,失败后投宿千叶某寺教棋,后经金玉均介绍入秀荣门下。与秀荣弈三子两局、二子一局皆胜,十九岁正式成为四段。而后出席秀荣的围棋奖励会,正式清算了与方圆社的关系。
1895年(明治二十八年)正处于所谓的方圆社时代,保寿与石井千治十番争棋开始。最初,保寿的棋格为受先,明治四十年的第五次十番碁把千治打成定先。明治三十年与千治的棋格互先时,以二十三岁晋升五段,对秀荣的棋格为受先。明治三十三年二十七岁升六段,秀栄被推举为名人九段的前一年即明治三十八年晋升上手七段。
天下棋士与秀荣弈皆自先二先往下,独田村一人能维持受先相抗。而田村与其他棋士对弈也执白棋,自身意识里隐然以秀荣的继承人自居,可是与秀荣的默契却不进反退,两人渐渐疏远。自从1905年(明治三十八年)秀荣从方圆社引进年少田村五岁的雁金准一后,田村过强的自尊心更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野泽竹朝认为田村生来自尊心强,凡事细心而有非常忍耐力同时指出其还存在殖货癖的缺陷,本来秀荣规定对局费一段一元,田村本该是七元,但他却时常多得二元。故虽然强势,但为秀荣所恶是难免的。但决定性的因素却是,在秀哉的升段祝贺会上,秀哉为了面子央求雁金下假棋,秀荣查知后对秀哉越发厌恶了,于是决定羞辱秀哉。某演义小说对此有活灵活现的描述:
明治三十八年八月,也就是保寿升七段的一个月后,秀荣积极策划的日本围棋会宣告成立,秀荣自任会长,另请犬养毅之类的名流任名誉会员,准备轰轰烈烈干他一场。成立大会之前,善于钻营的《时事新报》便想让秀荣会长与田村保寿于大会上弈一局纪念棋。不料此论一出,秀荣半晌不言。主办人矢野晃男十分乖觉,连忙打圆场,说道:如此盛会,弈棋只为助兴,大家来个不输不赢如何?秀荣同意,保寿自不敢反对。
大会的前一天,二人在秀荣处努力作和棋,作来作去黑棋赢一目,不由大伤脑筋。原来制作棋要造中盘胜非常容易,但要造和棋却极费周章,简直比弈一局还吃力。何况此时作和棋已不比当初。从前只要棋谱不外传,在场之人不说,外人万难知道;现在棋谱是要登报公之于众,任何一手不明所以的棋,难免会遭到专家的猜疑。不仅如此,以秀荣的身份,此局不但要造得天衣无缝,而且要弈得精彩,不能有一步缓手,更不要说错棋恶手了。是故二人穷半日之力,还是造不出来。于是矢野建议改为下二局,一胜一败,双方都不失面子,当然第一局让秀荣先赢。保寿无奈,也只好答应。
秀荣轻取第一局,继赛第二局,保寿初时以为有约在先,不免放松。不料秀荣毫不留情,招招狠辣,步步紧逼。保寿又惊又怒,虽竭力拼杀,但为时已晚。白160手后,保寿认输。保寿尽管气得发昏,无奈自己也有把柄捏在秀荣手里,只得自认倒霉。后来矢野自觉愧对保寿,终于在棋界秘话一文中,将此事泄露出来。
1906年(明治三十九年)秋,秀荣和田村之间的嫌恶日益露骨,双方根本不见面。对 继承坊家抱持极大危机感的田村,于翌年作为坊社对抗中秀荣的急先锋递出了战书。可是十日后未定后继的秀荣就去世了。
秀荣没后解救在坊门中孤立无援的田村的是秀荣之弟十六世本因坊业已隐居的秀元。1907年(明治四十年)三月二十七日秀元再袭二十世本因坊,翌年,秀荣忌日后一周的二月十日让家督于田村,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诞生。根据野泽的提案,让曾经以苦于经验之不足三段棋力就任本应是棋力第一人担当的本因坊位的秀元再袭仿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即秀元由于自身经历肯定会支持坊门中实力笔头的田村。这样的结果自然刺伤了雁金,直至1920年(大正九年)才在《时事新报》记者矢野由次郎的斡旋下,与秀哉弈二局,一胜一负。
身为二十一世本因坊的秀哉全力维持对诸强棋士先二先的棋份,在《万朝报》擂台赛上十连胜,授二子以一目力压野泽竹朝,并退铃木为次郎、濑越宪作等人的锋锐,终于1914年(大正三年)二月以四十一岁之盛年就名人之位,在对再统一棋界的摸索中登上了名人的最高峰。
成为名人的秀哉越发跋扈,1917年(大正六年)因野泽竹朝在《围棋参考》的评之评栏目上对自己过去的棋评大肆褒贬,就利用权势逼迫《围棋参考》停载评之评。野泽不得不转到《围棋评论》去发表自己的见解,秀哉闻之,去信警告:野泽竹朝先生,近日发表评之评及棋界月旦的杂志《围棋评论》,乃是你作为吾门弟子对主家之大不慎言行,望从速改变。吾谨以此情谊告诫于你。野泽继续我行我素,秀哉干脆把野泽从中央棋院除名,同时还开除了随意刊载棋局的井上孝平。这就是震惊一时的破门案。
1922年(大正十一年)方圆社与本因坊家合并成立中央棋院,但未几又因为金钱纠纷以加藤信为首的愿方圆社一系认定自己吃了亏,于是从恢复旧观。由于中央棋院使用的是方圆社的物业,秀哉办公地点迁至日本桥川濑石町。当时在棋士们的聚散离合下,是所谓的坊家属下的中央棋院、方圆社、裨圣会三足鼎立的时代,三派相争不休损害了棋界的团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23年(大正十二年)九月一日关东大地震。翌年七月一日在太仓男爵的推动下,日本棋院成立。并发行了《碁道》杂志,努力扩大围棋的影响。
可是棋院成立后,所属棋士与秀哉的棋分凭空降了一格,于是对秀哉有旧怨的雁金准一、铃木为次郎、高部道平、加藤信、小野田千代太郎五人脱离日本棋院,另立棋正社。《报知新闻》(现在的《读卖新闻》)就鼓动脱离日本棋院的棋士与棋院进行院社对抗战。在主将战中,秀哉力胜社方主将雁金准一,捍卫了棋院和自己的权威。不久(1928年)即发生了万年劫事件,秀哉的弟子高桥重行三段在对濑越宪作七段的二子局中,局面本已大差,但是利用一个万年劫,既不认输又不点目。濑越当然表示抗议,可是为了防止濑越势力抬头的秀哉竟然利用自己最高权威的地位逼迫大仓副总裁做出如下判决:白棋胜,黑棋不输。濑越从此大受打击,再无与秀哉一争高下的时机。
同年天才少年吴清源来日,和秀哉下了一盘二子试验棋,在日本围棋界站稳了脚跟。不久和木谷实发动新布局革命。从日本围棋选手权战中优胜的吴和秀哉名人打出三三星天元之局。当时日本发动了所谓的满洲事变日本的民族主义情绪高涨,而吴清源尚未加入日籍,因此本来是一盘寻常的纪念对局,无形中被渲染成了中日大决战,无形中增大了双方的压力。尤其是秀哉名人,据吴清源说:由于我处于向名人挑战的地位,因而毫无顾虑、轻装上阵。说真的,此局给我的感觉还不如参加升段大赛时紧张。因大赛的每一局都关系到升段的大事。在众人眼里,与名人对局,非同小可。而我只觉得是升段大赛中的抽空下一盘罢了。但是,对以秀哉名人为统帅的本因坊一门来讲,毫无疑问,此局若败,将有损于本因坊家门的权威。因此,对卫道士们来说,这是一场包袱沉重的重大对局。
而棋局一开始,吴清源就打出天元星三三之手,而后虽有缓手仍然持一先不失,震惊四座。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因坊秀哉无耻的利用的打挂的特权,在双方限时24小时的情况下打挂十四次,每次都是在黑方下子后打挂,然后回去广集中门人弟子进行研究,其中1934年1月15日竟然黑棋只下一手(第159手)就打挂了。据说决定胜利的第160手就是秀哉的徒弟前田陈尔六段想出。据吴清源自传《天外有天》记载:关于160手,还有这样一段闲话,即日本棋院大仓副总裁,事前便知道了这一妙手的存在。大仓先生对这盘棋的局势发展非常关心。当时,不知是哪阵风,就在第160手打出来的前一天,先生在家中设宴招待了我和木谷实那天格外热情的大仓先生,在为我们送行至大问的途中突然说了句:白棋的下一手要是打在这儿怎么办?随即将翌日打出来的第160手的地方指点出来。由于是在漫步之中被人奉告,因而大仓先生所指点的那个地方,我当时并没有马上明白。当时我只是淡淡地一想,觉得作为围棋业余爱好者的大仓先生不可能一语道破天机。于是,随便敷衍着应了两句就告辞了。总之,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却对此毫不留意。况且,我在升段大赛和其他的新闻棋战中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和名人的对局,回到家后也几乎从未复盘仔细揣摩过。大仓先生怎么能知道第160手呢?我想,也许他听说黑棋略占优势后,便向本因坊门下打听白棋的命运。大概那时,他被告知有这一手杀手锏,没关系。因而得知了第160手的秘密。可见早在棋局重开前与坊家关系密切的人士就知道了这手棋的存在。而这种集体研究已经到了相当露骨的程度,自传说:这次对局到了最后的那天,是在数寄屋桥的旅馆对弈。那时我的败北几乎已是决定性的了。但盘面上还残留着若干复杂的官子。我拼命地收官。抽空去厕所时,无意中看见对局场的休息室里,秀哉名人的弟子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群,他们手中拿着许多张棋谱,都是早已将收官直至终局的多种打法彻底研究透了的棋谱。见到如此异常紧张的气氛,吓得我提心吊胆,于是赶紧向濑越先生求救。濑越先生立即拜请了京都围棋界的巨头、吉田私塾的主办者吉田操子先生来担当公证人,后来,就连担当应急公证人的吉田先生,见到那戒备森严的阵势,也大吃一惊,觉得事态非同小可。最终秀哉白二目胜。而这一盘棋也由于世间耳目大集,使《读卖新闻》从三流小报一跃成为全国大报,日本放送协会也值此契机开辟围棋专栏,诸多计划由此出焉。
与秀哉们的设想相反,虽然吴输了这一局,新布局却并未受到影响,而且在对局过程中对吴的不公正待遇,深深刺激了大多数棋士。于是革新人事趁机掀起了公平竞争的狂岚,封闭对局的理念确立,封手制度实施。使得这局棋誉为二十世纪第一名局,也成为近代围棋和现代围棋划分的标志。这一点,当初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的秀哉恐怕是没有料到的吧。
现在有人为秀哉辩解说这么做是为了维护不败名人的权威情有可原,但是仔细分析就可以知道秀哉的卑劣。在江户时代上手享有随时打挂的特权,但是由于当时没有时间限制,这种特权更多的是对上手的尊敬。而集体研究,虽然有悖围棋的本质,但那时争棋的双方都有一大堆参谋人员,这样就保证的一定程度的公平。而秀哉和吴的这盘棋秀哉明显是以大欺小,以众暴寡实在有失第一高手的风范,玷污了围棋。
1936年(昭和十一年)本因坊迹目的选拔方式定为实力选手权制,并于1939年把本因坊头衔转让给每日新闻社,促成了本因坊战的诞生。自从名人属意的继承人小岸壮二去世后,名人根据自身的经验认为坊门的继承人应当根据实际情况选拔棋力最高这担任。这是现代棋战诞生的发轫,秀哉也从中获得了几百万的转让费,从而在1923年(大正十二年)一月让免状发行权于中央棋院之后,又将迹目的决定委于本因坊战,结束了坊家的历史使命。
1938年(昭和十三年)与木谷实弈引退棋。木谷吸取了吴清源的教训,要求封闭对局,引入封手制度,教秀哉无从作弊。在这样的情况下,秀哉无从使用特权,。加上不适应新的制度,以五目之差输掉了本局。
1940年(昭和十五年)一月十八日、见证第一期本因坊诞生的秀哉以六十七岁高龄逝世于热海鳞屋旅馆,正是红叶节的次日。秀哉死后,川端康成因增补名人引退棋的观战记成书《名人》,全书调子极其悲凉,通过对名人的对手大竹七段(原型是木谷实)的贬斥,突出了名人的高大形象。书中的秀哉俨然川端自己,川端的自杀也可从中看出端倪。